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哈兰看着遥远的东方,清晨的阳光徐徐洒落在这张干瘦枯瘪的脸上,细心看去年轻时那雄姿英发,器宇轩昂的影子,眼神显得飘渺空洞,手指摩挲在一个古朴陈旧的木盒之上,不断在屋内踱步,桌上的纸页被带起的劲气吹得呼呼作响。
时而摇首,时而颔颈,似乎在下着某些决定。
“我而今八十有九,蹦哒不了几年,可这可如何是好。”
老哈兰紧皱着忧郁的眉头,浑浊的瞳孔突然变亮。
“是你,你居然还有脸来!!!”
声音的威势徒升,没有往日那略显懒散随性的声音,周身青色的灵气横飞乱舞,抽动在坚实的地板上,留下半指宽的裂痕。
“没想到你这老家伙还有这种本事,倒是我低估你。”
一位身着锦绣长衫的中年人从暗影中迈步而出,一股深褐色的灵气随着手中轻晃的纸扇向着老哈兰飞去。
“你还有脸回来!!!快给我滚,滚~~~~!!!”
老哈兰的脸色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手中的木盒也跟着颤抖起来,枯瘦的手掌大力一挥,青色的灵气化作一把吧闪亮的飞刃伺机而动,充斥在这间房屋。
汹涌暴动的灵气切割着遇到的一切事物,桌椅化作木屑,铁玉雕刻的书架崩碎为碎渣,那套老哈兰最爱的茶具也经受不住老人的盛怒化作尘埃。
最终肆虐的灵气终归冲破守护建筑的阵图,一声清脆的玻璃爆碎之声响起,如同连锁爆炸,顷刻间震碎半栋大楼,无数的砖瓦碎石四散腾飞,却难以接近两人分毫。
“师傅,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不过是来传个话,代那位大人取回您手上的那件东西,一旦东西到手,我绝不会动您和亚卓学院分毫。”
中年男子唰的抖开手中的纸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吾道逍遥”。
“武逍遥,你个孽徒!!!我已经当年说过,日后从你口中吐出来的半句话,我都不会再信。”
老哈兰大手一挥,无尽的青色飞刀划破长空,如同暴雨肆虐着身前的武逍遥。
武逍遥躲之不及,只得硬撼,纸扇轻挥,一面百米长宽的深褐色的木墙浮现于身前,木墙上深褐色的沟渠适时的分散着冲击来的力道和肆虐的灵气,两者激烈的碰撞,庞大的爆炸闪耀的光芒甚至掩盖天边的旭日。
待一切平静,放眼望去,那栋残余建筑终归是彻底被抹去,留下一道数十米深的凹坑,巨大的动静把整个沉睡的学院都唤醒。
武逍遥见状不妙早已逃之夭夭,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你这亚卓学院最多再有十年,看你十年以后如何!!!”
