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炉已经将重铸金甲士、修缮先王墓的消息告诉了诸国国主,七国国主听闻仙人有令,自然不敢不从,纷纷约定停止征伐,与民休养生息,又征召能工巧匠,架起铸炉,准备重铸甲士,修缮陵墓。
地祖老仙已经伏诛,玉烟子的三昧真火也已经寻回,这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屠离休和钱重晖便预备着离开尘埃世界,回去复命。
千明枞向两人告别:“相聚时虽然欢乐,却终有一别。你们有事在身,我就不多挽留了。尘埃世界芸芸渺渺,能俯观众生欢愉,能了悟天下奥妙,是个难得的福地。我还想在此地延留数百年,以增修行。就此别过,诸位好奔前路。”胡金炉弃恶从善,跟随千明枞留在尘埃世界中,此刻也向二人作别。
大家说好了分别,便各自上路。千明枞从旁协助,帮助钱重晖、屠离休凌空飞升而去,由小至大,超脱尘埃世界,转瞬之间,回到了火石洞。
刚落到苔石蟹旁边,便听到赤颍瞳欢呼的声音。自从屠离休进入尘埃世界,她便一直守在苔石蟹旁边,日夜盼望着屠离休快快出现。如今见到两人毫发无伤地出现在眼前,自然是高兴万分,立刻迎上来对着屠离休嘘寒问暖。屠离休许久没有见到赤颍瞳,自然也十分思念,两个人嘀嘀咕咕,笑着谈了许久。
屠离休又向胡青华说了胡金炉之事,说胡金炉已经弃恶从善,随着千明枞留在尘埃世界修行了。
胡青华闻言,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一言未毕,眼中便渗出点点泪花。虽然胡金炉做下错事,但毕竟是一胞所生,胡青华对这个兄长又恨又爱,一直难以释怀。如今他终于走上正道,有了好归宿,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之前的不堪回首,终于变成难舍的兄妹之念,此刻,虽然相隔在两个世界,却犹如人在眼前。赤颍瞳知道胡青华心中伤感,便将胡青华抱入怀中,一边抚摸着,一边轻轻安慰。
道修真人和傅拜昀听说地祖老仙已经伏诛,玉烟子的三昧真火也有了着落,自然喜出望外,盛赞屠离休和钱重晖的本事。
屠离休道:“玉烟子是我好友,他元气大伤,一直卧床休养生息。如今三昧真火失而复得,正好拿去给他,还他一个法身。”
道修真人道:“不错,这是大事,要尽快办理。”
“还有一事,我也想顺便办了。”
“什么事?”
屠离休看看赤颍瞳怀中的胡青华,道:“玉烟子和胡青华彼此思慕,却因为意外,两人再也没有相见。我有心成全他们,想带着胡青华去枯秀宫,趁此机会,求得道持真人的谅解,让他们相见。”
道修真人点头道:“有情人最是难得。他们两个人既然彼此思慕,我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双宿双飞。这一次确实是个机会,不能错过。不过,我那师弟脾气本就火爆,又是爱徒受难,只怕他的火气不会那么容易消退。”
屠离休道:“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了,好歹也要求得道持真人松口。”
道修真人叹口气,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但愿师弟能玉成两人好事。”
道修真人和钱重晖、傅拜昀要留在火石洞继续炼丹,屠离休便向他们告别,带着赤颍瞳和胡青华去枯秀宫见道持真人。胡青华知道要去枯秀宫,又想去,又害怕。想去是因为思念玉烟子,害怕却是因为怕道持真人责打。屠离休向胡青华保证,一定会从中周旋,保护好她。胡青华这才稍稍放心,却又不敢贸然露头,于是钻进乾坤太一图中,准备等屠离休找到好时机,才出来与玉烟子相见。
钱重晖略施变化,带着屠离休和赤颍瞳穿越熔火湖,又向两人道别,返回道修真人身边。屠离休和赤颍瞳则顺着旧路,出了火石洞。洞外仍有一尊巨石、一节枯木,这是尽心守卫火石洞的张东钊和李望元。屠离休和赤颍瞳向二人问好,二人现出真身回礼。等赤颍瞳和屠离休驾云而去,两人依旧化作巨石、枯木,守在火石洞边上。
上一次去枯秀宫的情景,屠离休还历历在目,而这一次去,却和之前的心境大有不同。屠离休的魂魄被人吸走,仙术尽失,以凡人之躯在人间游历,见过了欢乐,也经历了悲苦,更能了悟人世无常,也更珍惜眼前时光。历数仙家与凡间的故事,千说万说,也只有一句话,人事圆满才能逍遥自在。
循着旧路,屠离休很快就到了枯秀宫。屠离休说明来意,要见道持真人。迎门小童将其领进茶室,不多时,便有一位鹤发童颜的仙人进门来,正是道持真人。
屠离休赶紧向道持真人行礼,道:“真人,我这里有个大喜事告诉你。”
道持真人问是什么,屠离休道:“我已经寻回了玉烟子丢失的三昧真火。”一边说,一边从乾坤太一图中取出一只葫芦,解开盖子,那葫芦里立刻迸发出熊熊光热,果然是三昧真火!
