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王子，是赵国的王子，听这封号就知道他的父王很能造人。孩子造得多了，孩子也就廉价了，所以十八王子是一个廉价的王子，这一点，从他的封地就能看出来：他被分封了三座山加一个县。顺带一提，从十八王子的口中，曾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山的名字：蓝川。

赵王，是一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国王，说重男轻女不算准确，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妃子生女孩，所有生下的女孩都会被送到‘轮回间’处理。这种标准的暴君生育观，也明示了他的暴君统治。赵王好细腰、也好粗腰，他对选妃的外貌要求并不严格，唯一的要求就是能生。曾晖暗自猜想，要不是有种族生育隔离的限制，母猪就会是皇后的最佳之选。有这种对生育有执念的国王，自然也成为了国内很多女子悲剧的根源。

十八王子的母妃，秀妃，本是御用秀坊的秀娘一名，生得也不算美貌，不过寻常女子：两隽淡烟眉、一汪浅梨涡，眼如春柳叶，鼻似捣椒杵。我用的比喻文字看起来很美，但如果你真的见过这些事物，就能想象她寻常的五官了。秀妃，早在十三岁时就被许配给了邻家裁缝家的儿子，他俩青梅竹马绕床来，两小无猜秋千引，自认天生一对。但天不这样想，时值秀娘十六，正可婚配之时，秀娘家与裁缝家正挑着良辰吉日，赵王宫却发生了一件惨事：六王子、十王子、十七王子皆于同日溺水而亡，赵国史称‘悲水案’。赵王下令对三位王子的母妃以失察罪处以丈毙刑。世界上还会有比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悲痛的人吗？但暴君会在她们的悲痛上浇油，让悲痛更痛，使悲剧更悲。赵王其人，在曾晖心中已然无恶不作了。处死妃子们后，赵王也不闲着，马上开始找替补，他下令全国十六至十八适龄女子全部送入王宫，进行选妃大赏。秀妃因为骨盆大，面相好，被选娘认为是‘怀子之资’选入候妃，是夜遭到了临幸。

秀妃怀胎十月，生了十八王子，王子不知为何，左脸有颗硕大的红痣，其色鲜艳如血，在白嫩的婴儿脸上显得极其诡异，被视为一种不详之兆。自十八王子的外貌长相传到民间后，流言四起，其中最为喧嚣的，是十八王子脸上长着‘亡国之种’，而十八王子就是天生的赵国葬国人。听闻民间流言，赵王怒不可遏，下令：擅议王室者，杀无赦。议亡国者，诛九族！秀妃在宫中听到民间的传言后，惶惶不可终日，她害怕赵王这个暴君动怒处死十八王子，担惊受怕，日子久了，乃至有些疯疯癫癫，只要一听到赵王两个字，就会呼天抢地、抱起王子就往床下躲，瑟瑟如秋叶。秀妃爱子之心，令人动容。不知为何，赵王并没有因为‘亡国“流言处死十八王子，这并不符合赵王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但似乎也能从中看出，赵王也许不在乎其他人人命，但对自己的儿子的性命是十分看重，也许是因为父爱？

十八王子在九岁之前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最多的记忆是和母亲藏在床底，躲着那个叫“赵王”的怪兽。他不敢乱吃东西，五岁时他因为贪嘴吃了半夜放在自己床下的绿豆糕险些命丧黄泉。赵王觉得他的儿子太少，而妃子们嫌他的儿子太多。这种矛盾，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王子。他每天的娱乐就是看书，什么书都看，从治国经典到农业生产。他自小幻想，他要是有一天能登上王位，他一定要做明君，以父王的做派为戒。现实情况是，怎么都轮不到他小十八来做王位的，他前面还有好多哥哥呢。别说王位了，他能活着就不错了，他因为吃东西被送入太医院，也因为闻了某种花而被送入太医，最为奇异的是，有一次他在塘边逗一只青蛙，不想那只青蛙竟然从口中吐出一把小刃刺入他的心脏。但经历那么多的恶意和伤害，十八王子活了下来，只是身子越来越虚，等他到九岁时，他骨虚体弱，像个老者了，除了他脸上的红痣仍然那么鲜活、那么有朝气。