声音的主人带着狂妄自大慢慢消失踪影,只留下老哈兰一人站在那里,大喘着粗气。
老哈兰感觉到孽徒武逍遥已经远去,缓缓打开木盒,一座精致的玉雕映入眼帘。
秋末冬初,天气有些阴寒,这玉雕发散出一股清爽的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玉雕本体是一条腾飞的巨龙,通体呈淡青色,龙眼晶莹,炯炯有神,浑身龙鳞上下透过阳光散发出滚滚热浪,用手接触却感受到丝丝凉意。九只龙爪看上去亢强有力,有种错觉下一刻就会震碎玉台,破空而去。
老哈兰合上木盒,望向董大河所在的宿舍,腾空而起,电射而出。
“那些测试设备或许出了问题,不过这个镇院之宝可不会出纰漏。”
老人片刻之间就已经到了董大河的宿舍门外,心情也有些忐忑不安。
董大河昨夜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窗外通通通的敲门声唤醒他,脑袋有些沉重,身体仿佛不是自己。
艰难地推开房门后就无力的倒在老人身上,软趴趴的倒下。
着实吓了老人一跳,伸手怀抱董大河时,木盒无意触碰到小家伙,一股磅礴的灵气从中涌灌而出,把小家伙包裹其中。
灵气起初毫无规则,后来化作一颗青色的卵状薄壳,似乎在检测董大河的天赋层次。
时间不过几个呼吸间,老人却比小家伙还紧张,即便是下葵九的天赋,老人也决定竭尽所能去培养他,至少在有生之年让董大河走出这里有几分谋生之技。
几排字符抖动,正要排列出内容,却开始疯狂抖动,如同原本平静湖面上掀起滔天巨浪,把落叶摆放出来的字符彻底吹散。
老哈兰见状内心大惊,这青玉龙的力量十分强大,自己自己对它无能为力,为何会出现如此异变。磅礴的灵气开始回缩,逐渐返回青玉龙当中,可是如果老哈兰能后感受到其中的能量变化,就会发现,这股灵气变得不再那么精纯,仿佛混入什么杂质。
这可是能够检测出第四级别的器物,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什么级别品质的神物,但至少要比灵器要强的多。
“除非他的天赋已经远超测试范围,但即便那样也会先突破上限,怎么可能无法显示。可惜映势镜年久失修,要不再用一次,就可以看个明白,势灵强大,即便其他天赋再差,也还是能熬出头来。”
老哈兰一边抱着董大河,一边向着远处的医疗室跑去。
推开房门见到的是正在桌前昏昏欲睡的索菲,正要发脾气,大声呵斥,到底是谁大早上扰人清梦,定睛一看,居然是老院长。
“哈兰院长,怎么早上有时间到我这里检查?”
索菲的动作有些约束,眼睛一撇看到状态不好的董大河,当即明白。
“这孩子怎么回事?”
老哈兰内心也很是急躁不安,连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这大半截入土的人可就算是白活了。
“以后入学的学生真应该提前检查,跟你们说多少遍,你们就是不听。这孩子的根骨太差,尤其是筋骨曾经受创严重,绝大多数都是后来长回来的,不少都是错位愈合,现在都三岁多才发现真的难以纠正回去。”
索菲咬牙切齿地说道,转身调配药剂,准备救治已经昏昏沉沉的董大河。
老哈兰听闻,想了想徒弟昆图不知从各处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命运竟是如此悲惨。
“索菲,你尽可能的试着去救救这个孩子,要不然他这一辈子怕不是就只能如此。”
说完老哈兰退出医疗室,不再打扰二人。
“医治董大河我不在行,不过学习这些门道,倒是有几分,让我回去看看有什么适合这个孩子的,给他准备一些。”
脚下生风,冲向自己的储物间。
“到底是谁这么狠的心,这明显是出生后没过多久下的手,看来当初凶手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这个孩子,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命大,居然硬挨了过去,不过这一身根骨却是尽废。”
索菲扶起董大河,喂他服下药剂,灰绿色的药膏发散着苦意,让人舌头一紧。
“再吃上几副药,过上几天应该病症表面就好,根治就难了,去不了病根,但还是能尽可能的削弱,这孩子真可怜。”
索菲的睡意全无,回到摇摇晃晃书架前,取出一本几十寸厚的药典,翻看着什么,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而入。
药典很是厚重,险些翻落在地,一双白皙的大手稳稳接住,正好碰到索菲的小手,惹得一身鸡皮疙瘩。
一见这双手,索菲就明白来人是谁。
“帕拉索,你怎么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放下手中厚重药典,桌子都跟着颤了三颤,伸出小手就打算把中年人推出去。
“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帕拉索伸出手,正打算拉向索菲,却僵硬在半空中。
看着对方的不耐,甚至是厌烦,中年人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嘴巴张了张,有紧闭上。
“昆图是不可能喜欢你的,难道你还没发现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吗?他已经死了!!!”
