然而欣喜激动过后，子陌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了。这药气一道也应慎重，究其根本就是身体本身，只是身边既无师长前辈教导，也没有具体的指导书籍可供参考。仅仅靠这个一知半解的一卷运行法门自己可以吗？他曾就药气一道请教过自己父亲，父亲自称不懂，但言语间对其讳莫如深，其中有一句话子陌现在仍然记得：药气运转之理，似可类于仙神之流吐纳。

他依稀记得那日前来的仙家的表现，想是他修道的资质是奇差的，甚至是毫无其修道根骨。也许便是如此，只是终究是没有亲身试过一试，难以说服年少心气的自己，于是乎药气法门的出现，恰恰顺和了子陌的心意。

索性那通灵篇中所说人体经络灵窍以及一些身体领域的一些知识，他在医书中都有了解，于是在这种认知下，抱着感觉不适就迅速中止的想法，他开始了药气法门的修持。

说来庆幸，所谓通灵在药理之中出现的相对贫乏，而他不知的是修仙入道一途的第一个境界恰恰唤做通灵，而通灵一境恰恰是入道的基础。否则凭他对药气的理解，更遑论直接越阶修炼仙道法门，那非弄个气血逆流，神识错乱不可。

一连三天，他对“药气”的修持毫无进展，甚至是毫无感觉。这般处境，他倒是早有预想。于是乎他一遍遍的细细对照通灵篇中运转法门继续保持冥想。其间他除了吃饭，睡觉也鲜有。这般一个坚持就是十几天，但还是毫无进展。

推开东房走了出来，双手拘了一捧缸里的清水洗了把脸，心中寻思着药气运行法门到底哪儿出了疏漏，低头再欲捧水时却看到了水缸中一张消瘦的脸，气色衰浮，尤有陌生。再看看这数天没有劈开，堆积在院子角落的柴火，一丝苦涩滑过心头。难道这就是那个岳性修士说的，我资质竟差至如斯？即使他修药理之气也不成？

只是他从未接触修仙界，不知修行之事，通灵一境数月有之，数年也有之，甚至是十数年亦有之。

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他略略整理心事，便喃喃道：“修持之人就不生活了吗？”

他开始回到读书那时候的那般时光，该吃饭时候吃饭、该干活时候就干活、睡觉采药甚至欧尔散心，逗逗小麻雀丝毫没有落下，打坐冥想修持“药气”只是在所有事情干完之后，断断续续的并没有放弃。只是心中那份执着一直坚持着。

转眼间槐花再一次飘满了槐花街。太阳升起一半时，黎老爷子这才徐徐的赶羊群出门，顿时见到站在槐树下等待着的健硕英武的少年，不由笑道：“你小子这是不摸着几个狼崽子就不肯放过我老头子了？”

说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爷俩已经老熟人了。一个赶着一群羊徐徐地走，一个骑着牛任意的游。一来二去这便就熟识了，老人家一生山里阅历，摸狼掏虎的故事子陌最是好听。有时候甚至偷点父亲的酒，偷偷递给的这个慈祥的老人。

“哈哈哈，也不知道上一次那个老头信誓旦旦的应承，结果被母狼撵着满山的跑。”

“哈哈哈，你这小子这就不地道了，我老头不先跑，还等你这个年轻力壮的小子先跑吗？”

老爷子说着就揍了上来，胡子一抖一抖往子陌身上嗅，两眼更是上下斜瞥，正当嗅到那股香味时遇上了子陌调笑的眼神，一时间爷俩再一次哈哈笑了起来。

“小子，你这闭着眼盘坐在牛身上就不怕掉下来？你说你这整天就干这个？”

又行一段，老人终于止不住一脸的好奇。

子陌随时随地结束了冥想，这也是他如此这般，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一项本能了，随时入定，随意结束，不怕打扰，不拘环境。

“老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可是修做仙人呢，仙……”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来修持的正是修者法门，但不影响他与一个慈祥老人的调侃，只是说到一半他就怔住了，他意识到，老人家一直对那双孙女被仙人带着离开，而耿耿于怀，这不是旧事重提么！

