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一万精骑正月里随振元前往北孤城挑选战马,战马挑选后,潘霜传令亲卫军将领周参将,言明北凉无战事,北凉一万亲军便随铁衣军在梳玉河畔日日操练,暂不回返,若有敌情,听命于镇北侯。
周参将名大棒,兵器为铁齿狼牙棒,军中都戏称大棒槌。周大棒生的孔武有力、须发横生,一看就是个好战的主儿,如今得了出关的将令,喜不自胜,领着一万精骑浩浩荡荡开赴北孤城,一路战马嘶鸣、人声鼎沸、声势隆壮,看这气势,丝毫不输铁衣军。振元看在眼里,由衷感激潘霜能将北凉精锐交付给自己。
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关内天气转暖,关外仍萧索一片,积雪如绸,李振元独坐书房,一会想到幼子不知到了何处,一会又想到密函所言,暗想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时族人通报,有京中传旨的天使到了北孤城,此刻在正厅相候。
振元不知是哪里的天使来传旨,也不多问,便正了正衣冠,快步来到正厅。
传旨的内侍见到振元入了正厅,便展开手中黄绢,清脆尖锐的喊声:“圣旨到,镇北侯李振元接旨”。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仰迫上玄之睠,俯惟亿兆之心,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极不可以暂旷。遂逼群议,恭兹大礼。猥以寡德,托于兆民之上。镇北侯李振元,功在社稷,孤守塞北十余年,功勋卓著,擢升镇国公,食邑十万户,着接旨后速回京见驾,钦此”。
“侯爷,哦不,国公爷,奴婢快马兼程出关后赶到此处,还望国公爷尽快收拾收拾,随奴婢一同进京吧”,内侍微笑着将圣旨递给振元。
“天使驿馆稍歇,这塞北驼峰、熊掌、鹿唇、雁翅颇为少见,待我备上薄酒,为天使洗尘,”振元一挥手,早有家将送上托盘,金珠玉璧,好不晃眼。
“谢国公厚爱,奴婢恭喜了,”来使笑眯眯的接过。
“天使,方才听您所言,是从北凉出关一路快马来此?”振元询问道。
“正是。”
“想必北凉潘将军也收到旨意了?不知潘将军此番是否有晋升?”
“自然是有的,封了北安侯。”
振元微微一笑,挥挥手,早有族人将来使打发到驿馆住下。
待使者离开,振元唤过长子,嘱咐道:“李存义此番应是试探我等态度,虽说为父可以防务为由推脱,但毕竟旨意上盖的是大魏国玺,姑且不论咱是否认可这皇帝,咱明面上不能撕破了脸皮,北孤将领大多是我敕勒族人,便是有敌来犯,应也无碍,只是北凉军中根系复杂,为父担心潘将军处会有变故,青霄,你速派心腹之人,替为父送封信过去。”
青霄点点头,等振元手书密信后,便交予族中亲信送去北凉。
父子二人站在大厅中,看着厅中悬挂的塞北舆图,振元指着梳玉河说道:“青霄,如今铁勒山至梳玉河全线皆已坚壁清野,如今积雪尚未消融,行军不易,只是再过月余,大地复苏,这三族经历一冬,正是物资匮乏之时,若真来犯,便在三月后了。”
青霄点点头,指了指梳玉河北侧开阔地道:“阿爹,若依兵法,我军应在铁勒山中埋伏一支精骑,而后在梳玉河南岸列阵,或将三族阻击在北岸,或击其中流,伏兵奔袭相佐,不让他们靠近北孤城,梳玉河虽不算湍急,算不得天堑,但毕竟水深两尺有余,骑兵无法奔袭。”
振元欣慰的点点头,看着青霄说道:“我儿到底长大了,深谙兵法,若仅作防守,你的建议当是最佳选择。可是青霄可知,我铁衣军全军皆精骑,依托梳玉河设防固然无忧,可是亦无法重创三族,如此拉锯式攻防,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耗费钱粮无数,今时不同往日,中原易主后,再无人像明月帝一般无条件支持我军,铁衣军失去中原这个最大的倚仗,一旦补给受限,便离覆灭不远。因此,为父决定和三族在城北广袤的荒原上决战,以堂堂之师对阵三族,不仅要败其兵,更要尽歼其精锐,让其十年不得聚兵,彻底荡平北疆,让铁衣军能腾出手来辅助匡扶正统,靖清宇内。”
青霄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激动道:“阿爹,孩儿由衷钦佩您的胸怀与谋略,尽歼异族于城下,我敕勒族必定留名青史。”
振元叹道:“若先帝在世,为父当有九成把握,只是如今这般局势,胜负当在五五之数,是以为父做了最坏打算,这才将阿玄送走,你不会怪为父吧。”
青霄摇摇头:“怎会?小弟少不更事,跟着仙长南下,阿爹才能心无旁骛,我是家中长子,自当为父分忧。”
“好儿郎,你我父子同心,敌酋何惧,”振元拍拍长子的肩头。
转眼过了一个月,北孤城早已停了互市,紧闭城门,全城备战,军械作坊日日打造箭矢兵器,铁衣军日日枕戈待旦。潘霜的回信早已送达,约定一旦塞北有异动,北凉十万步卒将由潘霜亲领,前往北孤支援,先期的百万石军粮已送抵。
振元已于二十日前将来使打发走,请来使将问安奏折捎上,言明北疆有敌情,待退敌后与潘霜同赴长安请罪谢恩。潘霜与振元通信后,亦同时请奏暂留守北凉,襄助北孤御敌。
三月初四,积雪渐渐消融,塞北苦寒,江南早已春雨杏花,塞北依旧寒风扑面,彤云密布,没有丝毫春意。
