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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摇摇,絮絮扰扰。钱重晖和屠离休以七尺之身变为渺渺尘埃,以咫尺之土为天地,方寸之间为宇宙,落入苔石蟹背上的自在世界中。

刚一落地,屠离休就发现此地秩序井然,有山水草木,有飞禽走兽,竟与大千世界分毫不差。于是奇道:“没想到,蟹背之上竟然自成一个小世界。”

钱重晖道:“仙兄以前不曾到小世界游历?”

“惭愧,惭愧。不通变化之术,也就无这般见识。今天能到此地,真是大开眼界,请道兄指教。”

“何谈指教。”钱重晖哈哈大笑,“你我都是修行之人,总是力求宏远,以窥探宇宙奥秘。然而,修行之路不应局限于此。在小微处求真知,在毫末处见玄妙,也是精进之道。所谓大小之变,蕴含无穷,道理也就在此了。”

屠离休闻言,思索良久,道:“今天听仙兄一番话,真如醍醐灌顶,受教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翻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出现连野的阡陌,禾苗青青,水渠纵横,这里竟然是一片农耕之地。

屠离休道:“我只想这里是世外之地,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烟?”

钱重晖也有些惊奇,道:“这也是我不曾想到的。我随师父去过不少微末之地,却从不见有人。这里有这么多良田,似乎有不少人居住。”

两人居高远眺,见远处有人耕作,于是上去问个究竟。走到跟前,见到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正在弯腰拔除水田里的杂草,其形态衣着同大千世界中的人并无多少差异。钱重晖恭恭敬敬问道:“老丈,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停下手中活计,看看两人道:“你们不是本地人?”

“从别处过来,初到此地,请老丈指教。”

那人擦一擦脸上的汗,道:“这里是奇剑国,二位从哪里来?”

“我二人从世外而来。”

“世外之人?”那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忽然后退两步,一个头磕在地上,道,“高人啊,高人,受我一拜,受我一拜。”

钱重晖连忙上前扶起,道:“老丈不必如此。”

那人起身道:“禽诤国也有世外高人,有大智慧、大本领。你们从世外而来,莫非也是上天所赐,来帮助我奇剑国的么?”

果然也有人到这个尘埃世界,莫非就是地祖老仙?钱重晖忙问:“请问老丈,你说的世外高人是什么时候去禽诤国的?”

“大半年前,有天外之人降于禽诤国,自称祖公子,会呼风唤雨之术,身边有十数个跟随,个个本领高强。祖公子从天而降,到禽诤国做了国相,引得人人称颂。”老丈躬着身子,恭恭敬敬道,“二位仙人也从世外而来,必有盖世本领。我王求贤若渴,仙人不妨觐见我王,我王必然奉为上宾,倚为国之重臣。仙人功成名就,也能造福我奇剑国百姓,不知仙人尊意如何?”

钱重晖呵呵笑道:“谢老丈指点。老丈好言,我自有裁量。”

屠离休暗暗向钱重晖道:“何必理会他。依他所说,地祖老仙应该就在禽诤国。咱们何不直接找过去?只要捉了他,一切就妥当了。”

钱重晖道:“咱们初来这个尘埃世界,不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如果贸然行动,恐怕节外生枝。不如先去奇剑国,借着国君之口,问问清楚这里的情况,再做决定不迟。”屠离休点头同意。于是二人向老人问了奇剑国都的方向,乘风拔地而去。老人见两位来去自如,惊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钱重晖和屠离休乘着清风,一路飞至奇剑国都,见国都中央矗立着一片辉煌的殿宇,料想那便是王宫,于是直飞过去。

到了跟前,两人敛了风,落在大殿门前。守殿卫士见天上忽然落下两个人,惊得愣在原地,手中拿着戈矛,却忘了该做什么。

钱重晖道:“仙人来此,还不快去找你家大王!”卫士们如梦方醒,急急忙忙跑去找自家国君。

不一会儿,只见一簇人飞奔上殿,为首的一个,高冠华服,珠帔玉带,必是奇剑国君无疑了。奇剑国君急匆匆跑过来,先是睁大了眼睛看看二人,接着躬身作揖道:“寡人乃奇剑之君,敢问二位仙君从何而来?”

