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祁和元誉言回到皇城的时候,元夕萝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能和太子分庭抗礼,而陛下几近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元誉言既不效忠于太子,更不可能臣服于元夕萝,是以原本的两相对峙变成了三足鼎立。
杨祁夹在元誉言和元夕萝中间苦不堪言,恨不得自己从未离开过元夕萝,也从未与元誉言并肩作战,生死相托过。
再一次来到白玉渡时,杨祁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元夕萝安排的侍卫将桥头围的如同铁桶一般,连进去送餐食的小宫女都要经过一道道的检查。
可侍卫没有拦他,任由他过了桥,想来也是元夕萝的吩咐。
那头的桥头没见元夕萝的身影,杨祁再走深了些,在冷宫门外停下。
宫门大开着,元夕萝在院子里陪阿正读书,他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认真读书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他。
他不得不出声叫道:“阿萝”。
两人闻声同时抬头看他,阿正率先惊喜喊道:“祁哥哥,你回来了”。
元夕萝对他笑了笑,吩咐阿正:“阿姐与祁哥哥说几句话,你在这里认真读书,不许来偷听”。
阿正有些不乐意:“可是我好几年没见过祁哥哥了,很是想他,也想与他叙叙旧”。
“以后有的是机会”。
元夕萝拍了拍阿正的肩膀示意他坐好,自己向着杨祁走来。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元夕萝打破了沉默:“祁哥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好,那我就直说了,阿萝,我不在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看太子一方都将你视作洪水猛兽,短短几年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祁探究的目光在元夕萝身上上下打量,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等着她来解答。
元夕萝低着头不看他:“祁哥哥,别这么看着我,阿萝还是那个阿萝,只是形式所迫,才会造就如今的局面”。
他们母子三人在宫中是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的存在,可是当年娘亲病危,弟弟孱弱,她自己还因一时之气入了牢狱,当时所能倚仗的,就只有父皇对他们那点少的可怜的愧疚。
元夕萝觉得自己走入了绝地,却又在绝地里幻想着逢生。
是朝中几个重臣给了她机会,他们不甘永为人臣,妄图颠覆皇权,掌控朝局。
于是将她救出,许以好处,最终目的是要借她之手扶持阿正登基,成为他们姐弟二人背后真正的摄政者,将家族根基盘踞的更深,更牢。
在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的共同扶持下,再用些手段将陛下的怜惜之心利用到极致,元夕萝想不让太子一行将她视作对手都难。
她如今看起来风光,实则也不过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随时能任人捏扁搓圆。
杨祁听的心惊胆颤,没想到自己想探求的真相背后竟是如此错综复杂的朝堂争斗,而自己或许也即将卷进这滩浑水。
他神色不由得凝重:“阿萝,陛下呢,这些事难道他都不管?”。
元夕萝抿唇:“父皇老了,他被蒙蔽其中,早已无法插手”。
“那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宁王殿下”,杨祁有些感叹,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阿萝在一起探讨起朝堂之事。
元夕萝摇摇头:“祁哥哥,我和你从来就不是敌对面的,我知道宁王有他的野心,而你,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联络”。
杨祁蹙起眉头:“你是想与宁王合作,共同对付太子?”。
“是,我从来都不甘为人棋子,阿正这身子,也不适合当什么皇帝”,元夕萝抬头看着他,眼神坚毅,如同战士:“祁哥哥,我们的合作只能是私底下的,不能让我背后那些人知道,我们也该保持些距离”。
杨祁一怔,继而苦笑道:“那你今日便不该如此轻易放我进来”。
“当年你只是皇子伴读,我只是冷宫公主,自然没有人会关注我们,可如今不一样了,我们从前的交情只怕早就被人扒的干干净净,也不必刻意疏离,今后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就是了”。
杨祁怔怔的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实与他想象的出入太大。
本该是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护他们母子三人安好,陛下和慧嫔娘娘仙逝后再想办法将她姐弟二人接出冷宫,在他的护佑下衣食无忧的过日子。
可如今,他却站在这里,听阿萝说着各为其主,私下合作的话。
杨祁长叹了一口气,捏着眉心回她:“好”。
私下合作说起来容易,可真到朝堂上针锋相对之时,杨祁总是感到说不出的疲累。
后来世人说元夕萝心狠手辣也并非谣传,她虽听命办事,可却丝毫没有恻隐之心,那时不止太子麾下,就连宁王身边都有人折在她的手中,虽说是为大局着想,可杨祁不敢苟同。
为了这些事,他们二人时有冲突,每次都是杨祁气冲冲的跨过白玉渡去找她,两人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若说初时还有些做戏的成分在,可后来却是的的确确的意见相左,难以沟通。
杨祁越发忧思,他真怕阿萝越走越偏,无法回头。
每当借着酒意与元誉言埋怨倾诉时,元誉言总是揽着他的肩头说:“没关系,今后你将她娶了,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让她回去相夫教子,别再管男人们的事”。
“那她会嫁给我吗?我们还从未互相表明过心意呢”,杨祁灌了一口酒,心里堵的发慌。
元誉言沉思片刻回道:“依我看,她对你是有情意的,只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将来尘埃落定,我做主将她许配给你”。
杨祁斜着眼睛看他:“阿萝会听你的话吗,我觉得她不会”。
“她是我妹妹,就得听我这个哥哥的话,再说了,我是将她许配给你,又不是旁人,她为什么不听”,元誉言看着他得意的笑,仿佛杨祁娶了阿萝,他便高出一头似的。
杨祁脑子昏沉沉的,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抱着酒坛子不醒人事的时候,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有道理,有道理……”。
那时在他的心里,事情本就是该按着这个线路发展下去的,阿萝最后嫁给他,便是最好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