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知音终究是与卓御风不同。
踌躇片刻,她选择主动点破荆何惜心中的想法,淡淡道:“其实归根结底,你现在就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多余的能量究竟去了哪里,对么?”
荆何惜道:“可以这么说吧,但你也不一定要回答,毕竟这是你拥有的权利之一。我无权干涉,也不想在这里横生枝节,毕竟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端木知音陡然问道:“你的目的真的达到了吗?”
荆何惜微微愣住,回神过后,他用着更为端正的态度说道:“若要刨根问底的话,我之前的回答或许有些不严谨,但如果只是就眼前来看,我的确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个原本被称为仙道弃子的人,却突然进入了仙道领域,并且绕开了第一境界和第二境界,直接达到了第三境界,且是仙府后期。这种速度不说当世独一无二,但也能够算是名列前茅的了!况且过程中我还托了端木姑娘你的福,如果此刻我还表现得贪得无厌的话,那倒是有些显得不知进退了。”
端木知音笑道:“卓御风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个人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自信的时候自信,就是不知道该让你狂妄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能表现出对应的狂妄?
荆何惜疑惑道:“什么时候需要我变得狂妄?难道你跟卓兄之间又有什么隐秘的计划,要让我参与其中?”
端木知音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就算有什么隐秘的计划,那他也应该是先告诉你,而不是先告诉我。毕竟在他的宏图大计中,扮演更关键角色的是你,我只不过是先遇上他一段时间而已。你应该知道,谋划天下大事与谈论儿女私情有着根本的区别,并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
荆何惜忍不住道:“可你的修为实力以及见识底蕴都要在我之上。”
端木知音笑道:“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你我已经融合阴阳双生蛊,并且将生死轮转印修炼成功,共享了修为,如今彼此的境界都是相等。虽然实战能力不一定在同一个水平线,但想来差距也不会太大。毕竟在武道天赋这一方面,即便没有卓御风的极力引荐,我也能凭自己的肉眼看出你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建树,拥有很强的天赋。”
荆何惜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我也只不过是天下山峰中的一座,能不能被看作高山,或者被评为名山,都还是未知数呢。”
端木知音跟他的看法明显有些不同,坚定道:“既然我跟卓御风都看中你的武道天赋,那么你被其他人当作仰望的高山名山,也是早晚的事情。仔细说来,你只是欠缺一个机会而已,或者说是一个唱戏的台子。”
荆何惜顿时诧异道:“我是个刀客,又不是戏子,唱戏的台子,难道还会是给我准备的吗?”
端木知音再度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以为刀客与戏子之间就注定有很大的差距吗?实话告诉你吧,他们两个只是称呼的不同,并不代表意义有根本的差距。有些飘摇在江湖里的刀客,其形象气质甚至都还不如那些油头粉面的戏子,反之,被很多人看做小丑的戏子,真的动起手来,可能要比那些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刀客还要令人感到可怕!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句话在这里同样适用。”
荆何惜忽而冷笑道:“那种刀客也就是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话吧。如此外强中干,只是在面相上凶神恶煞,却没有多少真本事,跟人动手,败下阵来,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这跟我却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我的刀,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得到的,并且每一招每一式都经过精心的琢磨,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有特别的技巧,绝非随意为之,这一方面,我有着些许自信。”
端木知音突然道:“这些话你跟卓御风说过吗?”
