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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魏明帝以钟繇为太傅,曹休为大司马、都督扬州如故;曹真为大将军,华歆为太尉,王朗为司徒,陈群为司空,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王昶也被封为扬烈将军,关内侯。

司徒府,于臬拜见王朗:“世翁任司徒,小子特为贺。”

王朗道:“你在太学进学,你世叔多次向我说你沉敏练达,喜怒不形于色,小小年纪,能有此心性,实属难得。此时又何必贺我。”

于臬道:“小子得先生教诲,旦夕钻研学问,无暇其他,所以不常来侍奉世翁。”

王朗道:“各有各的忙法,老夫又岂在意。只要你一心向学,老夫心中安慰,胜于你日日常来。”

正谈话间,王肃进来,于臬以师礼见之,王肃道:“此时又不在太学,何必如此,叫我世叔即可。”言毕,对王朗道:“有青州刺吏王彦云(王凌),表其郡中才士王基王伯舆为孝廉,向者朝廷已任其为郎中,不想王青州又上表表王伯舆为青州别驾,朝廷任命王伯舆为秘书朗,又被王青州召回原地任职,现阿爹已任司徒,当如何处置?”

王朗道:“为国选才乃职责所在,王彦云既为国输送人才,又召回自用,足见其私心,可发表文,召王伯舆入朝,视其才学任用。”王肃道:“遵命。”

王朗对于臬道:“你既在此,对此事如何看待?”

于臬道:“小子不知。”王朗道:“岂有不知之理,试说看。”于臬道:“既如此,小子妄言之:国家体面,须慎重对待,王青州一州之牧,终是大魏之州牧,为国纶才,是其本分,上表举荐于前,自用留之于后,乃是爱王伯舆之才而自用也。送之朝廷,是其公,自为已用,是其私,以公器而为私用,失大小权衡矣。”

王朗道:“此话有理,不负你世叔教学。”

王肃道:“以一人之去留见经国大事,我教你诗经比兴大义,可谓活学活用了。”于臬逊谢。

文书到了王凌手中,王凌不肯放王基入朝,王朗听了,上书弹劾王凌,王凌仍然不派王基送到朝廷,于是二人不和。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在太学里,王肃已将《尚书》,《虞书》、《夏书》、《商书》教完,此时正在教《周书》中的《洪范》。

于臬觉得头疼,《尚书》作为一本上古之书,存二十八篇,真的非常难懂,比如“曰若稽古”四字,郑玄解释为“稽古同天,言尧同于天”,王肃解为“顺考古道而行之”。反正考试是以王肃教的为准,如同不按他说的去解释,就是离经叛道,于臬现在对这些可以把舌头转烂的古文,感觉有些厌烦了。但又无可奈何,这些像是后世的考试,有标准答案在此,你答案对不上号,就是说得再对,也不会得分。

自己穿越到这里已经五年了。按照别人穿越的逻辑,五年时间,早就出人头地,甚至叱咤风云了。很可惜,自己生在后三国时代,不是那种自行割据,称雄天下的时候,自己独树一帜,另起炉灶,似乎也很难。

自从曹丕采用陈群九品中正之法,然后限制监视曹氏宗亲,于臬就认定曹丕是一个不自信,并且自私的人,而且心胸狭小。陈寿评价曹丕: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学强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反过来理解,就是曹丕不旷达大度,偏心,德行不广,但在文艺上造诣不错,如果加上不知是邓展还是他自吹的剑术,可谓才艺双馨。以后曹氏宗亲一代不如一代,甚至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老元臣,也没有因他的知遇之恩而效力曹氏后人。更可悲的是,他短命,四十岁就死了。

以后继位的魏明帝曹睿可谓是一名主,可惜一样短命,结果后来就是主弱臣强,士族把政,曹爽专权,才不配位,最后无力回天。

处于这样的时代,自己这点智商,斗得过司马懿吗?要知道,司马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知司马家族,就有八人在朝为官,号称司马八达,自己生在于家,祖父于禁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人才凋零,按正史发展,最后是默默无闻。

“于兄,你在发什么呆?”坐在身边的傅嘏推了一下他,轻声道:“先生要你答问呢。”

于臬这才回过神来:“什么问题?”“问你洪范的治国之道。”于臬站了起来,面向王肃,深施一礼:“弟子以为,洪范九畴,中心在建立皇极,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王肃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且以我大魏为例,如何为天下王?”