九岁生日，对于所有赵国的王子来说都是极其重大的日子，无论多么不受宠爱的王子，在这一天都会受到赵王的赐见，并且进行一场‘探龙气’的测试，十八王子，也不例外。这日，十八王子衣着隆重，洗漱备礼，即便他年纪尚幼，也知道今日是他是否被选择的日子，他无能为力，只能小心翼翼。十八王子第一次见到了赵王，与他的所想不同，赵王不是一个目光浑浊、体态臃肿、面庞萧瑟的沉迷酒色财气的昏君相。相反，赵王目色炯炯，丰神俊貌，虎背熊腰，姿仪正形，一身王袍在身，威严霸气。

等等，听你这么形容，你父王看起来这么年轻气盛，你都九岁、排行第十八了，按理来说他也算是老者了吧，他是修真者吗？曾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十八王子的讲述。

世俗的王国是不允许修真者介入的，王族不许修行，此乃修真界命令的大忌，违者是会被诸门派诛杀甚至于灭族的，所以父王不可能是修真者。

行吧，小十八你继续说。

九岁的十八王子来到殿前，行跪礼。‘你就是十八王子？’‘回父王，是儿臣。’王座上的赵王端详了他一阵，旋即皱眉，“你身子骨为何如此虚弱？”十八王子以为这是一句关心，一时竟有些哽咽，回到：儿臣天生体弱。闻言，赵王眼角流露出嫌弃和不耐烦，‘既然身子骨如此虚弱，探龙气就不必了吧。’说完，打算起身就走。‘陛下三思，探龙气乃祖宗典仪，不可轻弃呀。’一名服侍在赵王旁边的老太监出言劝阻，赵王与之对视一眼，竟回到王座。

赵王让十八王子上前，然后老太监伸手触摸十八王子的天灵盖、眉间和丹田处，双手又在身体四处游走，良久。探完十八王子的身子，老太监上王座前：王上请礼。赵王伸出一只手，老太监左手扶住，转头向十八王子：王子请礼，十八王子也伸出一只手，老太监右手扶住，随后闭目。约半柱香的功夫，老太监放下赵王和十八王子的手，来到赵王耳旁，悄声言语些什么。赵王听完，叹气一声：想不到你体弱至极，竟有如此完美的龙气，天意如此啊。说完，示意十八王子向前，拿出了一枚无色丹：此丹乃祖王留下的仙丹，你服下它，可助益神气恢复、健体强身，早日摆脱这病体。十八王子闻言大喜，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父王的爱与恩赐，他觉得上苍终于对他好了些，迫不及待地服下它。无色丹入体，化作一股清气，游走周身，让他觉得舒适暖和，最后他感觉这清气盘旋在心脏周围，像是要护佑他的平安。谢父王！十八王子感激涕零。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你是说你心脏周围的气是你父王赐予的仙丹化成的？曾晖是一具花骷髅，脸上不能做出什么表情，不然十八王子一定能看出曾晖的表情扭成了麻花。这赵王什么东西啊，给自己儿子服毒药，曾晖在心中骂死了赵王，也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他他能解吗？他要去问罪自己的父王吗？算了，还是先弄清这赵王到底要搞什么鬼吧。

怎么了吗？父王虽见我的少，他还是很喜欢我的，不仅给了我仙丹，为了让我远离宫里的明争暗斗，特地给我封了地，让我养好身体呢。说着说着，激动兴奋了起来，还带着点小得意，可他一激动，身子里的旧疾就触发了，嘴角渗出血来，不停咳嗽。周围服侍的侍女赶忙去寻太医。

曾晖看着他这样子，那萤火虫充当的空洞的眼睛里，满是同情。

哎，也不知是上天对他太残忍，还是他的父亲对他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