帕拉索狠狠地说道,仿佛咬牙说出那个名字,就能把那个人咬碎。
“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他明明说过只要我能,只要我能找到治愈他势灵,他就会跟我在一起的。”
索菲似乎不承认帕拉索的言语,疯狂甩着头,可内心却不自觉的相信,因为帕拉索从不说谎,他不屑于这么做。
“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现在才跟我说,为什么?!你在骗我!滚!!给我滚啊!!!”
索菲发疯的扯掉抽屉,不断把一盒盒完好如初的礼品盒摔到帕拉索的脸上,锋利的盒角划破他的额头,鲜红的液体缓缓流下,却没有挪动一步。他说的过分了,本以为那个人不在,自己就有机会。可惜人心不是买卖换不走,也让不来,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称不称心意。
“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飘浮而至,青色旋风吸纳那些横飞的礼品盒,老哈兰回来了。
“索菲,冷静点。帕拉索说的没错,昆图的确已经不在,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老人叹了叹气,一把搂住失去控制的索菲。
咆哮的中年妇女渐渐安静下来,低沉的哭声传来,即便是死去,昆图也没有把她当做异性看待,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帕拉索看着老哈兰把昏睡的索菲放到床上,思考片刻。
“师傅,今早来的人是武逍遥吧。”
老哈兰没有说话,那个人的名字真的让他脸色铁青。
“武逍遥当年为什么要杀害夏诺?明明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多好。”
帕拉索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询问老哈兰。
老人面带悲戚,当初带着五个孩子,把他们四个孤儿当作亲骨肉。
可谁曾想到,这奸佞小人武逍遥,小肚鸡肠,蛇蝎嘴脸,爱慕自己的亲孙女,见不得其心。竟狠下杀手,抛尸荒野,又假仁假义诱骗昆图深入灵怪森林,误入妖兽地界,险些丢了性命,人未死,一身修为毁了大半,却还是把夏诺带回来。
老哈兰眼睛一闭,仿佛回到那天。
那一天秋月花飘香,正是一年一度的万家团圆之时,老哈兰做了一桌好菜等着孩子们回来。
左等不来,右等不至,脱下围裙正打算出门寻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空气慢慢飘来。
老哈兰的灵气为风属性,对于空气的变化更为敏锐,身化疾风向着远处飞去。
远远地只见夕阳之下,一个孤独的身影颤颤巍巍,随风摇摆,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地。
老人飘摇而去,只见来人脏腑破烂,暗黑色的污血流淌,胸前一个半寸长宽的孔洞,心脏在里面扑通扑通的跳动,四肢骨骼勉强被筋皮连接。
原本帅气的脸庞硬生生被撕扯下一大半,半个脑子在空气中随风颤动,仅剩的一只眼眶流淌着黑血,眼睛无神。
看到老人后仿佛是放下心,脚步停止,如同一座木雕,不再动弹。
老哈兰看了许久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徒弟昆图,再看那人怀里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夏诺!!!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哈兰嘶吼着冲了过来,所过之处,花草虫石,飞鸟走兽尽数爆碎。
昆图怀中的丽莎只余下上半身,下半身与四肢已经不见踪影,眼中没有惊悚,倒是几分平和,嘴角挂着笑意。
“那以后昆图在我牺牲一般的灵气的作用下,花了整整三年才恢复过来,不过修为只留下两三成。如果修为还在,怕不是早去拼命了。”
老人面色平和,可波动不安的灵气已经暴露此时的心情。
“当初没有告诉你们的原因是那里面你跟索菲在外游学,没有跟你们说,只是谎称他们二人狩猎妖兽时,保护夏诺不周,让她命丧,武逍遥悲极重伤昆图离去。”
老人拉开被褥,为索菲盖好,又掖了掖被角。
“只是不想让你们平白送命,你们口直心善,斗不过他的,而今说明,只是由于我这老头子时日不多,不知何时。”
老哈兰叹了口气,内心乌云密布,这孽徒怕不是真的要让他为所欲为。
“索菲怕不是应该还醒着,这孩子从小喜欢昆图,你却喜欢她,昆图跟那孽障倾慕我孙女,真是乱的可以。”
说的口干舌燥,端起一杯就咣戚咣戚喝下,突然觉得嘴里一苦。
“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她的性格大概也就你能接受得了,别让我失望。”
