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的时候就听街坊说我如何可爱美丽,只以为那是纯粹哄我。大时一直身材圆润,被人说成肥胖时也心中烦恼。母亲总说我的美丽当会有人识得,也只当她安慰于我。
没想到今日推脱不过,让轻红淡白在我头脸上一阵鼓捣,才知道自己真有美女的本钱。
原来的圆脸因为瘦下来还原成俏俊的杏脸,连先前不讨喜的单眼皮小眼睛也展开了。唯一让人夸赞的白皙的皮肤因为上了腮红唇丹更显粉面生春。
淡白在衣箱中翻了几遍,让我穿上了一件浅蓝云幅线绉长衫,下面是青绉镶花纱裤,系着一条月色秋罗带,行动起来袅袅摆摆,那堆叠得如小山般高的发髻颤颤摇摇、珠光动人。
手持檀扇领先出了楼阁,轻红淡白紧随于后,行走起来两袖好象可以生出缕缕清风,裙裤在飘飘荡荡间也似脚下生云彩。
穿过院门,往右侧小径行个三四十米,前面便是进行夜宴的开颜居。
开颜居乃是王府中主子们主事的地方。高夫人是这次夜宴筹办主事人。
只见小厮和丫鬟们上下穿梭,进进出出,院子中平地上摆放着数十张青漆条桌,桌上摆放着各色珍肴果品。院子的高树上悬挂着各色灯笼,直把这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进得开颜居,便有一身后随着三四名侍女的绝色女子迎上前来,口中只说:“这位定就是阿七姑娘,还请上坐。”身后淡白提点我,这便是闵夫人了。
我只见她春山含翠,秋水泠波,穿着端庄华贵,光艳照人。举止间又窈窕宛转,弱不胜衣。
一言不发,随她上了坐席。我的坐席在主人席东面的第三张桌子,同我一席是一名穿戴华丽的贵妇人。王爷与一衣饰淡雅、举止雍容的女子坐于主人席上。
我并不懂规矩,只在这席上默默打量其余人。我发现冯紫衣竟在左席末座处。看来一月余的牢狱之灾使这位翩翩佳公子憔悴了不少,清秀的眉目间竟已有了沧桑感。我看见他望向我这方时,对他轻展笑颜。
等肚中似有蛙鸣时,终于看见我们那位王爷举筷了。我便低头猛吃,没办法呀,我晚饭还没吃就由着轻红淡白摆弄我。要知道吃饭皇帝大嘛。
席间有那杂耍艺人表演,无非是电视上常见的那些顶碗、耍球等等。也有人玩那火把。对于我来说还是面前的水陆八珍比较有吸引力。可身后并立的沈氏姊妹却看得津津有味。
当杂耍艺人退去后,席间一珍冷清。席上众人就互相敬起酒来。
忽然一声檀板,两边响起丝竹,一时弦管交响,十分悦耳。
只见一女子轻移莲步,走入席间,摇闪细腰,翩翩起舞。却见她体态妖娆,俊灵标致,狐媚动人,脸面上闪动着幽冷的光。
此时只一支玉笛伴声,嘹亮清润,女子笑颜溶漾,如三春桃李,舞态自若,如风中柔条。忽而繁管急弦齐作,舞曲变得气象磅礴,雄阔壮烈。女子如急雨一般旋转跳腾,似一团霓霞闪烁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忽听得一声中天鹤唳,音乐嘎然而止。女子笑吟吟向众人叩谢,退出席间。
当众人还再回味刚才的舞蹈时,女子已换得一身枚红色的长裙来至席间,原来她就是那位新进的尔朱夫人。
又酒过了数旬,酒酣耳热的贵宾已有些放浪变形时,突然院外传来一声巨响,顿时天上五彩缤纷,照耀得院子恍同白昼。花星从云头纷纷坠下,尾巴上拖着色彩绚丽的火光。
三王爷起身大声叫道:“请各位都上内厅高台。”又吩咐小厮:“将所有的灯烛都吹熄。”
一声声花炮轰击,澄明如水的秋空一时彩云奔流,硝烟弥漫。楼台、花园、花厅、水榭、回廊的所有灯火全部熄了。明月当空,整个开颜居内的人都陶醉在这佳节的气氛里了。
一个五彩的大火球从假山后慢慢生起,火花爆裂着从它的边沿喷闪出来。“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中火球愈转愈快,最后升到高空突然炸裂,洒下一天的五彩灿烂的星雨,煞是壮观。
周边的贵宾有人说道这真是人间奇景,令人乐而忘返。唯有我兴趣缺缺。你想呀,现代社会哪一次大的活动不会放焰火的?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有人来到我身后。“阿七姑娘不喜欢这些吗?。”
回头一看,是三王爷与那冯紫衣。
“喜欢,当然喜欢。有好吃的、好看的。谁不喜欢?”我不顾轻红在那挤眉弄眼的,大打着哈欠说。