“哎，当个凡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我那两个孙女要是没走，说不准还真有一个和你小子有一段姻缘呢，到时候我也能早点抱到重孙喽。”

老人家显然是知道一些修道之事，略有感伤。只不过到了后边子陌就受不了了。和老人家在一起什么都好，可是一提到俩宝贝孙女就难免的，也不知道真心还是调笑子陌一番。子陌毕竟年少，每每辩不过老头，索性就不接这一茬，心中倒是轻松了许多，毕竟老人家有功夫调侃他，说明那点伤怀已经过去了。

他将腰间酒囊扔了过去，也不看看老人家接不接得住，只管自己说道：“行、行、行。我知道，您老人家馋不住了，您直接说不就行了，还跟我绕……”

还不待解了馋虫的老人辩驳，子陌头一侧，听到白草滩西边有人过来，听方向应是往村里去的。

只是按照往常认识难免有些疑惑，这个时间往村里边跑难道是出事了？这是子陌下意识的想法。没过多久终于看到一个人出现在视野。这不是今天狩猎队李叔吗？他急忙朝着那边大喊:“李叔？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这一嗓子把他给吓了一跳，一声穿空，声音雄浑，气劲十足，似如猛兽长啸。

远处正往村子方向跑的李猴儿也是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终是停了下来。他朝那边看去，隐约间好像看到了牛背上的子陌和放羊的黎老头。他本是忧愁的脸上转瞬一喜，便朝着子陌那边跑来，待看跑近了些，看清是子陌无疑后，他停下步子，喘了口气，同样大叫道：“小郎中，快，那边出事了，你家李爷爷被豹子抓伤了，快！”

“小郎中”这一称呼是子陌这一年里，渐渐开始给村里人看病时候逐渐流传开来的。子陌听到李叔如此说，就知道自己猜测成真了，只是没想到伤的是李家爷爷？他此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声音的奇异，一跃跳下牛背向李叔跑去，只是他这一跃就是三丈，几步就来到了一脸焦急的李叔旁，问道：“人在哪里？”

“这边往樵子林走。”

子陌知道樵子林，他也没注意李叔惊讶他的目光，再一次迈开腿向樵子林奔去，跳跃间御气驾风般一步竟能一跨几丈远，而且越跑越迅疾。终于在奔跑过程中他也意识到问题在哪儿了，意识到自己今天身体的表现非同一般，而且跑了这一段路，仍感觉身子里依然有使不完的力气。念头一闪，难道自己早已修出了药气，身体已经在不在知不觉间滋养到如此地步？出于三分激动也出于七分对李家爷爷的担忧，他情激之下大啸一声，放开全力向前跑去。

一声呵啸空气嗡鸣震动，草叶飞涨，声音传到很远之处。耳边风声呼啸，步子迈动间周身有股热气在游荡，蓬勃欲出，好像这力气无穷无尽。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使力气向前跑去。一路上遇河渡河遇石跨石，行了盏茶功夫就来到石丘前边，只要绕过眼前这个石丘便是樵子林。绕过去？要不、、跃？此时正是他气息狂飙，力量无处使之际，子陌下意识又是一声大吼：“啊~！”

只是这一吼下去他那还有选择的余地，随着他这声大吼，一股气息跟着翻涌起来，是要寻一处突破口，已经来不及转弯来绕过去了。他纵身一跃，砰！脚下地面一声巨响，子陌的身子就如炮弹般射了出去。高高的划出了一道弧线，也许是这股力道掌握的不好，他的身子高高的跃起，甚至超过了石丘顶数丈，之后力竭，犹如断线风筝般划了过去了。

刚刚感受到这种飞起的气息变幻，子陌就看到了石丘这边，樵子林里头一众狩猎队的叔伯，以及众人抬着的李家爷爷，正欲大喊。

“我来……啊啊啊啊！”

