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后,杨诺并未因为老人离开而停滞武道修行,尤其是老人那句,将落魄剑法连个成百上千万次,厚积薄发之时,便是落魄剑法带你登上剑道最高峰之日。
每日的演武场上,便多了杨诺一个另类。别家年轻弟子都在与前辈或长老在修习武学剑招,而唯有他杨诺,一直不知疲惫般的挥习落魄剑法。
也正因如此,不少年轻子弟看着杨诺日复一日的练习这等剑术,嘲笑出声。
韦景并未多言,知晓其中内幕的他并未对于杨诺有更多的关照。
杨诺不管众人眼光,继续出剑,每过五日,上官无言便会前来四品阁楼与杨诺切磋。这也让宫内弟子不少都对杨诺流露出羡慕嫉妒,杨诺无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去找上官无言呗。
每当上官无言前来时,都会跟韦景打个招呼,韦景知道上官无言的身份,也很喜欢这个女孩,便没有对上官无言的破坏规矩说过什么,毕竟是来切磋武学嘛。
渐渐的,杨诺似乎已经可以跟上官无言过几招了。落魄剑法始终未曾露出属于它的锋芒,始终不温不火,杨诺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将落魄剑法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可陆青山的一句话,彻底打击了杨诺的自信心,一个基础剑招,竟用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窥得其中精髓,白白浪费了人家女孩子送你的木剑,扫兴!
杨诺撇了撇嘴,因为韦景说过,他的落魄剑法已经练得几乎超越所有的剑修弟子,是否悟出其中真意?
杨诺尴尬一笑:“尚未。”
韦景并未多言,笑笑:“无妨,既然前辈让你出剑落魄剑,那就听他的,至于无忧宫内的武学修行,你也不可落下,过一月便是入门弟子之间的切磋比试,以选出可入三品阁楼的弟子,你准备一下吧。相信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杨诺应了一声,便谢过了韦景长老。
无忧宫八千弟子,四品弟子六千,皆是如杨诺般境界,或是刚刚入门的弟子,但无忧宫担心一些天赋卓绝的弟子天赋泯灭,一直都在四品阁楼内修行,明明已经有了中五境的甚至六境的实力,还是在四品阁楼内修行,便组织了这样一场大考,由宫内长老组织一场大型的比试,若能进入前五十,便可入上一品阁楼。
三品弟子一千人,皆是无忧宫内的中流砥柱,弱则也是五品境界,御史杨诺便想着去三品阁楼附近修行,听说阁楼之间的差距颇大,若能前往三品阁楼修行,说不定就能彻底知晓落魄剑法的真意,杨诺迫不及待,于是更加努力的修炼,不过光是凭落魄剑法已经不足以在众多顶尖弟子中脱颖而出,所以上官无言每五日的切磋中,逐渐熟悉无忧宫内的剑道武学,以及道法。
杨诺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的天赋或并不如上官无言林情痴等天骄,所以更要拼命勤学苦练。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杨诺本想着去三品无忧阁观道,虽说三品阁楼需要中五境的弟子才能前往,但是杨诺早就有了五境的实力,但四品阁主周道却不许杨诺前往三品阁楼修炼,理由便是,宫中规矩,不可逾越。
就在杨诺想要回住处断剑淬体只是,几个年轻弟子挡住了杨诺的去路。
“喂,你就是杨诺?听说你跟上官师姐关系很近?”其中一个墨绿长袍的年轻人盯着杨诺道。
“还好,只是切磋而已。”杨诺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那墨绿长袍少年看到杨诺这副摸样,气性一下子就上了起来:“既然你那么喜欢切磋,可敢与我打一架?”
“我现在要去做别的事情,如果你要切磋的话,明日便可。”杨诺说罢便想离开,因为每日的断剑淬体,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修炼环节。
可那少年咄咄逼人,“不敢?还是说就只盯着女弟子,想要攀高枝?还是说你想坐一坐那个无忧宫的赘婿?”
“哈哈,好一个赘婿,汪师兄的言辞,当真犀利!”其中一个弟子附和道。
于是周围便响起阵阵嘲笑声。
杨诺抬头,本想着拒绝,因为他知道上官无言在无忧宫内的地位以及外貌都是最最上乘之人,所以有所倾慕之人在所难免。可他们说话过分了。
可陆青山却对杨诺说了一句话:“如果善良没有牙齿,那就是软弱。”
杨诺听罢,拔剑相对。
“那就来!”