“那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倒好象你很无奈似的?”看到冯紫衣的一脸笑,又好象回到了受伤之前的时光。
“因为已经到了睡觉时间,再不睡觉,美人也会憔悴的。”我自嘲。
我冥思了一下,忍不住又说:“那日,我本来要将事情告诉你的,只可惜你走开了,不及听我的说话。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我不觉黯然。
冯紫衣也无言。
别过他们,我自回我的沐红阁,睡觉。可我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斗却无法安睡。是啊,造化弄人,如不是老天爷,我怎会落到这般境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没想到在第二日下午便又见到冯紫衣。
是在书斋内,先时去的时候见那长随中的一位叫刘波的正从书斋内退出,我并没有留意。但稍待其就领了冯紫衣进门。
冯身穿了官服,是一领云龙出海水紫色锦缎官袍,玉带皂靴,头上端正戴一顶轻翼掐丝乌纱帽。进门朝王爷行过礼,还没说话,瞧见我在内,又张口不语。
我朝他微微一笑,说:“我这便走。”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嘛。与我没有干系的事多知无益。我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
谁知王爷一句话:“阿七,你不是对紫衣目前的那桩疑案很是留意吗?紫衣今日在此,你何不当场问他,也好过问其他人啊。”想必是轻红淡白将我留心的事情告诉于他。
一不做,二不休。我收回两腿,抬起头正视他二人:“是啊,明白的问总好过私下探听。”谁怕谁。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七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宜于婚嫁。中书省侍郎韩虞与礼部侍郎梁薄的孙女梁垂意也在这日成婚。此桩婚事是皇上亲定,两家也对联姻甚是满意。新人一个男才,一个女貌。韩家累世簪缨,诗礼巨族,韩虞又仪态潇洒,丰姿俊美,眼界胸次高旷,从不拈花惹草,引弄蜂蝶,未娶时是闺阁名嫒众皆倾心。梁垂意则在闺阁女子中有盛名流传,不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敢作敢当的性子。
大家都说这是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当日礼过,新人被送入洞房。宾客们仍在花厅喝酒,有好事之人欲前往闹洞房。谁曾想刚靠进卧楼,就听见卧楼中韩虞一声大喝:“何人。”众人尚不解其意之时,楼上又传来桌椅屏风倒塌的声音,间杂在器皿破碎的声响,又有兵刃相交的铿锵声传来,只闻得一声女子惨叫,有府中护卫反应快的抢上楼去,随后各人听到有物破空之声。此后一片寂静。
待众人齐至房内时,只见梁垂意已身中利刃数处,返天乏术,而韩虞则胸腹血流如注。
事后韩虞诉说二人进得楼内,房内丫头婆子皆退出。正欲饮合卺酒时,窗外突然跳进一蒙面之人,不说二话,举刀直劈,他丢洒器物欲阻其人,待寻得间隙拔出墙上配剑时,梁垂意却已着了数刀,自己拼命抵御,仍遭了毒手。那人这才从窗口离去。
此事发生后,皇上大怒,限刑部一月内缉拿凶嫌,可过了近三分之二,一点头绪也没有。冯紫衣本是刑名第一的好手,韩贵妃就求了皇上暂赦,令他限期破案。后来三王爷有在朝堂上请皇上宽限了时间,可过了十余日,还是没得一点线索。
朝中都在推测此事根由,因为先前三王爷被刺一案,也没着落,现在又传出韩虞被刺案,政治谋杀端倪已露,矛头指向明王崔明业,可其在朝上赌咒发誓韩虞之事非其所做,又自请幽闭。
冯紫衣身上压力可想而知,多年知交,三王爷也身负重压,因为他在朝堂上为冯紫衣作了担保。
但目前能做的都派人去做了,前景仍是没得曙光。
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充分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欲离开书斋,又觉差了一样,现场!
