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誉言皱起眉心看她:“我为何要责怪他”。
公仪茗砚捏起折子在手中把玩:“可是他一直觉得有愧于你”。
“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元誉言说完突然顿住,猛地看向公仪茗砚:“你若知道他心中所想,那他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公仪茗砚默然,对上杨祁的眼睛,杨祁道:“我只愿心中牵挂之人余生安稳,潇洒度日”。
公仪茗砚如实转达:“愿牵挂之人潇洒安稳”。
元誉言眼中多了几分深沉:“这倒不难,我多年不入皇宫,看来这次要破例了”。
长乐宫中,元誉言第一次与元夕萝相对而坐。
自从元守言登基后,元夕萝步步为营,大权在握,先后拔掉当初将她当作棋子的那些老臣的爪牙,又将数位皇子斩杀的斩杀,流放的流放,唯独将威胁最大的元誉言留了下来,贬为空有虚名的闲散王爷。
元誉言也因杨祁之死对她多有不满,是以两人几乎从不碰面。
此时元誉言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元夕萝反而有些焦躁。
“你要为杨国候求情?你可知他冒犯过我和阿正多少次,早就罪不容诛了”,元夕萝将一本奏折扔到元誉言面前,面色不是太好。
元誉言不去看那折子,只定定的看着元夕萝:“那么多次都宽恕了,不差这一次,你们都是阿祁在乎的人,他不会想看到你们这样针锋相对的”。
元夕萝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她知道元誉言是真的怕她对杨国候下手,否则他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在杨祁的事情上,元誉言对她的恨不比杨国候少。
她愤愤的一拳拍在桌子上,无奈道:“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元誉言沉默片刻道:“我去见见他,劝他放下过去,也放下阿祁”。
元夕萝偏过头,眼眶有些发红,她点点头,将元誉言遣了出去。
杨祁和公仪茗砚没有跟出去,偌大的宫殿内,元夕萝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蜷缩在榻上,她默默的流着泪,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
哭累了她就躺下休息,梦里还在流着泪悔恨。
“祁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杨祁和公仪茗砚站在床边相对无言,但他们都明白,元夕萝活在过去走不出来,她对杨祁的悔恨,远比旁人知晓的还要深。
牢狱之内,杨国候发髻凌乱,有些狼狈,但精神尚可,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他盘膝坐在稻草间,对元誉言的苦心劝说恍若未闻,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
“宁王殿下,阿祁回不来了,我与她的恨也消不了”。
杨祁心急如焚,元誉言也束手无策。
公仪茗砚扯了扯杨祁的衣袖,将他朝前推了推:“杨祁,你进入姽婳幻鼎是因为执念太深,在我看来,你父亲与元夕萝的执念并不比你少,去见见他们吧,让彼此都活的轻松些”。
杨祁环顾牢房环境,又去看安坐其中的父亲,他的头上已经白发丛生,却还要为他这个不孝子争一口气,他躲了这么多年,偏安一隅,从未想过活下来的人竟都因为他一个死人不得安生。
杨祁回头看公仪茗砚,轻声道:“谢谢”。
他向前几步,逐渐显出身形,声音沙哑的喊道:“父亲,誉言,我回来了”。
杨国候身子一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背对着他的元誉言也迅速转过身来。
时间如同被定格了一般,明明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他们却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杨国候的身子越来越抖,如筛糠般不受控制。
杨祁跪在他面前磕头,元誉言扑过来拉起他,紧紧箍住他的肩膀:“阿祁,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可当年明明是他亲自将阿祁死的冰凉的身体下葬的。
杨祁羞愧的垂眸:“我从未离开过,却不敢回来面对你们”。
杨国候颤抖着的老手摸上他的脸,好半天才悲怆的发出声音。
“我的儿子~杨祁~父亲死也能瞑目了”。
杨祁跪着上前几步:“父亲,这些年你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我不想看你再受牢狱之苦”。
杨国候老泪纵横,抚上杨祁的脸:“要不是这次我被关押,你是不是也不会来见我,元夕萝这女人倒算是做了件好事,阿祁,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杨祁默不作声,他回来是因为杨国候找到了刺客盟,若是让他们知道他即将魂飞魄散再无轮回,那不吝于在他们面前再死一次。
他勉强笑笑:“父亲,我的确已经死了,而且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也很好,也有很多朋友”。
杨祁回头叫道:“砚儿”。
公仪茗砚点点头,在众人面前显出身形。
杨国候和元誉言亲眼看着公仪茗砚凭空出现,这才不得不相信,杨祁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元誉言看着公仪茗砚说:“是你呀,原来阿祁一直都在”。
公仪茗砚道:“他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元誉言想起那天公仪茗砚说过的话,原来真的是杨祁的意思。
“阿祁,你无需愧对于我,我从未责怪过你,败在元夕萝手上是我不如她,不关你的事”。
杨祁道:“终究是我没拦住她,论武功她不是我的对手,可我却…没有用全力”。
元誉言按上他的肩头:“怪不得你,你想不到她会杀你,任凭谁也不敢相信她如此无情”。
杨国候附和道:“阿祁,错在元夕萝,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无需愧对任何人”。
杨祁哽咽着应了声“嗯”。
“父亲,誉言,别再与她斗了,更别因为我将自己置于险地,我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很好,你们也该放下了”。
杨国候不屑道:“元夕萝亲手刺死了你,我绝不会原谅她,反正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大不了早点过去陪你,你娘也不在了,你可有见到她”。
杨祁强忍着泪水,心口酸涩:“没见到,大概是这辈子的缘分尽了,所以见不到了,父亲,阿祁不能在您膝下尽孝已经很愧疚了,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长命百岁”。
杨国候满脸失落:“原来就算我死了,我们一家也不能再团聚”。
杨祁终究是没忍住,七尺男儿像孩子一样扑进父亲怀中。
“父亲,对不起,又要让您承受一次离别之苦,可我不属于人间,我留不下”。
杨国候摇头:“能再见你一面,知道你过的还好,为父就已经很满足了”。
杨祁擦干眼泪转向元誉言:“誉言,你也要好好活,连同我的那份一起活”。
他站到公仪茗砚身旁,俯身作揖:“父亲,誉言,此去一别,世上再无杨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