“哈哈哈哈,还生气了,好好好,那就让我这个当师兄的好好告诉告诉你,何为尊师重道。”那青年说完便也从背后取出一只长枪,打算教训杨诺。
杨诺只取了上官无言送给他的木剑,他知道,眼前青年不过四境巅峰而已,不过是有机会晋升五境,便可前往三品无忧阁,所以便有些目中无人。
“小子,四境?还用木剑?你是狂妄自大,还是觉得自己是那剑道天才?”青年笑道。
“我拜托你,别那么多废话,要打就打。”杨诺平淡笑道。
青年气急,一枪便对着杨诺刺来,游枪决,杨诺见过此招,三品功法。
而杨诺仅仅以落魄剑法横扫式对敌。
旁边修行弟子见到这等阵仗不免都来看看热闹,不过看到是一个前辈弟子对杨诺这个成天跟上官无言混在一起的弟子的教训,便想着打压一下这个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少年。
“落魄剑法?哈哈哈,听说杨诺日日将这个落魄剑法出个几千剑,也不知是没有高等剑术,还是想着将这个剑法练的炉火纯青?等他这个下等剑法练好了,我等恐怕都跻身七境左右了吧。”不少弟子对杨诺的落魄剑法有些歧视。
下一刻,那长袍青年应声飞出,瘫软在地,长枪掉落地上的声音刺耳至极。
众人呆滞望去。
少年拂袖而去。
陆青山此时的话语在心田响起:“杨诺,今日一战,无关大局,可若是以后强敌纷至,希望你依然能够出剑。”
杨诺想起了苏渐老爷子的一句话,尊严只在剑锋之上,道理便在飞剑射程范围之内。
杨诺轻声道:“我知道的。”
杨诺回到住处后,陆青山便笑着对他说:“今日起,我便要用四十把飞剑对你进行淬炼了,当年太白剑宗那些个小家伙,哦不对,现在已经是老东西了,便是这个为起点。今日也让你杨诺感受一下。”
陆青山说罢,却只能看见杨诺坚毅的脸庞,他欣慰至极。
片刻过后,杨诺瘫软在地,浑身筋脉颤抖,却又更加坚韧。一袭白衣被汗水浸湿。
“哈哈,不错不错,四十剑过后,依然能清醒,倒是有点当年那帮小家伙的大毅力。”陆青山看着瘫软在地的杨诺轻轻一笑。
明日杨诺需要前往观道观,继续练习落魄剑。
第二日,杨诺起了一个大早,前往观道观,每当一早醒来之时,杨诺便觉得神清气爽,他知道断剑淬体之后的白玉牌对自身修炼椑宜极大,旁人看到杨诺修炼之时的雪白光芒,都以为是什么剑心通明,而后知道杨诺的天赋之后这才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道心通明,但也不清楚是个什么功法。前一天的修行让杨诺感到无比痛快,虽然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承受的住四十剑的淬体,但是毕竟他的起点低嘛,比不上陆青山所说的太白剑宗的妖孽。
陆青山看着杨诺,不禁唏嘘起来。
当年斩凤一役,虽比不上拒异之战,可大道三千的先贤们在此血战一场,打的天翻地覆,尸体如雪纷纷落,然后四位圣人从天而降,画地为牢,所有宝贝就这么留在了小镇之中,一甲子一次开门迎客,各凭本事,掏钱进门,靠着眼力捡漏,但多是为了选几个‘工具’来日后争夺那个最大的机缘,却少有出去之后境界暴涨的幸运儿。
乱世将至,群雄逐鹿,注定会精彩纷呈,但同样会多出许多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不管是在哪,都是一样的。
......
白萌跟老人离开之时,嚎啕大哭,苏渐无奈,“这样吧,以你的天赋,若是早日入大道境,想必杨诺也已经八境左右了,那时,他定会离开无忧宫向北而行,你可以去北暹州等他便是。”
白萌听闻,大道境,传说中十境以上的风光,那得猴年马月啊,不禁哭的声音更大了。
苏渐差点没忍住给这小丫头一个暴栗。
老人边走边安慰,才勉强止住了白萌的哭声。
白萌回头望向无忧宫:“你可一定要加油啊,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就比你强了哦。”
好像很快就自个儿无忧无虑起来的白萌,已经摘了河畔两株无名小草,自顾自玩那乡野稚童最喜欢的斗草。
山水迢迢,渐渐走到了那有人烟处。
苏渐依旧带着白萌走那山水形胜之地,在一处悬崖峭壁,老人双手负后,微笑道:“好一个铁花秀岩壁,杀气禁蛙黾。”
白萌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像是自己完全听懂了。
苏渐转头笑道:“习惯了两脚落地的跋山涉水,接下来咱俩来个实打实的翻山越岭?敢不敢?”
白萌把鬓角的头发掖到耳后,豪气干云道:“江湖人士,只有不能,没有不敢!”
苏渐并未御风远游,而是援壁而上,身后跟着依样画葫芦的白萌。
到了山巅,与远处青山相隔最少有十数里之遥。
苏渐笑道:“抓牢了行山杖和竹箱。”
不等白萌询问什么,就被老人一把抓住肩头,笑着大喝一声,“走你。”
好似山上神仙驾驭云雾的白萌,一开始吓得手脚冰凉,只是很快适应过来,哇哦一声,玩起了狗刨,低头望去,山川河流,在脚下蜿蜒。
没什么好怕的嘛。
即将撞入对面那做青山之时,白萌轻轻调整呼吸,在空中舒展身躯,变换姿势,微微改变轨迹,以双脚踩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双脚瞬间弯曲,整个人蜷缩起来,整个大树被她一脚踩断,当断树砸地,白萌脚尖轻轻一点,翩然落地。苏渐已经站在她身边,说道:“比谁更早登顶。”
白萌撒腿狂奔,如一缕青烟,苏渐刚好始终保持与白萌拉开五六丈距离,看得见,追不上。
一老一少,在随后的山路之中,便是一条直线而去,前方无路可走之时,苏渐便丢出白萌。
到最后,白萌甚至都可以在云雾中耍一耍杨诺的落魄剑法。
一天月明星稀时分,两人落在了南豫州的西岳名山的山脚。
白萌眨着眼睛,跃跃欲试道:“把我丢上去?”
