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斯，势灵白猫。”

不知何时在映势镜旁多了一位中年妇女，一双细长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镜中的势灵，逐一宣布着。

桌后的中年男子手上的晶墨笔飞快的书写着，两三秒就填好一个学生的信息，黑色的墨迹缓缓流淌，如同安静的河流，手指拂去，却不落一丝痕迹。

中年妇女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看一眼，略微停顿，便开始点名下一人，看样子已经十分熟练。

大多数学生的势灵不过是生活中阿猫阿狗，随处可见的低阶草木虫鱼，连一个凶猛的异禽猛兽都没有。

中年妇女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单子，终于缓缓开口。

“帕拉索，今年看来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孩子了。”

妇女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看着一个个还没有测试的孩子，还有那些势灵检测结果惨不忍睹的孩子。

填写信息的瘦弱中年男子似乎没想到同事会跟自己说话，手中的笔停滞了一下。

“索菲，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就只有尘阶的势灵，能出个凡阶的，都已经是谢天谢地。”

帕拉索手下填写表格信息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索菲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真想离开这里，可惜没有机会，人生百载，被困在这里，多有不甘。

悟道殿中的学生越来越少，不断有后续的孩子走进殿中。

董大河跟在兰夏身后，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孩子，没了昨天的澎湃激动，更多是失落沮丧。

这一回，董大河学乖了，不再多说多动，老老实实地排着队，跟着向前移动。

“哟，这不是董大河嘛！看你这样子，势灵怕不是一条虫吧！！”

付思明见到兰夏在场，紧握的拳头收了回来。

一群孩子连忙应声附和，一张张嘲笑的嘴角，如同黑夜中张牙舞爪的枯树，不断逼近小家伙。

董大河憋红小脸想要反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反是兰夏走出来，护在其身前，指着几个孩子。

“五六岁的人了，还一群人欺负个三岁的孩子，也不知道你们鼻子两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夏实在气不过，一反常态的呵斥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

“哟，付思明，看样子你这是皮骨痒痒了，想让我给你松一松吧。”

兰剑涛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群孩子，一年级九班的主力直到日上三竿才赶到。

一见己方弱势，付思明甩下几句狠话，带着一众小弟离开悟道殿。

“你们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付思明的声音远远传来，周围还是一群小弟把他簇拥在中央，他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状态。

九班的人最多，足有九十几个，好在今天为了加快测试，午饭不用再让学生自己去打饭，直接有送到悟道殿。

想到能吃饭美味的饭菜，董大河的小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看到远处的餐车缓缓驶来，高兴的险些跳起来，正要对着兰夏说，对方有些冰冷的脸色怕你小家伙沉默下来。

兰夏低着头嘴形微动，似乎在跟人交谈，小脸被阴影覆盖，看不清表情如何。

缓缓抬头，注视着董大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以为这样逍遥自在的生活能持续段时间，从这里‘学成’再离开，不过如此看来倒是没可能。

“兰夏姐姐，怎么了？你不开心吗？一会儿的肉丸子我给你吃吧。”

董大河每天都很喜欢食堂的肉丸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脑海中一回想，嘴里的口水就哗哗哗的涌上来。

此刻也不例外，董大河吞下口水，眼神中带着不舍。

看着小家伙的表情，兰夏阴霾的心情反倒一扫而空，如果能每天都看到他就好了，生活绝对不会那么压抑无趣，可惜是不可能的。带着他吗？默默地在心中摇了摇头。

随着分发下来的午饭，兰夏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肉丸子夹了过去，看着一脸吃惊的小家伙，不由得笑出声。

“兰夏姐姐，为什么？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吃？”

小家伙一脸疑惑，盯着碗中的肉丸，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姐姐今天胃口不好，都给你了。”

兰夏笑眯眯的把剩下的两个肉丸子也拘了过去。

“谢谢姐姐。兰夏姐姐对我真好。”

董大河洋溢着笑容，以往兰夏暴躁的形象全都抛之脑后，在他眼中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就够了。

看着董大河开心的狼吞虎咽，兰夏的心中越发的苦涩，那付思明说的很对，自己也是顾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兰剑涛，小脑子转了转，过去把兰剑涛拉到一个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董大河，两人说了很久，兰剑涛点了点头。

时间流逝，终于到了九班的学生进行势灵检测，大多是平平的尘阶势灵，根本无法修行，即便踏上去这条路，未来的成长空间也极为有限，不必说什么天材地宝，万世奇遇，那都是建立在足够强大的根基上。势灵是腐草，即便改势，变成其他凶禽猛兽，那还是腐草的根基，或许战力有提升，不过还是难以跨过大门槛，达到极限，此生也就真的无能为力。