振元独自在大厅看着舆图,推演三族行军路线,这时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青霄也不等通传,急急闯入厅中,大声道:“阿爹,梳玉河北二百里发现突厥大军,斥候不敢靠太近,人数不明。”
振元闻报将一枚铜钉往舆图上一插,淡淡道:“果然从此处来了,青霄,派人奏报潘将军,就说敌酋来了。另派人过梳玉河往西探百里,摸清鞑靼和柔然大军的动向,随时来报。”
“得令,”青霄快步出去部署。
振元披上战甲,大喝道:“击鼓传讯,大厅议事。”
除城外驻守的将领外,千夫长以上的高级将领盏茶功夫系数赶到大厅,济济一堂,铁甲铿锵。
振元一指舆图,大声道:“突厥人已在梳玉河北二百里,柔然、鞑靼约莫不会离此太远,从此刻开始,大军进入战时状态,人马半饱,日进三餐,各军按战时将军备装配整齐,同时,召集全城敕勒族人进入战备,配给兵器,随时准备替补入军。”
“得令,”众将拱手行礼,各自去安排。
三月初五傍晚,潘霜领着百余亲卫率先抵达北孤,来不及寒暄,并径直和振元走到大厅商讨军情。
听振元讲完三族行军路线,潘霜这才沉声道:“振元兄弟,我早在月前便已做好作战准备,北凉十万步卒将于后日抵达,届时将列阵城北为你掠阵,配合铁衣军作战。”
振元点点头道:“有兄长助拳,我心安矣,你倾城之力来助,小弟感激不已,只是你一走,北凉空虚,城中现在由谁留守?”
“北凉由郭开山和犬子潘阆坐镇,应无碍,放心吧。”
三月初七正午,潘霜和振元正在城头巡视城防,远远就看到城北几名背插黑旗的斥候快马往城门赶来,卷起数股烟尘,斥候在马上便大声传讯。
“报........,梵摩诃将军传讯,城西北百里,有敌来袭”。
“报........,李孝正将军传讯,城东北百里,有敌来袭”。
“报.........,梳玉河北岸,出现敌骑。”
李振元、潘霜伸出右手一握,“来的好快,与子同仇”。
“来人,即刻回返北凉传讯郭将军和公子,北酋寇边,全城戒备,”潘霜转头吩咐,北凉亲卫立即飞马南去,通报潘阆。
“击鼓传讯,三军戒备,升狼烟,通知城北左右两营备战,斥候出北门,另着五个百人队巡视全城,通报敕勒族人,城中若有不服管教者,寻机滋事异动者,杀无赦”,振元一通命令,与潘霜一道披挂上马,沿马道直达北外城城墙。
振元登上北关箭楼,不一会便遥见敌骑漫山遍野,怕不有数十万之众?看来关外胡族当真摒弃前嫌,早已结盟,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吞下孤城了。
“传令,梵家兄弟,且战且退二十里,孝正、孝贤且战且退十里,在城北十里外集结,击鼓,开中门,中军出。”
原来北孤城外城形似“山”字,北边三门,南边一门,东西依山而建,北城的城墙,能将来敌分割为三股,城上军士可左右回援,甚是巧妙。
“呜呜,呜呜,呜呜”,号角齐鸣,城北驻守的四万铁衣军已与来敌前锋交上手了,“杀啊”,一时城北黄尘直上九霄,大地颤抖,箭矢如蝗,数万铁骑哐的撞在一起,顿时长戟、战刀,尽数朝对手身上招呼。
“战鼓,速击,”北城千面巨鼓响起三长两短的鼓声,让人热血沸腾,战马狂躁不安。
眼见敌骑渐渐归拢,“中军两万接应,长枪利戟拒敌,勿恋战,拉开阵型”。
“呜呜,呜呜,”号角一响,两万铁衣中军早就欲欲跃试,齐声大喝“嗬”,缓步催马,待马速渐均,阵型归拢,齐喝“嗬、嗬”,骤提马速,顿时去势如电,“裂”,两万中军齐喝“裂”,城头战鼓马上变成两长两短,急促有力。
四万前军边绞杀,边往东西两侧横移,曲线回防,且战且退,为蓄势而来的中军留出冲刺空间。
“枪,”两万杆长枪如雨倾下,数千突厥先锋如麦子一般倒下,胡骑在极速奔驰中,刚看清铁衣军左手持长戟的轮廓,就被利枪贯颅而过。
“枪,”第二轮长枪如影随行,又是一轮枪雨,追击的胡骑阵型顿时一滞,倒下一片,接着,铁衣军的三刃长戟,连挑带劈,借着奔腾的马势,一寸长一寸强,所过之处,残肢遍地,如风卷残云。
“哐,哐”,城头鸣金,“收”,中军统领李青霄大喝,接着一传十、十传百,直至万人齐喝“收”,声贯三军,中军顿时驻马。
“弓”,回撤之时,弓箭齐发,六万铁衣汇合,回马结阵。
振元和潘霜见到大军回防,一起全副武装,走下箭楼,出城拒敌。六万铁衣军错落有致的控制马速,而后拨转马首,面朝异族大军列阵,振元等人缓缓控马,穿过铁衣大军,来到阵前。
“请可汗阵前说话”,振元语罢,三军齐喝,声势雄壮。
胡骑中奔出十数骑,停在箭程之外,振元、潘霜、青霄等五骑上前,毫无怯意。
只见突厥先锋队朝两翼散开,突厥可汗莫贺咄,柔然可汗达曼,鞑靼可汗阿思摩俱在阵中,缓缓催马踱至阵前。
“三位可汗安好,北孤微城,竟劳远征,在下不胜惶恐”,振元拱手朗声道。
“李振元,我们草原年年受你攻击,早就想杀你的头下酒,抢你的牛羊过冬,不要跟本汗瞎扯”,莫贺咄一甩络腮胡子就嚷起来,“我们三个部落已结盟,推我为王汗,以后我们就亲如一家兄弟,有女人一起抢,有肉一起吃,有狗一起打,就你们这些破铁烂铜,很快就会被草原勇士踩死在马下,哈哈”。
“对,没错”,其余两人也附和。
“铁衣军北征只为自保,何况年年皆将鞑靼与柔然的部分财货送予王汗,此事王汗可曾向柔然、鞑靼言明?若可汗不南下劫掠,我等亦不会北上,我可与三位协定,只要王帐后撤百里,胡骑不过铁勒山,我十万铁衣自此不会再北上袭扰,塞北草原任由王汗处置,至于米面油盐,王汗可用战马、牛羊互市置换,如何?”