于臬知道,王肃就喜欢以古论今,今天为何偏偏找自己问这个问题呢?如果不答,按照太学的距,要罚喝水三升。此时正值严寒之时,喝水容易憋尿,不是件好事。

于臬思索了一下,道:“欲王天下,先修仁德,以仁义礼智信五行为体,明察上下,烛照九州,则万物相容,上下一心,足兵足食,假以岁时,扫荡六合,席卷八荒,福保黎庶,天下则王。”

王肃道:“扫荡六合,以东为先还是以西为先?”

于臬道:“先安北方,后平西蜀,再扫东南。”王肃道:“为何先定北方?”于臬道:“北方夷狄,国强则服,如轲比能辈。若公孙渊辈,见风使舵,左右逢源,若先安北方,则蜀吴可伐,二去其一,另一方孤掌难鸣,也必不久。”

王肃也不评价,问其他弟子:“你们以为如何?”众弟子就天下大势,评价起来。

散学了,傅嘏留了下来,道:“于兄今日为何出神?”于臬道:“近三年不回家乡,有些思念父母。”

傅嘏道:“那你为何不告假?”于臬道:“如今先生《尚书》没有教完,还是等教完再说吧。”

傅嘏道:“孝为人之本,既然不能马上回去,何不送去书札一封,以问近况?”于臬道:“傅兄言之有理,某即写书,发家仆送去。”

在开阳门外,于臬碰到了夏侯玄。他带了几个从人,正准备进入内城。

“见过侯爷。”于臬向夏侯玄行礼。夏侯玄连忙下马,向于臬摆摆手:“不必如此。”

他喊于臬到僻静处,问道:“我从叔是不是赠了一匹马给你?”于臬道:“在去年七月,确实赠我一马。”

夏侯玄道:“去年,我听闻家父病重,特地到东市选马,都不中意,不想从叔竟然花重金给你一匹好马。”

说完,拿出一张简来,上面写着:“夏侯威选马三匹,入金帛六十。”于臬道:“原来侯爷什么都知道。”

夏侯玄道:“于兄若有空,可否赏脸,骑马到洛阳北一行。”于臬道:“候爷差遣,某当遵命。”

夏侯玄目视于臬,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因为我现在是侯爷了,你才愿意的吗?”

于臬看了看夏侯玄俊美的面容,原来就在自己脸前不到五寸的地方,呼吸可闻,一股淡淡的体香散发开来,于臬心里有些慌乱,心跳也有一些快了,将夏侯玄肩膀推了推,道:“侯爷何出此言?”

夏侯玄依然慢慢说道:“以前,你从未正眼看过我,如今却主动向我施礼,并称我为侯爷,这么明显的举动,难道我看不出来?”

于臬见夏侯玄又逼了过来,动作几近狎昵,忙道:“如果侯爷想听真话,不如就我们两人,一齐出北门如何?”夏侯玄道:“就依你。”

夏侯玄比于臬小一岁,马上就要进入18岁了,已经算是一个成年人,只是夏侯玄今天很古怪,竟然和于臬走得这么近,似乎不顾礼节,这到底怎么回事?先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夏侯威要自己多照顾夏侯玄,那就去看看吧。

于臬来到了北门,果然看见夏侯玄一身素衣在等侯。他骑了一匹白马,更显英俊潇洒,于臬不由暗叹:“帅的人,无论怎么穿都帅。”

夏侯玄见于臬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一下,将缰绳一抖出了北门。于臬立即跟上。于臬一身青衣,二人一白一青,出北门而去。

洛阳北面是北邙山。北邙山为东西走向,山虽然不是很高,但其中有东周时期王墓8座,东汉帝陵5座,曹魏帝陵1座。

夏侯玄背对于臬,眼望北邙山,大声吟诵道:“陟彼北芒兮,噫!顾瞻帝京兮,噫!宫阙崔巍兮,噫!民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正是汉代梁鸿的《五噫歌》。

此时天气仍寒,寒风凛冽,吹起夏侯玄白色衣袂,飘飘有声,他座下白马打了几个响鼻,在寒风中更加分明。夏候玄每读出一个噫字,都是力沉胸底,气贯鼻腔,在空阔的邙山之下,显得雄浑深远,无尽悲凉。