唯一的让索菲，帕拉索眼前一亮的是兰剑涛的势灵，一只凡阶六品的蓝晶虎，气势傲然，周围的孩子不少都被镜中虎吓得瘫坐在地，看着这些孩子，索菲摇了摇头，这就是差距，不单是势灵本身的差距，势灵对本人的根基，天赋，胆识等等当面都有影响，势灵强劲的人行走在修行道路上也就更加平坦，不论是乱世汹涌的危机年代，还是歌舞升平的和平时代，都能有立足之地，也更容易拨出一片朗朗晴空。

兰夏不用说，为了少些波澜，直接把她空了过去，孩子们倒也大多不在意，要么在期待自己的势灵测试，要么在气馁自己的不争气。

最后一人是董大河，大殿之中的孩子已经寥寥无几，最多在等待好友一同离开，董大河身旁只余下兰夏，兰剑涛以及兰剑涛的几个挚友。

“董大河！”

索菲点出今年最后一个待测的学生，长处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自己也逐渐看开，等着学生势灵测试出结果，给自己一条走出去的路，倒不如想想办法改变心境，都快四十的人，继续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就真的有些可笑了。

董大河不知道索菲内心的巨大波动，即便知道也不会有太大共鸣，毕竟以他的状态还不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映势镜如同一面高山，耸立在身前，走近一看才会发现，真正能够映势的面积勉勉强强覆盖一个十一二岁的普通少年，相对于三岁到六岁的孩童，倒是绰绰有余。

快步上前，手中冒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站立到映势镜前，等着宣告结果。

只见明镜喷吐出光芒，包裹着董大河，将他传过，反反复复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很久，也没有停滞下来，更不要说是返回映势镜中成像。

“怎么回事？难道映势镜的能量耗尽？”

索菲面露惊色，望向一旁的帕拉索，对方也是满脸茫然。

那团光带着不甘，仿佛受到不该有的嘲弄，正想返回镜中，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凭空爆发，冲击到光团之上，光团奋力躲闪，也未能幸免，仿佛落入冰水落向赤铁。

顷刻间光团化为乌有，映势镜轰然崩碎，不计其数的玻璃碎片纷纷扰扰，如同山峰崩塌，巨大的碎裂声让人双耳欲聋，锋利的碎片宛如利箭，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董大河早就傻了，愣愣的站在那里，还是索菲反应快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笛，轻轻吹奏。

一阵劲风随着乐声浮起，纷乱的碎片先是凝滞，而后随着节奏舞动，在空中左右漂浮，璀璨的阳光折射在晶块上，释放出五彩斑斓的光线，一切碎片在升腾，最终回归到映势镜上。

“帕拉索你向院长汇报，我把这些孩子带出去，这唯一的映势镜碎了，可不是小事，恐怕……”

索菲没有把话说完，这似乎是个十分严重的事件。

帕拉索那张枯瘦的脸上露出苦笑，默默把话接完，恐怕这就是亚卓学院的最后一届学生，看着一脸茫然的孩子们。

董大河整个人都木住了，先是如同山峰般崩碎的映势镜，又是老师那神乎其技的将一切复原，都深深地触动着他那幼小的心灵，不过更多的疑问浮现在心间。

直到走出悟道殿，董大河抬起小脸，一脸紧张地开口向索菲老师询问。

“老师老师，我的势灵到底是什么？”

弈秋的声音里充满带期待，或许他的势灵就是那神奇的凡阶，两只小眼睛巴扎巴扎的眨着。

索菲的思绪都在今天出大事了，直到董大河第三次询问，她才反应过来。

沉默片刻后。

“我想你的势灵是源势，一种毫无特性的，甚至可以说是世间最低级的势灵，我都从没见过，论稀有度，那也算是千古难寻。”

索菲解释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怕不是会伤害到孩子，全怪自己走神，想要改口，已是来不及。

看着远去的董大河一群人，索菲沉默无言，转念一想，以后的生活都不一定有着落，一个孩子的心境还能如何。

下午的课程，董大河也是迷迷糊糊，根本没注意付彦杰讲了什么，很快这一天就转瞬即逝。

吃过晚饭，踏着月光，兰夏带着董大河走向宿舍楼，看着消极的小家伙。

兰夏不想再去打击他，默默地在一旁拉起他的小手，这是第一次。

小手很是瘦弱，不过至少不是皮包骨头，冰凉的有些刺骨，粗糙的肌肤更是扎手，兰夏试图用自己的手去捂暖，董大河却挣扎着抽开手。

“兰夏姐姐，我的手很冰的，一会儿回去了，在被子里捂一捂，我的手就暖和了。”

董大河的小脸冻的有些发青，毕竟，现在离冬天已经不远。

两人一大一小，缓缓向着灯火通明的大楼走去，身旁的虫鸣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