“笑话,你也不用挑拨,现在我们三十万大军,你不过区区十万人,凭什么跟我们讲条件,这样,你先准备三百美女,一千坛好酒,百万石粮草,万两黄金,三天内送到王帐,本汗尚可考虑”,莫贺咄有恃无恐。
“哈哈,好主意,潘兄,你看如何?”振元微笑着看向潘霜。
“给,当然给,我给他个大棒槌,哈哈”,潘霜与振元双掌互击。
振元笑容满面,朝着达曼和阿思摩努努嘴:“两位可汗,王汗可曾将关内之事话于你知?他已与李存义结盟,只要拿下北孤和北凉,北疆自武威以北便由突厥节制,河套平原自不用说,今后便是突厥的马场,这般利好柔然和鞑靼没有分到一杯羹?”
达曼和阿思摩眼睛瞪的老大,扭头质问道:“莫贺咄,他讲的可是实情?”
莫贺咄怒道:“两个蠢犊子,他说的你们也信?他不过是怕咱联手,挑唆咱,一旦入了关,你们的族人都是死人?会任由我自己独占了那水草肥美之所?既结盟了,就该了信我,只要入了关,管他李存义还是李明月,能挡住草原的弯刀?咱想抢啥就抢啥,想占哪里就占哪里。”
达曼和阿思摩觉得有礼,朝振元骂道:“要是怕了咱,就速速投降,不要拿话来编排,否则剁了你的狗头……”
“既如此,放马来战吧,”振元等人不待他们说完,拨马回转。
“北凉勇士,让铁衣军看看我北凉军的军魂,”潘霜回转阵中,对自己一万亲卫吼道,所有亲卫全部新配战马,甲胄森明。
“大帅,让俺先去干他娘奈,”大棒槌一马当先,高举铁齿狼牙巨棒,带一个千人队飓风般飚出,一千壮汉齐声嚷起来:“嘿哈,嘿哈”。
鞑靼处于右翼,阿思摩点头示意,手下一个千人队便迎了上去。
无论斗兵还是斗将,战阵第一场交锋,最振士气,因此千人对千人的先锋交战,不会有旁人助拳。
双方相向疾驰,未到箭程时便同时放出一轮箭,鞑靼人快速抽取第二支箭时,北凉军已经抽刀了。鞑靼人惊讶的发现己方倒下二百多人,而北凉军只零星数人落马。
原来这支北凉亲军是潘霜的内军,是北凉军精锐中的精锐,抢射时均一弓双箭,全身重甲,且面部皆覆镔铁面具,只留下一双眼睛,是名副其实的重甲精骑。
“振元兄弟,这支铁骑是当年雪夜之战后,受你敕勒勇士双刀拒敌启发,我花重金打造,此军皆配备一长一短两把镔铁战刀,久战不钝,全身重甲,寻常箭矢难伤,今日就让这些北酋尝尝鲜,”潘霜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周大棒领着重甲北凉军周旋厮杀,铁齿狼牙棒上挂满鲜血脑浆,千人队全部拨出双刀,左短右长,肆意劈刺,很快形成一面倒的屠杀,重甲骑兵十人一队,十队成小方阵,小方阵结成大方阵,冲锋绞杀时始终保持阵型,只三四个来回,鞑靼人竟然尽数被歼,只余下无主战马在战场上左右徘徊。
铁衣军见同伴骁勇,长刀击胸,齐声呐喊助威:“大魏威武、大魏威武”,气势如虹,首阵完胜,士气达到巅峰,振元急命传令兵挥动帅旗,城头铁鼓三长两短的鼓点震动全军。
战机稍纵即逝,振元长刀一举,中军两万“锥,击”,青霄大喝一声,“锥”,一把尖锐利锥破阵而出。
“两万左军,一字阵,击”,袁纥力长刀一指,第一梯队五千人绝尘而去,接着三队紧随其后,充分发挥梯级冲杀的优势。
“两万右军,一字阵,击”,高车羽长戟一磕,分四个梯队出击。
“来人,城中留万名步卒防守南门,烟火传讯,调南门守将周仁贵帅全城精骑增援北门。”
“传令北城守军,敌骑进入弩床攻击范围内,不惜箭矢,全力射杀,回回炮、投石机亦如是,居高临下,攻击敌后精骑。”振元连连传令,疆场立时沸腾。
“潘兄,北凉重甲乃是利器,然甲胄过重,不耐久战,就请兄在铁衣中军数轮冲杀后,突厥王旗下的幽灵亲卫军出动时,全军突击,中军直入,直奔突厥王旗,如何?”
