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丛林、瘴气,真是绝妙的隐居之地。
曾晖从飞舰里逃脱后,扭着屁股不知跑了多远和多久,他跑过的路带起了无数烟尘,当然也流下了一些古怪的传说:目睹的人言之凿凿的声称他亲眼见到五彩大怪物在官道上狂奔,还发出奇奇怪怪的叫声。还有一些人的房屋不幸的毁于他的脚下,至于有没有人员伤亡,他不敢去想。那些巨大的、不受控制的力量也好,权力也好,哪怕无意,也会造成灾难。
就这样,转过弯、淌过河、爬过山,曾晖来到了他现在居住的山川。他是一具庞大的骷髅,按理说山川也遮不住他的身形,好在这山里有雾、有瘴气,朦朦胧胧。迷路的樵夫、失足的战士、过路的修真者都未曾发现他的怪异。和所有的怪物一样,他总在白天休息,在黑夜玩耍,黑夜总是被人们忽视,它其实和白天同样生机勃勃:黑夜里凶猛的狼行觅食,有冷静的猫头鹰从一个枝桠飞往另一个,还有死去的不甘的灵魂游荡,呼唤着自己的仇人和爱人。
他从未如此眷恋黑夜。
曾晖是一个爱美的男生,高中的他没有机会,学校强制男生剃平头,强制穿一样的校服,不允许身上出现奇怪的饰品或是纹身。现在想来,那个世界也真是奇怪,在孩子最需要展现自己特殊性的年纪,却偏偏让他们变得普遍。一个孩子要是服从平凡,他还会有什么出息呢?成为一具彩虹骷髅后,他反而感到满意,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特殊,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不需要把所有的事物踩在脚下,他也能证明自己是唯一的、无上的,就没人能跟他比。
他找到了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很美,里面有花簇丛生,洞口的爬满了不知名的露草,绿得精致有朝气,山洞的下面有一下块湖泊,很小很小,连月亮倒映在里面都能大得像个玉盘,早上的第一缕阳光能照进山洞,尽管他不需要睡眠,但他总是在黑夜将尽的时候回到山洞,用手接住这缕阳光,这里有幸福的感觉。他太巨大了,刚开始找到这山洞的时候他住不进去,他只能两只胳膊抱住山洞的洞口,轻轻靠在山上,然后陷入安静。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能控制那些彩色的脉络了,这件事发生得很是莫名其妙,因为他很久不修炼那些古怪的姿势了,他对力量没有渴望,他觉得力量只能带来灾难。尽管不修炼,他的梦中也老出现那个九头九身的怪胎,一遍一遍播放那些无聊的动作。
他发现一个让他悲哀的事实:哪怕他拒绝修炼,他的修为也在突飞猛进。这个事实是一个死去的狼王启迪他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里,曾晖在山林里游荡,偶而停下来抬头望望月亮,或者跟一群蝙蝠打招呼,不厌其烦地问他们会不会变成吸血鬼,蝙蝠群当然会飞走以躲避这个神经病一样的花骷髅。但一群狼对自己的贪婪相当有自信,他们拦在我的面前,要我交出一块彩色骨头。他们相信有了这块骨头,他们就能修炼成妖,最后坐上妖王宝座。狼王虽然贪婪,但也有点理智,知道哪怕一群狼未必能拿下我这么大的骷髅,一块小小的骨头,想来我面对凶猛的狼群也不至于不肯给。
狼王对我的小气程度有所低估,而我对拿到一块骨头就能修炼成妖的谣言也嗤之以鼻,于是我就赏了狼王一记脑瓜崩,希望他开玩笑要有分寸。没想到,这一记脑瓜崩直接把狼王弹得四分五裂,不成狼样。狼群直接吓得四散,曾晖也吓懵了。回过神来,连连道歉,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跳起大神(曾晖小时候在爷爷的丧事见过)为他超度。
朦胧的月光下,彩虹色光泽的骷髅起舞弄影,四分五裂的狼尸燃起烽烟,此时恰好有夜莺歌唱。
此事过后,曾晖学着控制这些放肆的力量,他把自己的身型缩小,可再怎么缩,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还是过于高大了。好消息是,他终于能睡进山洞了,也算是不负努力吧。他最想把那些招摇的彩色脉络收起,可惜这些仿佛是他的标志,无论怎么努力修炼也办不到,好在曾晖是一个善于放弃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在这上面钻太久的牛角尖。
说说曾晖的眼睛,一个骷髅的哪有什么眼睛可言呢,有的只是眼洞吧。可曾晖不这样想,他觉得就算是一具骷髅也应该找到自己的眼睛,不然如何将这污浊的世界看得清?他寻找着能充当眼睛的事物,起先他想找到两个夜明珠放在眼眶里,这样显得有神。他像个鼹鼠一样在山里翻来覆去地挖地洞找,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出于环境保护的角度考虑,他只能放弃这一奇思妙想,并且把土都填了回去。
后来的一天夜里,他遇见了两只紫色的萤火虫,孤独地徘徊在他的洞口。他当然见过山里的萤火虫群,他们都是绿色的,很少看到紫色的萤火虫,也许他们无处可去了?于是曾晖请求他们俩能不能成为自己的眼睛,也许是他们真的同意了,也许是曾晖武断的决定了他们的意志,他们俩成为了曾晖的右眼了,萤火虫的生命很短,但曾晖身上的灵气帮助他们永生。曾晖又去拜访了很多萤火虫群,最后一只繁殖完毕将要死去的老萤火虫和一对不被种群祝福小情侣萤火虫答应成为他的左眼。
曾晖找到了他的双眼,左眼闪烁和流动着绿色的光芒,右眼则是紫色的,明明灭灭,甚是可爱,连带着这瘴气遍溢,诸鬼肆虐的山林也变得明媚起来。
世恶道险,人心叵测,也是可以选择浪漫和可爱的,不是吗?
至少从曾晖到木君,他们从来都是作肯定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