老哈兰的身影显得有些佝偻,终于把内心的秘密倾吐出来,紧绷的神经也松懈开来。
正要离开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灵气从背后袭来,宛如利刃,声势凌厉,带着深褐色的光芒。
若是命中,势必会夺去老人的性命,老哈兰不愧是中级辛等八品的修行者,在这必中的时刻,竟然从容不迫的躲避开来。
“没想到你这老家伙,居然能躲开。”
帕拉索紧握的拳头不甘的松开,阴毒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老哈兰。
“真的没想到把武逍遥放进来的人居然是你,我就说一直以来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对你撒下的那个谎,自始至终你就知道这一切。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畜牲。”
老哈兰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宽大的长袍无风自动,被肆虐的灵气吹得鼓胀起来。
“在你这里我学不到什么,又得不到所爱之人,有什么值得留恋,倒是武逍遥,武师兄那里应有尽有,你说我为何要在把后半生困在你这里。”
帕拉索面带不屑,眼睛根本没有再去看向索菲。
“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帕拉索我看错你了,你跟那群害死昆图大哥的野狗一样,令人恶心。”
索菲的手指紧紧刺入手掌,猩红的血液顺着指甲流淌出来。
“武师兄,快出来,让咱们师兄弟二人解决掉这个老古董,我修为不够,还是要仰仗师兄。”
帕拉索从袖中拽出一卷蓝色的卷轴,大喝一声,瞬间撕开。
黑色的灵气没入地下,片刻后黑色岩石构成的牢笼把大半间房子困住,只留下帕拉索跟昏迷的索菲在外面。
沉寂的环境并没有人发出声响,过了许久,帕拉索点了点头,又撕扯开来一张绿色卷轴,一道灵气化作柳叶弯刀灌入黑岩牢笼中。
“该死的!”
老哈兰在狭小的空间内避之不及,不愿躲避伤害董大河,硬生生吃下这一击,左臂划出一道弧线,飞出牢笼落到帕拉索不远处。
“师傅,我这黑岩囚笼可是花了我五千白晶换来的,活物是无法进出,只有失去灵气的死物才能自由穿梭,你就快把青玉龙交出来吧,如果我师兄来了,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帕拉索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庞,此时让人感到阴冷不适。
窗户碰的一声被人踹开,武逍遥缓步踏空而来,看着屋内的状况,苍白的脸庞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我亲爱的师傅,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这一回你还要把青玉龙拱手相让,这个小东西。”
武逍遥轻点董大河的方向,又指了指已经起身的索菲。
“还有我这小师妹,他们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一念之间,性命两全,嘿嘿嘿。”
纸扇轻摇,浮出吾道逍遥四字。
老哈兰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更别谈反击,看了看还未醒来的董大河,有注视着一直摇头的索菲,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武逍遥作势就要拍下去,取了索菲的性命,却被人制止。
“住手,我给你,别伤害他们。”
老哈兰满脸绝望,那不成真的要便宜着该死的孽障。
“等等,这东西让帕拉索拿过来。”
武逍遥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好的,师兄,死老头快把东西给我师兄弟二人。”
帕拉索步步紧逼,又拿出一卷绿色的柳叶飞刃,想要袭击董大河。
老哈兰转手丢出木盒,帕拉索刚一伸手察觉不对,就地一滚,火辣的热浪席卷那一片。
帕拉索的哀嚎声持续很久,才渐渐停止,武逍遥挥舞纸扇,扫清烟雾,露出里面的帕拉索。
只见半个身子都被烤焦,但却未死,不过那扭曲的身影,焦黑的皮肤令人不寒而栗。
“居然没烧死,可恶!”
老哈兰发现并没有成功,精神更加萎靡。
“哈兰,你竟然伤我师弟,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不然我现在就多了他们二人的姓名。”
武逍遥显然被彻底激怒,深褐色的木锥悬浮于身后,随时准备激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