“好,”潘霜扭头大喝,“棒槌,列阵,听李帅号令”。
李青霄独领中军,率先与突厥军接上,突厥中军十五万人,列成十个方阵。为节约战力,李青霄充分发挥铁衣中军装备精良的优势,三拨桦木标枪开路,十矢强弩攒射,六万杆长枪、二十万支铁矢以拔山填海的威势直接击杀突厥一个万人队,铁衣军气势燃至顶峰。
铁衣中军人马覆甲,突厥人除将军外,仅穿戴皮甲,青霄知突厥人马众多,初始不宜力战,便呼喝连连,依靠锥字阵型,挂弩拔弓,以铁胎硬弓不停掠阵,射杀敌军,突厥人弓箭虽强,怎奈铁衣全军带甲,防御甚佳。
莫贺咄见铁衣军以数十人为代价便屠杀了己方一万精锐,大惊失色,惊叹铁衣军装备之精良,必须发挥草原骑兵的优势,合围之,短兵相接,依靠弯刀,才能将这群铁衣军逼入绝境。
“咄吉,速带你的兄弟,领五个万人队,迂回包抄,以强弓压制,把他们引入包围圈,一锅炖了这群蛮子,”莫贺咄急忙安排长子出兵。
“得咧,父汗,”丑陋彪悍的咄吉跨上战马,呼喝几个兄弟,便带队准备合围。
左军袁纥力迎来的是柔然铁骑,除第一梯队以一轮强弩,三轮箭矢开道外,其他梯队均双手握戟,伏在战马上,袁纥力身在第二梯队中,在第一队三轮箭矢结束后,喝道:“错”,第二梯队遽然提速,从第一梯队的间隙中穿过,迎上柔然人,长戟入肉,挑上半空,再重重砸下;第一梯队趁机搁下铁弓,抽出长刀,摘下铁盾,盾击刀劈,朝前赶去,并与漏过长戟的柔然敌骑交上手,长刀收割性命,战阵如同绞肉机,不停绞杀双方将士。
右军高车羽战法与左军相似,对上鞑靼骑兵,只是高车羽威猛高大,身先士卒,一轮弩箭后,便不问阵型,直接兜头迎上,靠的是铁衣军的锐气和耐力,车轮似的厮杀,长戟挥舞如风,高劈平刺,俨然是一尊杀神。
双方酣战两个时辰,数十万人的冲杀,疆场沸腾,血腥味冲天,城北早成了血海。
李青霄感觉压力越来越大,箭矢消耗大半,面对十数万的突厥精骑,即将形成包围圈,如蝗般的箭矢让人防不胜防,全军只能摘盾抽刀,压缩阵型,短兵相接。
“冲,”两万铁衣以铁盾护住头脸,升出狭长的战刀,“嘭”的一声巨响,前排的铁骑撞上突厥人,战马互撞,刀来槊往,第一排将士蓬出耀眼的血雾,随着哀鸣的马声和愤怒的嘶吼,两军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血气、士气,铁衣军士气高昂,为守土而战,怒气冲天,工作整齐,盾挡刀劈,只伤要害,务求毙敌,悍勇无匹。
前面两个突厥方阵顿时被斩倒一片,突厥后军开始催马,咄吉王子旗帜已见,迂回包抄的队型基本形成,将要把两万铁衣中军围而歼之。
“咻、咻,嘭、嘭”的巨响接连响起,原来北城城头的弩床瞅准突厥后军催马时发射了,刚好进入弩床和投石车的远程攻击范围,弩床一弩十矢,箭矢杆粗如儿臂,箭头如利斧,一矢击出,连杀十数人,投石车更是包裹硝石的铁蛋,外涂燃油,落地爆开,杀伤十数人。
北城的武器虽非大范围杀伤武器,但声势惊人,给予突厥人及战马极大的威吓,不少突厥战马骤闻巨响,火光霍霍,顿时成了惊弓之鸟,百马炸营,导致一个方阵因为炸营而混乱不堪。
李青霄身处包围之中,无法抽身,这时瞅准时机,长刀一指,全队继续向北冲杀,全军风一般刮过炸营的方阵,长刀划颈,抑或透胸而过,留下咄吉几兄弟的五万人嗷嗷叫着尾衔其后,青霄向着突厥王旗所在,拼命冲去,一路不停有人截杀,但是铁衣军不能停,四处皆是重兵,一旦停下,铁骑失去机动优势,立时便会陷入重重包围。
“呜呜,呜呜”,北孤城下接着冲出两万骑,周贵仁引军向着突厥方阵而去,形成了铁衣军与突厥交错夹击的阵型,周贵仁此军为求杀敌,沿用了敕勒族的战法,全军手持双刀,左右轮转,不避流矢,为的就是在短兵交接时多杀敌酋生力军,两万铁衣缀着咄吉的方阵厮杀,咄吉军进退两难,追击李青霄的节奏稍缓下来。
这时,北孤城头的战鼓传来连续三短声的鼓点,密集急促,号角长鸣。
李青霄闻声,忽然拨转马头,往回冲去,迎着咄吉杀来,丝毫不顾北方截杀而至的突厥。铁衣中军见到青霄的将旗回转,立时跟着将旗往回杀去。