苏渐笑道:“该走路了,读书人,应当礼敬山岳。”
白萌点点头:“也对。”
苏渐带着白萌登山,走在台阶上,白萌颠着小竹箱,以行山杖轻轻敲击台阶,笑道:“与白淀海的台阶,有些像嘛。”
苏渐说道:“天下风景,不仔细看,都会相似。”
白萌点了点头,决定将这句话默默记下来,将来可以拿出来显摆显摆,好糊弄杨诺那个小笨蛋去。
苏渐缓缓登山,环顾四周,念了一句诗词,“千山耸鳞甲,万壑松涛满,异事惊倒百岁翁。”
白萌点头道:“好诗句!”
苏渐笑道:“你懂?”
白萌咧嘴一笑,“我替我爹说的。”
苏渐爽朗大笑。
到了山巅,有一座大门紧闭的道观,苏渐没有敲门,只是带着白萌逛了一圈,看了些碑文崖刻,苏渐眺望远方,感慨道:“先贤曾言,人之命在元气,国之命在人心,诚哉斯言,诚哉斯言......”
白萌转头看着老人,终于记起老人说过自己是个读书人。
两人难得徒步下山,再往下行去,便有了乡野炊烟,有了市井城镇,有了驿路官道。
这天两人在一座路边茶摊,白萌付了钱要了两大碗凉茶。
两人喝过茶后,苏渐说要往白淀海赶路了。
白萌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距离白淀海不远处的一条河畔。
苏渐坐在河边,白萌在一旁掬水洗脸。
老人问道:“害怕那个白建吗?如果怕,我们可以晚些上岛。”
白萌默不作声,怔怔望向河对岸。
“你也知道,你这个叔叔,虽然对你严苛了点,但毕竟亲如妇女,小时候那可是比你爹都照顾你,现在你爹去了最北边的那座岛上,你回家的话,怎么都要见面的。”老人摸了摸白萌的头。
老人随手捻起一颗石子,轻轻丢入河中,微笑道:“怕一个人,一件事,其实都没关系。但是不用害怕到不敢去面对。读书人治学,好些个说破天的圣贤道理,寻常的后辈,追得上?难道就不做学问了?一些个前人率先写了、后人就只能干瞪眼的诗词章句,怎么比?难道就不写文章了?最怕的是,既然走在了一条道路上,这辈子都注定很难绕开,就自欺欺人,只做些手边够得着的舒坦活计。”
老人指向远处,“但是你得知道那边,到底是怎么个光景,瞪大眼睛仔细瞧好了,不能怕,就躲起来,那么你就要怕一辈子。”
老人笑道:“可不是老夫一个外人,在说风凉话。”
老人继续说道:“老夫当年求学生涯,与随后的书斋治学,心比天高,与人争执,从来不输。后来练拳、在之后练剑,孑然一身,只凭双手,游历千万里,更是如此。求的,求学与习武一样,就是书上那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人唏嘘道:“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这句话,最悲哀,不在竖子成名,而在时无英雄。所以我们别害怕别人那有多好,别人很好,自己能够更好,那才是真正的长大。”
“如今的白淀海越来越强大,早晚都需要有一个人坐在那个位置,你白萌的竞争对手虽然众多,可别忘了,你白萌的天赋在白淀海历来先贤之中,那也是前无古人。”
“你白萌,总有一天,不光是白淀海的大弟子,也不光是整个白淀海的公主,你白萌就是白萌。白建那个老东西当然愿意一直照顾你,你父亲也给你留了许多东西。白建这个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兴许以后会少管闲事,可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家伙们,就是他一辈子都要挑起来的担当。”
老人不再言语。
白萌抬起头,“走,去岛上,我带路!”
一老一少,去了那白淀海,没有通关文牒,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登岛。
反正是苏渐带着她做的,叔叔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
进了那座白萌依旧十分熟悉的豪阀大院,山岳林立,药草香气直冲天际,白萌便慢了脚步。
老人没有任何催促。
当走过了那条鹭草巷,路过了那间依旧开张的百善草房,在到了那座不眠寺。
白萌已经脚步快乐几分。
可是在白萌没有那么害怕的时候,老人却在小寺庙门口停下脚步,并无香客出入。
白萌想要跟着进去,苏渐却摇头道:“最后一段路程,你应该自己走。”
白萌使劲点头,转头就走,沿着一条大街,独自去往那条灯火长明的巷子。
老人一直看着那个瘦小背影,笑了笑,走入寺庙,也没有烧香,最后寻了一处寂静无人的廊道,坐在那边。
天上星光璀璨。
人间灯火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