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乃是大齐帝都,幅员辽阔,有天下第一都的美誉。
天都内有九市八十一坊,陈家所处的井木坊便是八十一坊之一。
市既商贸之所,九市分部天都,诸国各地商贾在此云集。
坊既民居之地,百万人口居住于此,如棋盘一般森罗密布,井然有序。
得程先地庇佑,陈家虽算不得富庶人家,倒也不必为温饱发愁。
据陈忠说,这场大雪百年罕见,仅是井木坊内便冻死了好几个人。
天都分内城与外城,内城便是皇城坐镇天都中枢。
一条天通大街贯通南北,亦是天都的中轴线。
马车途径天市,虽然天寒地冻,街道上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陈缺微微走神,看着街道上人流不息,两旁木楼商铺林立,这一刻,他才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与众不同。
不过很快陈缺便回神了,前方不知出了何事,京兆府的官差封了路只能绕行。
就在陈忠调转马车之际,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嗵——”
那人使轻功飞落在马车的车顶上,使得马车剧烈震动,不待陈缺搞清楚发生何事,一个蒙面人钻了进来。
“别说话!去怀安坊!”
一把匕首架在陈缺的脖子上,陈守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陈缺内里心惊肉跳,但表面上并无波澜。
陈缺根据原主记忆推断,此界一尺约三十公分,黑衣人身高约六尺,身形消瘦蒙着黑巾,此人生的剑眉星目,年纪最多不过弱冠。
黑衣人一身寒气,这寒气并非自然冷气而是他自身散发的寒意,这是一个杀手!
难道是那个姓黄的雇佣的杀手?
陈缺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表面沉稳道:“阿父,先去怀安坊吧。”
陈忠在外不解道:“去怀安坊做甚?”
“阿父,我苏醒以来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转一转兴许我能想起什么来。”
“那好吧。”
马车转向去怀安坊,车厢内,陈缺继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蒙面人。
男人双眸透着冷意,进入车厢后便一直保持着半跪姿势,右手握着匕首,冷冷地盯着陈缺。
此人白眼球上有血丝,应是许久没有休息了。
陈缺道:“阿守,继续念。”
“啊?”
“啊什么啊,让你继续念书!”
陈守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陈缺如此镇定,心中竟也不那么惊慌,虽不知陈缺是何意图,陈守还是念了。
“大点声!”陈缺呵道。
陈守清了清嗓子,开始放声诵读。
陈缺盯着面前的黑衣人道:“你是来杀我的?”
黑衣人不说话,但目光盯得更紧了。
“看来你不是杀我的。”陈缺泰然自若道。
黑衣人沉声道:“你若再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旁陈守吓得立即闭嘴,陈缺呵道:“继续念!”
转而看着黑衣人道:“你若是现在杀我,必会引起外面人注意,如此你便很难脱身了。”
“我让你闭嘴!”黑衣人手中匕首微微用力,陈缺脖子上出现血线。
陈缺心中一紧,他现在已经可以判断这个杀手不是为他而来。
姓黄的若是派杀人前来,不必等到天市动手,在井木坊或者陈宅附近动手更不易引起旁人注意。
方才天市内有京兆府的官差封街,紧接着这个黑衣人便从天而降,显然,京兆府封街多半是因为此人。
只是此人身上并无血腥,匕首上也没有血光,他是杀手,但没有杀人,那他为何要逃?
很快,马车抵达了怀安坊,一旁陈守早已念的口干舌燥,嗓子都哑了。
黑衣人向窗外看了一眼,确定到达怀安坊后,目光中浮现犹豫之色。
陈缺顿时头皮乍起,黑衣人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人灭口!
“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观你生的不似恶人,我有一事想请侠士相助!”
“你不怕死?”
陈缺心中稍安,只要黑衣人肯回话,就还有回旋余地。
“实不相瞒,在下数日前已经死过一次。阁下武功高强,若想杀人,我与幼弟毫无抵抗之力,任尔宰杀!
但是在下有一事尚未完成,此事比在下性命更为重要,阁下可知当朝之中有一位姓黄的大官?”
黑衣人哼声道:“朝堂之上只有一家姓黄,你说的要事难道与黄家有关?”
“是!此事事关重大,不知阁下能否放过我等,阁下之事在下定会守口如瓶!”
“若你不是姓黄的走狗,我还会饶你一命,现在嘛……”
陈缺闻言知道对方误会了,同时也从黑衣人话语中知晓,此人对姓黄的并无好感甚至憎恶。
陈缺连忙道:“侠士误会了!听阁下话音似乎对姓黄的同样憎恶,那我们便是同仇敌忾啊!”