莫贺咄慌了,咄吉几人原想包抄李青霄,不料四万铁衣军忽的变阵,前后夹击咄吉的万人队,咄吉是长子,亦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容有失啊。
“呜....呜....”,突厥王帐号角吹响,一直按兵不动的亲卫铁骑动了,号称草原幽灵的突厥最强战骑挥舞着雪亮的弯刀朝李青霄追来。
李青霄听到身后如雷般的铁蹄声,不管不顾,“刀,击,”铁衣军全力催马疾驰,李青霄铁盾挡住一把弯刀,右手长刀轻松的绕过一名突厥兵,一刀撩过咄吉肥硕的身躯,在其脖颈一划而过,跟着的一名铁衣军丢下左手盾牌,直接轻松摘下咄吉的首级,如摘朵鲜花一般,往马首上一绑,咄吉空腔里顿时射出漫天血花。
李青霄穿过周贵仁的队列,“弓”,回身射箭,箭雨截击衔尾而来的突厥人,周贵仁趁着这波箭雨,大喝一声“收”,全军勒马回转,向北孤城方向奔走。
草原幽灵如一阵风,马术超群,追速极快,很快就越过其他突厥方阵,向着铁衣中军追击而来,箭矢雨下,射倒大片铁衣军。
这时,北孤城方向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北凉的重甲骑兵终于又一次出动了,李振元就是要利用北凉这一万重甲铁骑的优势,重创突厥最精锐的幽灵铁骑。
幽灵骑共有四万,除一万拱卫王旗,其余三万及三个方阵的突厥精骑正全速追杀铁衣中军,这时北凉一万重甲骑兵迎头接上,双刀擎出,肆意搏杀。
“呜呜、呜呜,”号角齐鸣,紧接着,城头巨鼓传来一长一短的急促鼓声,城头守军齐喝“分,击”。
袁纥力和高车羽虽在左右两翼吃力拼杀,听到号鼓传讯,也跟着爆喝:“分,击”,左右两翼立时分兵,留下一万继续阻击柔然、鞑靼,剩余兵马由两位万夫长带领,也朝着突厥中军杀到,李青霄、周贵仁拨马回转,迎着突厥方阵,咬住绞杀。
李振元按住潘霜的手,:“潘兄,你速上北关箭楼,命令弩机不停,待看得被阻击的左右两翼溃败,立时鸣金收兵,我去襄助青霄。”
振元立时将剩余全部铁衣军尽数押上,誓要给予突厥中军重击。潘霜快速登上城楼,关闭北三门,遥见左右两翼的铁衣军冒死搏杀,寸步不让,明白李振元这是要用左右两万铁衣军的性命拖住柔然和鞑靼,防止三部落汇合,然后毕其功于一役,绞杀突厥最精锐的中军,此举过于大胆,但确是绝境之中的妙招,可叹左右两万铁衣,不知能坚持多久。
李振元率领最后的两万铁衣军与长子汇合了,八万铁衣、一万北凉重甲铁骑绞杀六万突厥精骑,战场如沸,刀枪剑戟、斧鞭锤锏,漫天飞舞,铁衣军配合北凉重甲铁骑,一路截杀,北凉军虽寻常刀剑不惧,但幽灵骑中不少使用重锤和战斧,钝击之下,北凉军亦损失惨重。
一时,空中流矢和弩床巨箭不停,截击着突厥后方援军,这边十四万大军混战,铁衣军稍占优势。
战时一久,铁衣军的优势便显现出来,铁衣军之悍勇,除弓强马快,更在于耐力,战到黄昏之时,铁衣军虽伤痕累累,仍战刀如飞,形成一边倒的屠戮,六万突厥中军几近全殁。
这时,城头“哐、哐、哐”的鸣金之声传来,左翼破了,右翼岌岌可危,“退”,三军随着鸣金之声,快速后撤,城头立时以弩机和投石机掩护。
鏖战一日,柔然、鞑靼、突厥也不敢多做追击,担心重新入瓮。
一日血战,北凉重甲仅剩三百骑,铁衣军左翼阻击柔然的一万骑全部战死,右翼阻击鞑靼的一万骑战死九千余,中军战死约两万,伤者无算,铁莫其、周贵仁、李孝贤、李孝正四位万夫长身先士卒,皆战死疆场,振元父子全身浴血。
李振元退入城中,清点完毕,登上内城城头,全城居民及族人早已齐聚,“儿郎们,塞北胡族联军来犯,号称三十万,今日初战,我军战死四万人,但他们,却留下了不下十万尸体,铁衣军魂犹在。不日将有更严酷的战斗,城内的守军将全部列阵北城,与敌酋决一死战,凡我敕勒族人,请出族中战刀,上阵杀敌,有愿同心御敌者,不论贵贱,一律视为铁衣亲卫。”
“杀、杀、杀”,敕勒族的居民不论老幼,回家翻出战刀,十年城中生活并未浇灭重新燃烧的战斗血液,恍若随着头领,又回到游牧战斗的旧时光。当天夜里,整个北孤城都是霍霍的磨刀之声。
镇北侯府灯火通明,振元叫来一子一女,“阿霄,你我父子同心,誓死镇守北孤,你可后悔么?”
