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白玉渡,便看见元夕萝翘首望着桥头,看见他后飞奔而来。
“祁哥哥”。
她跑的太急,一时刹不住脚步,险些将杨祁撞倒,杨祁赶忙避开,又反手将她拉住,这才避免她面朝黄土磕掉门牙。
元夕萝不好意思的笑笑:“祁哥哥,阿萝失态了,祁哥哥见谅”。
杨祁摇摇头:“没关系,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我看你方才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阿萝不知道祁哥哥今日会来,阿萝只知祁哥哥一定会来,所以便日日等在这里”。
元夕萝目光澄澈的看着他,笑意里蕴满温暖,杨祁一时心头暖暖的,也不枉自己时刻惦记着她。
他扬扬手中的包裹:“诺,这次耽搁久了些,东西不太新鲜,下次给你带更好的”。
元夕萝欣喜的接过包裹抱在怀里:“已经很好了,多谢祁哥哥”。
杨祁挠挠头:“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快回去和你娘亲弟弟一起吃吧”。
元夕萝闻言目光黯淡下来:“娘亲不许我和阿正唤她母妃,不许我们踏过白玉渡,更不许我们与宫中之人交涉,这些东西我只能带回去藏起来给阿正吃,还得时刻提防他说漏嘴被娘亲发现”。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慧嫔娘娘竟决绝至此”,杨祁很是好奇,听说慧嫔是自请进了冷宫,并非被陛下贬谪。
元夕萝摇头:“我也不知道,娘亲从来不提从前的事,父皇也不许宫人提起我们”。
“看来当年的事情不简单呀”,杨祁摸摸她的头:“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别被你娘亲发现,我有空再来看你”。
元夕萝撇着嘴躲开:“别摸人家的头,会长不高的”。
她转身朝冷宫小跑,跑到门口又回头朝杨祁笑笑,笑的像朵花似的,杨祁对她摆摆手,她才像只猫似的钻进门内。
杨祁从白玉渡返回,又回过头去看,那头的冷宫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与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全然不沾边,他低头笑笑,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闲暇之余杨祁经常会去看元夕萝,时不时给她带点吃食和解闷的小玩意儿,而元夕萝总是会等在桥头,第一时间扑向他。
杨祁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元夕萝的全世界,成了她生活的核心。
他总是尽可能抽出时间去看她,即使两手空空只是聊天,元夕萝对他的到来也会很开心。
没空去看她的时候总是会忧心,她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是不是还在桥头眺望着对岸,没有等到他会不会很失落,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回去。
不知不觉中,元夕萝也占据了他课业以外的全部生活。
随着两人渐渐相熟,他很快发现元夕萝身上总是带着伤,光是粗布衣衫掩映下的细瘦胳膊上,新伤旧伤就密密麻麻的数不清。
杨祁看的心里难受,搜罗了宫中最好的伤药带给她。
“这宫中的奴才真是势力又大胆,竟敢将你打成这样”。
杨祁细心给她上药,愤愤不平的哼着气。
元夕萝委屈的撅着嘴:“娘亲不愿与他们计较,总是让我忍着,可我想让娘亲和弟弟过的好一些,所以时常与他们起冲突,能争一些是一些,阿正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我真怕他活不到长大”。
“那你身上这些伤,慧嫔娘娘竟全然不知吗?”,她娇嫩的皮肤上伤口狰狞,杨祁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
元夕萝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口气:“不能让娘亲知道,她知道我机灵才不那么管着我,否则定要像阿正一般,宫门都出不得了”。
杨祁上完药将她的袖口放下来,摸着下巴道:“那也不能任由你被那帮奴才欺负呀,不如我教你习武吧,以后你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慧嫔娘娘和阿正”。
“真的吗,好啊”,元夕萝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杨祁捏捏她的脸,郑重道:“真的,我一定好好教你,我学了什么就教你什么”。
杨祁是认真教的,元夕萝也是认真学的,她很能吃苦,也很聪明,总是累到满头大汗也不肯停下。
杨祁看着她总是觉得自愧不如,也很是心疼她身为公主却要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后来元夕萝会偷偷将阿正带出来,指着他说:“阿正,这是祁哥哥,阿姐给你吃的好吃的都是祁哥哥给的,你要记住祁哥哥,有机会好好谢谢他”。
阿正名叫元守言,是陛下最小的儿子,他肤色白皙到苍白,眼神里满是胆怯,躲在元夕萝身后不敢出来,探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元夕萝敲敲他的头,恨铁不成钢道:“胆小鬼,祁哥哥只会给你吃的,不会吃了你的”。
阿正朝她身后缩了缩,看着杨祁的眼神带了些探究,看着看着,怯怯的朝他笑了笑。
杨祁不像元夕萝,他对阿正说话总是很温柔,像是安抚着受惊的小兽,尽量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时日久了,阿正便也不再怕他,会牵着他的手,糯糯的喊他“祁哥哥”。
元夕萝很是欣慰,总是不厌其烦的向阿正诉说着杨祁的好,一遍又一遍的让他保证,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杨祁。
后来阿正再看着他,便总是像看救命恩人一般虔诚。
元夕萝慢慢长大,武艺也越发精进,杨祁心里却总是为她担忧,慧嫔娘娘立誓不出冷宫,也从不让她和阿正踏过白玉渡,难道她的余生便要在这方寸之地蹉跎至死吗。
每当他谈及这个话题,元夕萝总是不在意的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和娘亲可以老死在这里,但阿正肯定不行,他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杨祁想为她寻个出路,但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似乎都已经将他们遗忘,还有谁能救他们出去呢?
他与各位皇子交好,总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将他们带出冷宫,去到白玉渡的另一头。
元夕萝十二岁那年的一个夜晚,他们并肩坐在树梢上,看着满天繁星皎月。
元夕萝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吞吞吐吐的说道:“祁哥哥,我…今天过了白玉渡,我想…我也该出去了”。
杨祁有些惊讶,元夕萝这么多年来遵从慧嫔娘娘的规矩,从不踏过白玉渡半步,也从未看出她有这个心思。
“那很好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元夕萝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但我和阿正绝不会老死在这里”。
杨祁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等一等吧,我会想办法将你们带出去的”。
“嗯”。
元夕萝将头靠在杨祁的肩头上,双手将他的手包住细细摩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幽深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