黑衣人眉头微蹙,眼前这个男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然而从他进入车厢拔刀相向,对方竟始终保持沉稳。
黑衣人心中暗道,看此人衣着不似殷实人家,这份定力却非同一般,难不成此人另有身份?否则区区庶民如何敢与黄狗作对?
看到黑衣人在思考,陈缺继续试探道:“在下本是要去燕王府,拜会燕王殿下,阁下若是不信,可与在下同行。”
“你要去燕王府拜会燕王殿下?”
黑衣人目露古怪之色,言语之中对燕王充满敬意,陈缺察觉后心中大定。
“阿父!直接去燕王府!”
陈忠心里纳闷,陈缺今儿个好生古怪,不过也没多问,这天寒地冻,他也想早些拜谢燕王后尽早回家。
陈忠扬鞭催马,马车疾行。
车厢内,黑衣人终于放下匕首,没有下马车,但也不再说话。
陈缺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脖子,手指上染了一抹猩红。
他现在才开始后怕。
他与黑衣人的对话看似简单,实则步步杀机。
既要设法保住性命,还要试探黑衣人立场。
陈缺到底不敢提一个“信”字,黑衣人虽表明憎恶姓黄的,但仍旧身份不明。
陈缺虽不知信中内容,但心知干系重大,否则也不会导致程先地遭人构陷。
黑衣人摆明是要同去燕王府,一个被京兆府追捕的杀手竟无畏燕王府?
黑衣人极有可能是燕王府的人,若不是,他与姓黄的之间必定有怨仇,不然他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从怀安坊抵达燕王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陈缺深切感受到天都的辽阔。
燕王李开阳是二皇子亦是藩王,王府位于皇城脚下,附近府邸住的也都是官员。
陈忠以前是程府管家,对这仁安坊无比熟悉。
燕王府外府兵分立两侧,陈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立即被这王府的气派震慑住了。
门庭高大威严,铁笔银钩“燕王府”三个字更是气势磅礴。
两列府兵皆身披黑甲腰戴宝剑,一个个魁梧挺拔,外面滴水成冰,这些府兵却如寒松一般岿然不动。
陈忠勒停马车,陈缺从车窗探出手,将一个布袋交给陈忠道:“阿父,你将此物交于王府外的侍卫,告诉他必须由燕王殿下亲自打开。”
陈忠接过布袋好奇道:“这布袋内是何物啊?”
“阿父不必多问,只管照做便是。”
陈忠将信将疑,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他的这个大儿子了。
陈忠下车后,车厢内的黑衣人道:“那布袋之中是何物?”
陈缺道:“程御史遗物。”
“你是程御史何人?为何会有程御史遗物?又为何将其交于燕王殿下?”
“在下姓陈名缺,家父曾是程御史府上管家。”
黑衣人露出诧异之色。
这时,只闻王府外传来呵骂之声,陈缺闻言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区区贱民也妄图求见殿下?快滚!”
陈忠被侍卫推倒,陈忠跪地道:“小老并无恶意,只是前来拜谢燕王殿下,劳请您……”
侍卫一脚将陈忠踢倒,拔刀道:“大胆贱民!凭你这卑贱身份也敢在王府门前放肆!快滚!”
陈忠看着森森刀刃,转身返回马车。
“大郎,王府并非寻常之地,我等身份卑微,还是回家吧。”
陈缺透过窗户注视着不远处的高大门庭。
是他想当然了。
他毕竟不是在此界长大,对尊卑之别感悟不深。
侍卫口中的“贱民”好似钢针一般刺入了陈缺心中!
陈缺要回布袋,盯着黑衣人道:“在下人微言轻但此事事关重大,阁下能否将此物送入王府?”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敢将此物交托于我?”
“我知阁下乃侠义之士,只此一条便足矣。程御史因此物遭人构陷,在下也因此物险些命丧黄泉!
如今在下举家而来更是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
陈缺郑重施礼道:“请义士助我!”
黑衣人犹豫再三,看着陈缺一脸大义凛然之色,回想起一路上陈缺种种表现,最终将布袋接了过去。
“我会潜入王府,设法将此物交于燕王殿下,陈缺,你可还有话转述?”
“我双腿已残,大可将生死置之度外,然我阿父与幼弟无辜,请阁下代为转述,陈缺厚颜恳请殿下,保我阿父与幼弟性命。”
“有情有义,好!在下定会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