“随父征战,无悔,”青霄磕头道。
“你是族中长子,更是铁衣中军领袖,战阵缺你不得,为父预计不日将有最后一站,此战后,我军胜,胡族联军必退,我军败,则北孤休矣,”振元长叹一声,“先帝若安在,北酋何惧”。
“儿愿死战,”青霄磕头道。
“阿鸾,为父原本与先帝相约,中原一统后便是你出嫁的日子,怎奈世事无常,如今战事又吃紧,太子如今成了新帝,为父不知能否看到你成婚。阿玄已随仙长南下,不知近况如何,阿鸾,如有机会,你和青霄兄妹二人务必保全性命,寻得幼弟,安度余生。
“阿爹放心,小弟自幼懂事,我们一家必有重聚之日,”青鸾强忍泪水,“大哥,战阵凶险,务必注意安全,你还未给我找个嫂子呢,”青鸾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连续几日,胡族联军虽数次攻城,均被擂石滚木击退,却毫无退意,似有所恃。北凉十万大军已经赶到,从南门入驻北孤,原本十万尽皆步卒,此番掏空家底,硬是搜罗战马,凑出三万铁骑、七万步卒,如此一来,北孤城的实力大大增强。
振元初拟尽歼异族于城下,眼见异族势大,竟然久战不退,原本还略有迟疑的心随着北凉大军的到来终于坚定起来。
战鼓擂响,振元与潘霜召集将领,商量退敌之策,众人分析时势,根据现有兵力重新调整战略。虽说已是三月,眼看万里彤云,已然飘起雪花,关外天气多变,三月飞雪亦是常事。众人一致商定于大雪之日,全军出击,铁衣军以逸待劳、号令统一,在极端天气下以劣势兵力作战反而能增加胜算。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
三月十六日,大雪纷飞,北疆天地一色,三族在城北扎营,冻得瑟瑟发抖,牛羊一路行军至此,几乎宰杀殆尽,再不入关补给,粮草很快便要见底。
千鼓齐震,号角连营,六万铁衣军从北三门开拔,三万北凉铁骑随后,七万步卒列成方阵,在城外压阵,号称三十万大军的柔然、鞑靼、突厥联军集结完毕,只有不足二十万兵力,双方兵力相当,周大棒槌率领仅剩的三百北凉重甲骑兵和城中敕勒族人一起,编入铁衣军左翼,周大棒槌暂任万夫长。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战,李振元在中军帅位,回首遥见潘霜屹立在北关箭楼,挥手示意,潘霜微笑着挥手示意,而后右手置于胸前,这是向振元行敕勒的军礼。
战鼓擂、号角响,城头投石车率先发动,试探着最远射程点,李青鸾爬上城墙,躲在北城马道角落的一个箭垛后面紧张眺望。
“铁衣将士们,北凉友军已至,我军何惧?当此之时,北酋寇边,三军奋力,必能荡平北境,为国、为家、为手足,唯死战,”振元高举战刀,呼喝连连。
“死战、死战、死战,大魏威武、大魏威武、大魏威武,”三军怒喝。
振元大声道:“北凉三万铁骑编入前军,由高车羽将军统领,正面迎击突厥中军,六万铁衣军听我号令。”
战鼓三长两短,“前军,击”,李振元长刀一指,高车羽带着三万北凉铁骑以锥形阵动了,正面迎战突厥。
这或许是最后一战,友军已至,振元几乎搬空了武库,所有军械悉数装备,只求毕其功于一役,铁衣军和北凉铁骑皆带双弩,一弩十矢,发完即弃,皆背负三枪,皆配两壶羽箭,握长戟,挎战刀,挂铁盾。
“左军,周大棒,击”,“右军,袁纥力,击”,左右两军各出动两万人,均以锥形战阵出击,李振元父子及剩余的两万中军待时而动。
两军风驰电掣,充分利用武器的射程与杀伤力,双方尚有三箭之地,铁衣三军齐喝“弩”,漫天铁矢击出,“枪”,一轮长枪飞出,“戟”,枪出戟挺,伏低身体,蓄力冲击,由于双方相向疾驰,胡骑刚被一轮铁矢弩箭带出数千蓬血花,漫天的标枪从天而降,连人带马贯胸透颅而过。
双方骑兵插身而过,长戟既长且锐,胡骑的弯刀尚未够着,已被长戟刺出老远,重重摔落马下。铁衣军威猛无筹,长戟一路劈刺,“嗬呼,嗬呼”,不停招呼族人,锥形游行,不停的改变路线,如猛虎入羊群,收割性命。
突厥王帐下的一万幽灵骑也出动了,莫贺咄因长子之死,精锐被杀之事躁怒欲狂,不顾阵型,全军扑上,号角连连,不停招呼柔然、鞑靼两位盟友,意图将铁衣军赶到同一个包围圈中,以双倍有余的兵力合而围之,最大限度削弱铁衣军的机动性,短兵相接,以众击寡。
李振元就在等这一刻,号旗连摇,城头弩床、投石车连连攻击,“中军,一万,左,锥,击”,青霄帅着一万中军终于出动,竟然朝着柔然人冲去。“前军,高车羽,三万,击,”高车羽原本只是与突厥先锋部队交战,闻令后一马当先,三万大军全军扑上,正面迎着突厥人,死死咬住突厥人厮杀。
城头守军一见铁衣中军出击,便战鼓传讯,中军齐喝:“左,裂”,周大棒槌高举狼牙棒,领着两万人往右兜转,封堵柔然往突厥中军靠拢的路线。
“弩”,青霄的一万中军,周达棒槌的两万左军,一弩十矢,三十万支弩箭齐发,一阵恐怖的铁矢箭雨平平穿过柔然的阵型,大片大片的柔然人连人带马被射成筛子。
“中军,弩,左军,弓”,又是“蓬”的一声,中军的十万支弩箭和左军两万支翎箭射来,又是阵阵血雨。
“中军,枪”,两轮两万支长枪从天而降,左军箭雨如蝗,“杀,杀,杀”,枪止戟出,挺戟杀来。
柔然人崩溃了,八万精骑,首战已死伤两万余,仅存的六万精骑在三万铁衣军,四十万铁矢、两万支长枪,如蝗箭雨,锐利长戟下,不到半天,又倒下三、四万人,而自己没有那么精良的装备,弓箭弯刀至多只收割了三四千铁衣军,关键是军心被击垮了,柔然人全都成了惊弓之鸟,茫然不知所措,只想着活命,该死的中原皇帝,不是说好结盟联手吗?