钱重晖轻笑一声,挥一挥右手,袖中飞出一片云彩,在大殿上流转一圈,点燃殿上所有红烛,又飞回袖中。钱重晖双手抱胸,道:“我二人自天外而来,尔等凡夫,还不速速迎接。”

奇剑国君大惊,倒头便拜了三拜:“小民是粗鄙之人,有眼不识仙君,请仙君息怒。仙君但有吩咐,小人必定全力办理,不敢推辞。请仙君留玉步于奇剑国,造福我民。”国君身后的人也都纷纷跪倒,以头触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动也不敢动。

钱重晖道:“罢了,罢了,不必多礼。今日来此,是要问些话,你仔细回答了,我自然为你分忧。”

奇剑国君道:“请仙君至后殿,容小民细心侍奉。”

钱重晖便昂着头,和屠离休大踏步走向后殿。奇剑国君连忙走在前边引路,后边的文武亲随则远远跟在后边,生怕有半分怠慢。

穿过几层殿宇,奇剑国君将二人引至一个华丽的宫殿。宫殿里摆着高烛金案,案上摆满珍馐佳肴,又有宝物美玉点缀其间。上首设有两个尊位,专为钱重晖和屠离休准备,各有绝代佳人侍立左右。歌女齐舞,钟乐齐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奉着两位仙君。

奇剑国君引着二人上坐,亲自把盏,敬问安康。

钱重晖让撤掉歌女、宴乐,对奇剑国君道:“不必拿这些俗物来碍眼,你且过来,我问你话。”

奇剑国君赶紧撤掉舞乐,趋身而前,道:“仙君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我来问你,如今的天下大势如何?”

奇剑国君得了吩咐,赶紧为钱重晖讲来。这尘埃世界共有生民六千万,分为禽诤、寒鞍、诏佥、卫嘉、父厨、烟玺、奇剑七国。七国并不十分和睦,时有纷争。其中以禽诤国最为霸道,经常以百万雄兵扫掠四方。

数月前,有天外来客降于禽诤国,引起天下震动。据传,天外来客自称祖公子,本领非凡,智慧过人,更能呼风唤雨,聚火引雷,唯有一点,便是贪好宝物珍器。禽诤国君搜罗天下宝物,悉数供奉给祖公子,祖公子得了好处,便助禽诤国征讨四方。其余六国被禽诤国步步威逼,唯有奋力抵挡,才不至灭国。

奇剑国君为保其国,出榜招揽天下英才,要富国强兵。现在天降仙人到此,他岂能不高兴?眼下钱重晖、屠离休上坐,他好言侍奉,处处赔笑,只希望仙人能留在奇剑国。

尘埃世界的情况已经清楚了,钱重晖坐正了身子,道:“我二人从天外而来,要办一件要紧事,要说留在你国,那是不可能了。不过念在你一片诚心,可以为你消解一件眼下的难处。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来,我一力办妥。”

奇剑国君面露惊诧,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道:“奇剑国上下赤诚,只希望能服侍仙君。若仙君不嫌鄙陋,留驻在此,奇剑之民必竭诚供奉二位仙君,万世不辍。”

“相遇各有缘分,岂可强求?”钱重晖摆摆手道,“不必多言了。你有什么忧愁,可速速讲来,我为你消解。机不可失!”

话已至此,奇剑国君只怕二位生气,也不敢再多说,只好道:“好,好,就依仙君之意。此间恰好有一件难事,请仙君相助。”

“只管说来。”

“近日天旱,三个月之内,国都附近没有下一滴雨,庄稼枯萎,百姓生活艰难。如果仙君能求来一阵雷雨,解国都之渴,便是我奇剑国之幸事。”

“这有何难,看我做法便是。”

钱重晖从座上走下来,纵身跃至半空,摇身一变,变成一团云彩。那云彩初时很小,像是一块草席,眨眼之间,便在空中卷起漩涡,迅速变大。定睛再看时,那云彩已经蓬成一片广阔无垠的黑云。霎时间,电闪雷鸣,云滚风号,一场瓢泼大雨从空中倾泻而下。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已经是暴雨如注。奇剑国都内雨水泗注,顷刻间便聚起三指深的积水。

宫殿上下的人都欢呼起来。奇剑国君仰面呼喊道:“够了,够了。仙君,收了神通吧。”

奇剑国君连呼数声,雷雨忽然停住,连天的乌云迅速收拢,眨眼间,又聚成草席般大小的云彩。那云彩飘摇而下,飞临宫殿上空时,又变回钱重晖,落在尊座上。

奇剑国君领着侍臣下拜,齐声称谢。钱重晖向着奇剑国君道:“施雨已毕,你做好一国之主,后会有期。”纵身飞去。屠离休也驾起祥云,随之而去。奇剑国君目送二人远去,又是惊叹,又是惋惜,立在大殿上,过了许久也不愿离开。

钱重晖和屠离休乘着云前行,忽然发现远处有一小片雷云汇聚,甚是突兀。

奇怪了,别的地方都是艳阳高照,怎么这里出现异常雷云,莫非也有人在作法?钱重晖和屠离休驱云前去,还未到雷云跟前,就听见地面上杀声震天。停下云,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战车驰骋,枪戟交错,黑压压冲锋的士兵铺开去,一眼望不到头。粗略估计,共计有数万人在战场中拼杀。战斗十分惨烈!尸首累累相陈,以至于士卒们无法下足。鲜血四溅,染红了整片大地。破碎的战车散落在地,残损的旗帜覆盖其上,像是一座座荒冢。

看旗帜,交战的双方是禽诤国和诏佥国。诏佥国已经落败,且战且退,而禽诤国则威风正盛,步步逼杀。更狠的是,空中的雷云正不时地劈下闪电,打击着诏佥国的兵卒。看来,禽诤国有人在作法,用雷云助战。而据奇剑国君所言,祖公子便在禽诤国,莫非这是祖公子在施法?