声音就像牵丝拉线般拉了好长。身子就这样从空中的树梢上扎了下去。

刚刚出得樵子林，焦急的抬着受伤的李家爷爷往回赶的狩猎队，就这般刚刚好似听到王小郎中的声音，之后就看到王小郎中从树梢直插了下来。一群人顿时大惊，李老爷子现如尚且重伤失血，还未救治，王小郎中年纪轻轻就这样突然的摔了下来，那可是树梢啊！众人一窝蜂纷乱而上，着急忙慌的将子陌扶起了一阵拍打惊呼，就连担架上气息奄奄的李老爷子也急的眼珠子直转，繁乱之后这才发现王小郎中除了衣服头发有些狼狈之外，并无大碍。

“我没事，先看李爷爷。”

子陌推开身边围绕扶持他的叔伯，径直走到担架前。却见李爷爷伤的是肚子，脐上一拳处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晕染了衣服，再简单的压制捆绑之后仍然在往外渗。只是似乎可流的血已经不多了，渗出来的血珠子有些无力颤抖，透过那简单包扎的麻布，之下的那道豁口甚至可以看到深蓝色的肚肠。由于子陌简单的查看伤势的翻动，李家爷爷再一次昏迷过去。就这一会的功夫，那个以往笑嘻嘻地老爷子此时脸色已经灰黑，子陌难以抑制颤抖的心腔再告诉他：李家爷爷或许到了弥留之际。

“铁蛋，李老爷子咋样了？”

一个叔叔情急之下便喊出了子陌如今很少被提及外号。只是李家爷爷的伤势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危险，这让他束手无策。

“我，我不、不会缝合，再说来不及了，血流太多了。”

子陌从一开始看到李家爷爷的伤势的时候身子就有些哆嗦，一个劲的在思索办法和无能为力之间煎熬徘徊，现在被这样一问，好似所有心绪如洪水决堤般找到了突破口似的，他的回答似咆哮似嘶吼。

要知道子陌往常所看病人都是轻缓的病症，不急不缓倒是处理的得心应手，而如今骤然遇到如此紧急的状况，且躺在一边昏迷的人恰恰是他接触颇多慈爱非常的李家爷爷，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间心境难持，双眼酸乏这便欲哭。他一拳砸到地上颤抖着:“缝合，缝合？”

可是他尽管阅遍医术，终是没有找到不缝而合之法，看着憔悴异常的李爷爷一时间哽咽：“怎么办？我、我没办法？”

也许是回光返照，李老爷子这时候似听到了子陌的声音，竟睁开了眼看向了子陌，紧绷着的脸微微露出慈祥的笑：“三岁，修仙回来了？”

很显然李老爷子将就眼前的子陌看成了一般大小的随仙而去的孙子李三岁了。

“我，我不、、、仙？对、仙法！”

正欲辩驳的子陌突然听到仙字，他脑袋间似划过一道闪电。对啊！祖先可医……他哆嗦着思索着那些锦帛医书，又想起了之前他的异常，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想——他已经修成药气，这般瞬间，失神的孩子好像捕捉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喜极而泣激动喊道：“有了！”

他也没多想如何如何。好似福至心临般双手摁住那道伤口，试着静心感受身体里那股冥冥的气息，之后心思沉寂，心念如一，幻想着其气如流，心绪导引其奔向李爷爷的身上，推动其残余气血，维持运行游走。下意识的一遍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一炷香过去了，旁边的叔伯在一旁很是急躁，两刻钟过去了，身边的叔伯反而安静了下来，在他们看来李老爷子已经没救了，一时间都神色哀伤，一个个虎目含泪，只是碍于还在一旁尽力的子陌，没有痛苦的扑上去，只是子陌仍就全身心的投入那种奇妙的救治中，对外界的情形丝毫不知道罢了。

就这般在悲痛的氛围中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突然有个伯伯大喊：“快看，老爷子气色好看一点了，快看，有效，真的有效。”声音从惊异到兴奋。

众人听到声音都围了上去，在一片惊异声中果见得李老爷子脸色果然不再如之前那般的灰败，有了丝血色，只是面色仍那样的惨白惨白。

子陌机械的重复着动作，直到模糊中听到了众人欢腾的声音，这才睁开了将要迷上去的眼看了过去：“有效，有效、有……”

之后就失去知觉了，只是在大脑沉入黑暗之前听到了一众惊呼大喊。

“小郎中。”

“铁蛋。”

“小子。”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