于臬见夏侯玄如此投入,也不禁有些感动,夏侯玄显然是在向他示以文辞,好在这《五噫歌》并非夏侯玄自创,这对于于臬来说,吟诵一首不是难事,当下拍马向前,在夏侯玄马后,大声道:“好一首五噫歌,经侯爷一诵,帝王气象,家国情怀,呼之欲出,某也来一首。”

当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夏侯玄愣住了,他饱读诗书,善于言谈,但这首张养浩所作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他自然没有听过。

于是,他不由自主勒转马头,问道:“听你所吟之句,气势宏大,立意高格,别有一番滋味,是何人所作?”

于臬道:“某在泰山学习时,听到一张姓人氏所吟,也觉得气象宏大,是以当时默记了下来,今日吟出,不想侯爷也为之动容。”

夏侯玄道:“我大魏竟有如此奇人,当地州郡为何不征召来?”于臬道:“那张先生祖籍却是东吴,早年从骊山,经咸阳、沔池、北邙、洛阳一带,直至潼关,随时吟诵,故成此句。某当日在泰山,偶听其吟诵,便记下来。”

于臬信口胡绉,不想夏侯玄却当了真:“东吴有朱张顾陆一共四大家,想必此人是张姓世家子弟,不然哪能吟诵如此具意高远之句。若在东吴为官,真是我大魏劲敌。”

于臬道:“侯爷从这里便想到国家大事,真是我大魏之福。”

夏侯玄道:“我召你前来,也不为别事,既然你和我从叔相善,我也不隐瞒。”

于臬道:“侯爷有何见教?”夏侯玄道:“见教不敢。我吟诵《五噫歌》,非是随口而诵,而是有感而发。”

于臬不言,夏侯玄继续道:“想我大魏,自太祖武皇帝以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至文皇帝而有此天下,然而,恕我直言,九品中正,才俊出于士族,封王削兵,宗亲宥于封地,长此以往,臣强主弱,待上代人年老归尘,当以何人以当之?”

于臬道:“夏侯家族与王室本是一家,侯爷能有此想,足见思虑深远,非常人所及。”

夏侯玄道:“你也不必夸我,想先前请你入玄学社,你借口不知玄而推却,却与傅嘏相善,以为我不知。”

于臬道:“某不过钜平一常人,何敢入候爷法眼?”夏侯玄道:“自家父过世,某在家中闭门近半载,近日方出,想于兄为人,言不多发,发而必中节,竟然又与我从叔相善。想我从叔,品评人物,不差毫厘,临走教我,多与你交往,于国于家,必有大助,某以往自视甚高,经数月静思,方见自已多有不是之处,自当洗心,广交天下朋友,于大魏必有大助。”

于臬知道,自曹真去世后,曹睿之后,曹氏基本人才凋零,老一辈的全死完了,后继的那些小辈没有一个比得上司马师、司马昭二人,唯一有点能耐的夏侯霸被逼降蜀,夏侯玄依附表兄曹爽,又所托非人,高平陵之变后,再无翻身之力。然而,这些事情,现在又不好和盘托出。

于臬道:“既然侯爷有如此大志,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任凭差遣便了。”

夏侯玄道:“敢问于兄,此话当真?”于臬见夏侯玄步步相逼,当下便道:“事实胜于雄辩,来日方长,必有验证。”

夏侯玄道:“如此最好,于兄乃谦谦君子,必不负今日之言。”于臬道:“若为国家计,在所不辞。”

夏侯玄调转马头,静静地看着于臬,道:“你我方今年少,苟富贵,勿相忘。”于臬道:“定当如此。”

夏侯玄道:“今日寒风正劲,不便久留,以后有空,还望于兄多来我府上坐坐,一起谈玄论妙。”于臬连声答应。

回到住所,于臬思想夏侯玄之言,忽然觉得,夏侯玄虽然见到了魏国症结所在,但他的解决办法,依然有些虚浮。

虽说广交朋友以为已用不假,但他却以谈玄名义拉拢名士,若实任其事,就会才能不足。更何况,兵权至重,要知道后世伟人有言“枪杆子里出政权。”

夏侯玄不知兵事,结交的人多半是些浮华之士,恐怕是空有其志,难遂其心了。于臬苦笑了一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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