钱重晖和屠离休穿过雷云,到了禽诤国军阵的后边,果然见到一座高台。高台上正有三人披发跣足而舞,面前一座法坛,符水香烛齐备,正是此三人作法,引雷助禽诤国作战。

钱重晖一见那三人,便立刻认出来是地祖老仙的跟随。先前在火石洞之时,道修真人领着钱重晖、傅拜昀扫灭地祖老仙和他的跟随时,见过这些人的装束,因此识得。

钱重晖对着屠离休道:“下边那三人便是地祖老仙的跟随。他们能在这里,禽诤国那个祖公子定然就是地祖老仙了。咱们先擒了这三个,再去找地祖老仙算账。”屠离休点头同意。

钱重晖挟着祥云,穿过此起彼伏的闪电,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奔高台上的三个人。那三人正在作法,忽然见空中有祥云冲过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钱重晖从祥云中飞出,三拳两脚将其打翻,提着衣领离地升空而去。

守卫高台的士兵见此情景,惊骇得不知所措,直到三人都被捉走了,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回去报信。而三人被捉,战场上巨大的雷云也随之消散,闪电自然也一起消失。禽诤国的士兵被这巨大的异变惊吓,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敢再追击。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诏佥国士兵拔腿就溜,算是捡回了命。

钱重晖和屠离休乘风落到一处山上,拷问捉到的那三个人,那三人知道不是对手,也不敢撒谎,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们果然是地祖老仙的跟随!道修真人扫灭地祖老仙的老巢时,地祖老仙自知不敌,挑选十数个亲信,服用了偷来的灵丹,变成尘埃般大小,逃入苔石蟹背上的尘埃世界中。

地祖老仙起初只为逃命,却没想到这个尘埃世界中别有洞天,竟然也有凡人繁衍生息。地祖老仙虽然没有多么高深的修为,但在这个举目均是凡夫俗子的地方,已经能做一个仙人了。地祖老仙遍览诸国,发现禽诤国素有称雄之心,于是自称祖公子,用那点不多的法术助禽诤国征战四方,以换取宝物珍器。而此刻,地祖老仙就藏在禽诤国都中。

一切都问清楚了,钱重晖恼怒这些人作恶多端,也就毫不留情,废去了三人修为,扔在山间任其自生自灭。钱重晖要直奔禽诤国都,捉了地祖老仙了事,屠离休却害怕仓促行动,会有不妥。

钱重晖道:“仙兄多虑了。地祖老仙的修行不过尔尔,三招两式便能降伏,不必畏首畏尾。”

“即便如此,也要小心。我虽然没见过地祖老仙,却知道他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还是多做些准备,免得着了他的道。”

钱重晖沉思片刻,道:“要做什么准备,你说来听听。”

“地祖老仙的本领未必有多高,但是夺人仙器、摄人魂魄的法术,必是极为精通。胡金炉和黑须王都跟着地祖老仙活动,这二人,一个夺走了玉烟子的三昧真火,一个摄走了我的一魂四魄。我们千万小心,不能中了地祖老仙的奸计。”

“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来火石洞之前,曾到北海拜访了玄月庄庄主北冥辰。北冥辰向我传授了凝神聚气的法门,可以抵御摄魂吸魄的邪术。我将此法门也告诉你,免得你被其所害。”于是将玄月庄庄主北冥辰所传授的御敌秘法教给钱重晖。

钱重晖将心法默诵几遍,道:“果然是不传之秘法,颇有些难以理解。时间仓促,只怕和地祖老仙对阵的时候,我还没领悟到其中的奥妙。”

屠离休道:“这秘法确实不那么好领悟,我到现在也仅仅是一知半解。不如在此地多呆几天,等你稍稍有些领悟,咱们再去捉拿地祖老仙不迟。”

“不妥。”钱重晖摇摇头,道,“咱们捉这三个人,已经惊动了地祖老仙。一定要赶快动手,不能等他有所防备。我在路上领悟防身秘法,想来也不会误事。”话说到这里,屠离休只好同意了。两人纵起云,直奔禽诤国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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