道持真人欣喜若狂,顾不上别的,一把接过葫芦,仔细摩梭着,对着屠离休道:“哎呀,你这个后生真是有本事。好,好!这下,我徒儿算是有救了。你们跟我来。”赶紧领着屠离休和赤颍瞳去找玉烟子。
到了枯秀宫的后山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屋子。屋子周围尽是山石,少有花草。走得近了,就立刻感觉到比别处要热。屠离休还有些不解,道持真人道:“玉烟子没了三昧真火,就像是失去了炉火的锅灶,身体渐渐衰弱阴冷,没了温度。因此我用火铜石筑成此屋,将他安置在其中,以旺其火气。”
众人进了屋子,更觉得炙热。而榻上端坐一人,正在屏气调息,正是玉烟子。许久不见,其身形比之前枯瘦了不少,须发也有凋零之相。
道持真人欢喜地叫道:“徒儿,徒儿,快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玉烟子睁开眼,见到自己的师尊,脸上现出一丝微笑,道:“师尊,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得了什么好宝贝么?”
“是好宝贝!是好宝贝!这宝贝不是别的,就是你丢失的三昧真火。”道持真人将手中的葫芦递过去,示意玉烟子打开看看。
玉烟子听说自己的三昧真火找回来了,眼睛里立刻有了生气,高兴地接过葫芦,打开盖子,搭眼一瞅,高兴得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是的,是我的三昧真火。”吹一口气,那葫芦中立刻窜出来一点火苗,熠熠闪闪,似乎拥有无穷的力量。
玉烟子扔掉葫芦,张开大嘴,一口将火苗吞了下去。枯瘦的身子立刻丰润起来,须发也慢慢复生,眼神里充满了生机,似乎要喷出火焰来。而火铜屋也变得更加灼热,屠离休和赤颍瞳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片刻之后,玉烟子从榻上一跃而下,舒展筋骨,忽然大喝一声,双手一撑,一股真气从体内迸发而出,将火铜屋冲得摇摇欲坠。
众人慌忙掩面后退躲避,只听得“轰隆隆”声不绝于耳,拨开袖子再看时,烟尘飘散之处,火铜屋早已被击得粉碎,周围都是散落的石头瓦块。玉烟子站在砾石中,眼冒金光,须发间有火花,臂膀上有光焰。他已经完全复原了。
道持真人喜道:“徒儿,你可算是恢复了。为师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又向屠离休道,“玉烟子能重获新生,全是你们的功劳。老朽在这里道谢了。”
玉烟子也向屠离休道:“多亏仙兄,三昧真火才能重回我的体内。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屠离休笑着向道持真人道:“都是修行之人,何必言谢?况且玉烟子和我相识已久,为朋友办事,自然要尽心尽力。”
道持真人道:“今日遇到这样的喜事,是个好日子。请诸位到枯秀宫中,我设素宴,款待诸位。”
屠离休道:“多谢真人。不过,趁着这个大喜的机会,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真人,还请真人指点。”
“但说无妨。你这样帮助我徒儿,有什么事情,我自然知无不言。”
屠离休便指着赤颍瞳道:“我这位妹子,原来是山野间的妖精,受黑须妖王的胁迫,走上了邪门歪道。如今,她幡然悔悟,想要随我修行正道。我有些苦恼,像她这样的旁门中人,我该不该为其传授正道修为呢?”
道持真人看一看赤颍瞳,呵呵笑道:“这位姑娘风姿绰约,气象温和,颇有些仙家风范。纵然以前走了些歪路,只要她肯向正道上走,还是一件好事。你不必犹豫,只管教她。”
“真人之言,我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天下多的是精怪,大多数都没有仙师指引,都是在草莽之间游荡,这怪不得他们。如果他们一心学道,又有仙辈肯教他们,那就应该允许。是么?”
“那是自然。一个肯学,一个肯教,还用管以前走的那些弯路么?”
“好。”屠离休道,“依真人所言,我这里还有一位妹子,也正是想向玉烟子请教,请道持真人恩准。”
道持真人奇道:“如果真是有心,我自然不会阻拦。可又是谁呢?”