柔然骑兵还在不停减少,一触即溃,达曼可汗无力回天了,族人不听约束,纷纷逃命,无奈只能吹号回撤,躲到突厥身后去,李青霄衔尾追杀,与周大棒槌合兵一处,散步游勇哪堪一击,未到梳玉河,沿途皆是柔然军士尸首。
“李将军,痛快,哈哈,我杀他娘奈”,大棒槌狼牙棒已断,换成一长一短两把镔铁战刀,哇哇大叫。
“众军,御,戟”,三军摘盾,左手持盾,右手挺戟,划出一道曲线,缀着柔然人,往突厥后方而去。
莫贺咄及幽灵铁骑看见柔然人溃败,往自家后军方向钻,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拨转马头,欲要截住李青霄。
城头战鼓传讯,“合”,青霄大喝,左、中两路铁衣齐喝“合”,声震云霄,战鼓拉出三声长音,袁纥力、高车羽闻讯率部如利锥破浪般,从突厥中军,鞑靼右军处拼命挤开一道缝隙,不惜伤亡,强弩开道,两弩射完,弃弩拔枪,长枪索命,长戟追魂,一路狂奔,往突厥后军杀去,李振元觑准时机,带领最后的一万铁骑催马加入战阵。
鞑靼人也战的胆战心惊,这么强悍的铁衣军,如此精良繁多的疆场杀器,七万人出征,眼下仅剩不足两万人,悔不当初,听信了莫贺咄的唆使,来打什么北孤城,若非骑虎难下,早就想逃之夭夭了,眼见铁衣军拼命朝突厥后军杀去,鞑靼可汗阿思摩鸣号后撤,避开铁衣军主力,后撤数里,准备坐山观虎斗,而后坐收渔人之利,让他娘的突厥拼去吧。
铁衣军终于合兵一处,柔然人彻底被击溃,余骑不顾号令,已一路往梳玉河北逃去,达曼可汗欲哭无泪,带着千余贴身亲卫亡命般北遁。
铁衣军倚仗弓强马快,一路截杀,生生在两倍于己的胡骑阵中挤出去,撇下不成气候的柔然散兵游勇,而后坐北朝南列阵,看阵型和衣甲,仅剩约莫四万铁衣和一万北凉铁骑了。
柔然已溃,达曼边逃边不停咒骂李存义和莫贺咄不予救援,突厥人也死伤甚重,幽灵亲卫铁骑仅剩数千人,其余死伤无算,鞑靼军在右翼逡巡不敢进,如遇强攻或夹击,肯定率先开溜。
李振元终于实现了奔袭逆转,以两万铁衣军、两万北凉精骑的血肉为代价,斩杀柔然,重创突厥和鞑靼人,从南打到北,堵住胡骑归路。北孤城外以逸待劳的七万步卒方阵,只要和精骑南北夹击,定可全歼三族精锐,经此一役,十年内,胡骑都不可能恢复元气。
“鸣号”,振元挥手,“呜呜,呜呜,呜呜”,号角传号,“全军合击”,四万铁衣军和一万北凉铁骑齐声爆喝:“合击,”持盾挺戟,准备冲刺,“杀啊”。
李振元,李青霄一马当先,大棒槌、袁纥力、高车羽等将领紧随其后,长戟带飞一片敌军,众人果断弃戟抽刀,奋力劈斩而下,五万对十余万,铁衣军仍处于绝对劣势当中,疆场如沸,双方都杀红了双眼,铁衣军箭矢、标枪、弩箭用尽,仅存长刀,一路劈杀,与突厥人正面厮杀,鞑靼人远远缀着,只用弓箭招呼,施放冷箭。
战至黄昏,双方死伤甚重,人困马乏,均在苦苦支撑。
“为什么突厥后方没乱,北凉步卒呢?”李振元和众将皆不明就里。
“合击”,三军再次爆喝。
等待他们的仍是突厥的弯刀和鞑靼的冷箭,“为什么?”振元心中大惑。
以血肉挤压,终于冲出突厥方阵,往北孤城方向疾奔,“潘兄”,李振元马上大喝。
迎接铁衣军的不是救助和援手,而是一阵漫天的箭雨。
“啊,啊”,大批铁衣军和北凉骑兵在同袍的箭雨中栽落马下,李振元、李青霄急忙大喝“收”,全军勒缰驻马,拨转马头,离开北凉军箭程,“御”,铁衣军以铁盾护住头脸,还要防备突厥追兵。
莫贺咄气喘如牛,见到北凉军竟然射杀同袍,也止住大军,结阵静待时机。
“潘霜老匹夫,你这是干什么”?周大棒槌暴怒,三百重甲营兄弟为国捐躯,三万北凉手足战死疆场,身边的铁衣军同袍为国死战,疆场喋血,活下来的这帮弟兄没有死在突厥战阵中,却死在北凉军自己人的手下,这是为了什么?大棒槌舞着断刀,朝着北凉方阵奔去。“潘霜老匹夫,我干你娘奈,你告诉俺,你倒底为了什么”?