荆何惜沉声道:“如果卓兄这么问,我自然会这么说,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必须要隐藏的事情,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无需费尽心思来掩饰,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
端木知音道:“要是你真的这么说了,那么他应该会更加欣赏你,说不定会跟你分享一些他的秘密,或者说把一些隐秘的任务交给你去做。”
荆何惜道:“如果是简单的任务还好,倘若是杀人的技术活,那么他最好不要找我。”
端木知音道:“或许在你的认知当中,刀客与戏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可刀客与杀手之间却是有很紧密的联系,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
荆何惜眉头一皱,原本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转变机锋,说道:“的确不能否认,因为有些杀手就是刀客转行,继续在江湖上活动的一个身份。并且在他们转变为杀手之后,刀法不退反进,甚至还多出了许多肃杀之意,毁灭之感。这种人物我不仅是道听途说过,还真的亲眼见到过,并且与他们交过手。”
端木知音目光闪动:“那你不仅活了下来,还能跟我在这里侃侃而谈,足以说明你之前都击败了他们。”
荆何惜面色不变地说道:“我的确击败了他们,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实力的体现,这其中也有些许运气的成分。”
端木知音神色微妙:“好不容易见你底气这么充足,自信满满地介绍自己,却突然又显得谦虚起来,这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荆何惜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想故意夸大其词。”
端木知音这才点了点头,随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荆何惜于是道:“这天底下的杀手也是分等级的。虽然不一定是按照功法灵术的划分,列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但总有内行与外行的区别。那些经验老道的内行杀手,在一击不中之后,往往会寻找全身而退的法子,而不是一味与目标拼命。那样一来,显得他们耐不住性子不说,连他们身为杀手的本心都跟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端木知音诧异道:“杀手还有什么本心?干他们这一行的,不都是混口饭吃,刀尖舔血吗?又或者是那种随心所欲,专门为了杀人而取乐的怪物才会选择加入这一行,肆意而为。”
荆何惜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如果只是为了兴趣爱好而杀人,那么因此成为杀手,倒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地方,也无需因此谈论。至于混口饭吃,刀尖舔血,若是生活所迫,做出此等无奈之举,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需要过分贬低,也不需要过分夸赞,只需要看着他们自生自灭就可以了。我现在说的是另一种情况。”
端木知音顿时来了些许兴趣,道:“愿闻其详。”
荆何惜道:“这世上从不乏有一些特殊癖好的人。有的是以物取乐,有的是以人取乐,端木姑娘转世重修了这么多次,见识阅历如此丰富,想必也不需要我在这些事情上细说,你就能够明白了。所以我现在只是专门说其中一种状况,便是那些自幼无依无靠,生活孤苦的孩子,被恶人引诱,在无法辨别是非善恶的年纪,就被迫加入杀手组织。”
端木知音颔首轻点:“的确有你说的这种状况,但这个现象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在我还是合欢宗第一任宗主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这种人。当时我从天真烂漫的少女转变为杀伐果断的一宗之主,也没有多久时间,所以心性还是很年轻的,跟现在相比有很大的变化。这样的我,当时自然想主动拉她出来,改变她的生活,却没有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骨子里的杀心已经根深蒂固了,无论我怎么劝说,怎么改变,都只能够影响她一时的生活状况,而不能影响她一世。所以后来我也就懒得管她甚至是这一类人了。”
荆何惜道:“在这方面,我们倒是有相似的经历。”
端木知音道:“这也就是说,你之前也遇到了这种人?”
荆何惜道:“当然,而且不止一个。”
端木知音道:“这其中就有你说的那种一击不中就选择快速撤退,而不是继续留下来与目标死磕的杀手吗?”
荆何惜道:“空穴难以来风,况且我并不喜欢编造毫无事实根据的故事,既然我能够这么说,就一定是遇到了这种人。”
端木知音道:“看你说的这么绘声绘色,我倒是应该选择相信你,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身为杀手,难道不是应该以完成任务为己任,倘若一击不中,也应该只是暂时抽身,再于暗中找寻时机,继续下手才对吧。就这么放过追击目标,往好了说是小心谨慎,往坏了说,岂非贪生怕死,畏首畏尾?”
荆何惜嘴角掀起一丝怪异弧度:“他们大多都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精英杀手,又怎会贪生怕死,畏首畏尾呢?相反,他们只是太过聪明,并且太过惜命。这也就是杀手跟死士之间的区别所在,如果是死士,是从来不会惜命的,只会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一句命令,那就是以完成主人的任务为绝对前提,倒是符合你之前所说的那种定义。”
端木知音道:“听上去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看来我真的是在油茶铺待太久了,表面的伪装都逐渐影响到我内心的判断,现在居然连杀手与死士的区别都有些分不清楚了,还需要靠你这么个后辈来提醒我……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是有一个问题,轻视他人生命,却珍惜自己生命的杀手,一击不中,便要退去,如此小心谨慎的行事方式,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切身实际的利益呢?”
荆何惜道:“舍去一个死敌,多得一份善缘。”
闻言,端木知音略感好笑:“善缘?杀手也讲善缘?”
荆何惜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声音又恢复到那如铜壶滴水的状态:“这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原话,我只是代为转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