“是你见过的。”屠离休拿出背后的图,叫一声,“出来吧。”从图中立刻窜出一只毛色鲜亮的红狐狸,正是胡青华。
胡青华一现身,玉烟子立刻惊叫出来。那边道持真人也惊呼起来,待到看清是胡青华,又想起以前的事,立刻怒气冲顶,“唰”一下拿出拂尘,骂道:“竟然是你这个小妖精!”跨一步,上前就要抽打胡青华。
一旁的玉烟子却早已抢到胡青华跟前,将她抱起,深深地护在怀中,仰面对着道持真人道:“师尊请住手!我的伤病与她无关,她一心向我,并无恶意。请师尊饶了她吧。”
道持真人却怒火难消,道:“这个小妖精,害得你卧床不起,你还护着她!前次把她扔出山门,现在竟然又找了回来,真是大胆!还不给我让开,让我收拾了她!”上前就要从玉烟子怀中夺走胡青华。
可如今玉烟子已经有三昧真火傍身,不是以往病怏怏的身子了。他拢着双臂,一边躲避,一边牢牢护着胡青华,道持真人就算是用尽力气,也拉不开玉烟子的手臂,更碰不到胡青华。
师徒还在僵持,屠离休上前道:“真人万万息怒。刚才我向真人请教,真人说一个愿学,一个愿教,那就是好事,不该反对。为何现在又不认账了呢?”
“那能一样么?”道持真人不再拉扯,站直了身子,对着屠离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妖精将我徒儿害得多惨!”
“这就是真人不对了。真人讲话,岂能亲疏不一?说到别人,就头头是道,说到自家徒儿,怎么就不一样了。真人是有道的仙人,怎会是如此境界?”
道持真人被屠离休的话噎住,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憋了半天,道:“你这小子,是专门来找我的难堪么?”
“不敢,不敢。只是想请真人稍稍息怒,听我说几句话。”
道持真人一拂袖子:“说!”
“这件事,不是真人想的那样。其一,胡青华与玉烟子心有灵犀,两人绝无相害之心,若是硬生生拆散二人,岂不是断人之美?玉烟子若是因此而郁郁不欢,岂不是害了他?其二,玉烟子的劫难,也不是因为胡青华而起,而是他哥哥胡金炉所为。真人迁怒于弱女子,岂不是显得气量狭小?”
道持真人的怒气慢慢消散,道:“我也不是非要责怪她。只是她差点害了我的徒儿,让人不得不对她心存戒心。要是让她留在我徒儿身边,她再对我徒儿不利,那该怎么办?”
“绝对不会!这里另有一件事,还没告诉真人,真人听了,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什么事?”
“胡青华的兄长胡金炉先前偷了三昧真火,等我去寻找时,胡金炉幡然悔悟,弃恶从善,主动交出三昧真火。这之后,又投到我师兄千明枞座下,拜其为师,修习道术。兄长尚且如此,何况他妹子呢?”
“什么!”道持真人愠怒又起,“那个妖孽竟然也敢窥探仙道!”
屠离休道:“我师兄千明枞修行高深,慧眼识人,他看胡金炉一心向道,便收其入门。我师兄能容胡金炉,道持真人也应该容胡青华,这才是仙师的气度啊。真人,请三思啊。”
玉烟子也跪倒在道修真人面前,道:“徒儿愿与胡青华相依为命,请师尊成全。”胡青华也从玉烟子怀中探出头来,却不敢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道修真人。赤颍瞳也帮着胡青华,从旁乞求。
道修真人怔了片刻,怒气全无,仰天长叹:“罢了,罢了。徒儿的事,自有徒儿做主。他都这样做了,我还能说什么。你们自己把握吧。”收了拂尘,一步一步自回枯秀宫去了。
道修真人接纳了胡青华,事情就这样成了!玉烟子和胡青华喜而相拥,片刻间,又流出了相思的泪水。两人都没想到,上次的诀别之后,竟然还能再次相见。相聚不易,两人立誓,此生再也不分开了。两人共诉衷肠,情义切切,让一旁的屠离休和赤颍瞳也感动不已。
自此,玉烟子和胡青华留在枯秀山上,相依为伴。玉烟子初识胡青华的时候,胡青华还十分调皮活波,但这一次再见时,她变得沉郁安静,话也少了许多。玉烟子想到她一路受过的苦,心中就隐隐作痛。况且,她本来不多的修为已经被道修真人打散,重新变回了野兽之身,这就需要重新修行。前路漫漫,玉烟子和胡青华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枯秀山的事情已经办妥,屠离休和赤颍瞳准备离开。玉烟子和胡青华向二人谢了玉成好事之恩,又问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屠离休便告诉他们,要去玄月庄见北冥辰,告诉他火石洞中发生的事。于是各祝安好,相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