大棒槌没有等到解释,等来的是如蝗箭矢,山岳般壮硕的大棒槌被连人带马射成刺猬,钉死在北凉阵前。
城头的北孤守军茫然了,接着,一柄柄利刀过颈,整个北孤城换成了北凉战旗。
青鸾目睹这一切,目眦欲裂,“逆贼敢尔”?
“跟我走,小姐,潘霜叛变了,我奉命在城中巡视,若非见机躲藏,早已不活,城中族人尽数被屠戮,侯府已被叛军控制了,”青鸾回头一看,原来是铁格老叔的儿子铁云,不知何时竟然站在身后。
“可阿爹和大哥”?
“无论如何,留的性命,将来才能为他们报仇,快,先藏起来,寻机逃往铁勒山山腹,尽快通知山中族人躲藏,”铁云从怀中掏出一件破棉袍,往青鸾身上一裹,两人沿马道悄然走到城下水道,北地干涸,是以水道常年干燥,两人沿水道一路往西,藏匿起来。
原来如此,李振元终于明白了,枉他对潘霜深信不疑,可叹潘霜定是投靠了李存义,可笑自己将之视为知己,不惜将先帝私印交付,疆场刎颈之交终抵不过富贵荣华,振元长叹一声,只是不知是信使传召之时叛变还是之前便已变节。振元此刻甚至有些钦佩潘霜,以一万亲卫精骑、三万北凉铁骑为代价,只为了取得自己信任?倘若真如是,潘霜的城府和手段当真可怕。
胡骑联军、铁衣军、北凉军都没有动,“下马”,振元命令,幸存的数千铁衣军下马,向大棒槌行军礼,向战死的同袍们行军礼。
李振元面南而跪,大喝道:“胡骑从北来,厉马登高堤。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陛下,振元此生不负明月”,三跪九叩后起身。
“上马”,刷的一声,铁衣军上马。纷纷注视着振元。
振元骑马缓缓踱至北凉军阵前,仰头看向北孤城头,大声道:“潘将军何在?”
潘霜全身披挂,左手扶着刀柄,面无表情的站在箭楼上,大声回道:“侯爷,潘霜在此。”
振元一瞧,箭楼上除了潘霜外,北凉副将郭开山,潘霜之子潘阆竟然皆出现的城头,不由疑惑起来,郭开山和潘阆不是驻守在北凉吗?怎的此刻竟然出现在北孤城。
潘霜在城头冷冷道:“侯爷,你我携手共守北疆十余年,早已是刎颈之交,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帝骤然崩殂,新帝继位,大封功臣,你我皆在封赏之列,何故冥顽不灵?有道是留得有用之躯,方能为国效力,何苦执着于一己之念,置全族于不顾?”
振元苦笑道:“振元原本胡人,受先帝深恩,自当报效万一,潘兄,只怪振元将心思错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你如何忍心残害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
潘霜冷声道:“你若这般说,潘某亦不想辩解,咱们就此割袍断义,此生不能继续同殿为臣,虽知你此刻恨我入骨,但潘某无惧,便在此发愿,希望来生你再与我为敌吧。”说罢,潘霜噌的抽出战刀,哗啦一声割下衣襟,丢下城头。
振元无言,定定的看着城头的潘霜和郭开山等人。
潘霜将战刀送回刀鞘,大声喝道:“月有阴晴圆缺,世事变幻无常,有满月便有朔月,振元,安心上路,潘某会替你继续守好北孤城,为圣上分忧。”说罢扭头微笑看着郭开山,右手空握成拳,在左胸一比,看似是行敕勒族军礼向振元诀别,实则右手是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姿势握成一个弯月形状的空拳。
振元在城下看到,原本黯淡的目光一亮,露出一抹笑意,他知道此番变节绝非潘霜本意了。潘霜看向郭开山,实则是告诉振元,原本镇守北凉的副将忽然到了北孤,是叛变后挟持了潘阆,控制了北凉军,胁迫潘霜临阵变节。潘霜右手比划的弯月是自己托付的明月流风私印的形状,意在告诉振元,必会遵守诺言,严守秘密。
振元此刻终于释然,朝潘霜点头示意。
潘霜微微点头,嘴角终于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这丝笑意有不甘,有愤恨,只是无法表露人前。
振元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潘兄,要你背负这千古骂名,着实难为你了,只望百年后,你我在黄泉相会,振元再敬你一盏烈酒。”
振元拨转马头,转入铁衣军阵中,抽出长刀,大声喝道:“铁衣将士们,北凉军背叛大魏,背叛圣上,背叛同袍,我们没有援军,腹背受敌,你们怕吗”?
“不怕”,振山憾岳的怒吼声响彻北孤城。
“柔然已溃,前面还有突厥、鞑靼的铁骑,他们是我们的死敌,你们怕吗”?
“不怕”。
铁衣军以刀击胸,“哐、哐、哐”声势悲壮。
“他们要屠我族人,铁衣将士们,则何如”?振元爆喝道。
三军齐喝:“问我战刀”。
“他们要辱我妻女,则何如”?
“问我战刀”。
“他们要踏平北孤,毁我家园,则何如”?
“问我战刀”。
“铁衣万岁,铁衣万岁,铁衣万岁”。
“杀、杀、杀”,铁衣军已无需阵型,发动最后一次冲锋,振元与长子双手一握,互视一眼,默默点头。
城头潘霜眼看着振元领着铁衣军冲入阵中,双手止不住颤抖,一行清泪缓缓流下,身后郭开山淡漠冷笑,潘阆惊的瘫软在地,城外列阵的北凉将士双目含泪,握刀的手不停颤抖,将令未至,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