没想到我居然获得了去现场的机会。好高兴啊,不管那些男人们心中怎样想的,我心如雀跃。
我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裤,紧束腰带,头戴黑色弁帽,充做冯紫衣的干随进入了韩府。
新房是一桩独立的小楼,坐落在韩府后花园内,花园内华木珍果,团团簇簇,蝶乱蜂喧,香风温软。楼外的左侧更有一丛郁郁葱葱的翠竹,正对着绣楼的二楼侧窗,风吹过来飒飒作响,在往左行,有一荷花池。
进得绣楼,打开卧室门,是一间陈设古雅,香气浓烈的卧房,卧室后壁垂下一绛色帐帷遮了牙床。牙床前沿安放着一只圆凳。房内仍是一片狼籍,地面尚有些褚色的残留血迹,紫衣说并无改动,一切原样。
凶手是从窗口逃离的,我又仔细观看了一下窗户,没有什么痕迹,当然若有也轮不到我今日才来发现。前窗右侧正对着后花园的月门,侧窗之外就是那荷花池了。
回程时并无有与冯紫衣交谈,一路上在想遍自己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后,我承认我虽然看得许多侦破小说,但没有成为福尔摩斯的天分。
看着王爷他们眼中似有嘲笑之意,我不服输地说:“也许是男的杀女的,再布置杀人现场也说不定。”说完也不看他们神色,就傲然走回沐红阁。
回到楼阁中,我总是想今天的事情,不仅包括在韩府的所见,还有今日三王爷的态度。
五日后的午饭后,长随周启明来请我去书斋,说是冯紫衣有事相请。
没料到我的胡言乱语竟真给了紫衣一丝线索,他回去后又仔细进行了尸检,发现梁垂意早已破瓜,并非新妇,而韩虞素有洁弊,可能在知道梁失贞后萌生杀意,可现场并无有第二件利器,而梁垂意身上伤口并非是其配剑所为。
没想到我一顿胡说竟也使冯紫衣去调查了一番,我心中颇为吃惊,一贯行事稳重的人也会有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不理智行为。
不过我还是装模作样的想,其实在现代社会里经常有男女朋友因小事而残杀对方,可因为有高科技的手段和技术,能很快锁定嫌疑犯。可在古代原始的手段,除了获得现场证据和嫌疑人的口供外,恐难有其他方式。但问题是韩虞乃当朝中书侍郎,现场没有凶器,你更无法获得他的口供。而且这一切都是推算,作不得准的。
我望着冯紫衣一阵苦笑,“你如真把我当作什么什么的,肯怕要失望了。”
睡在床上时,又将那日在韩府中所见回想了一下,幻想自己若是凶手怎样处理凶器。不觉想到一件事,我曾经看过的一个电视剧,乃是很老的一部台湾剧集,张振寰所演的《大侠沈胜衣》中似乎有一集所说的与今日冯告诉我的相同。不过我想事情应该不会雷同吧。
可憋了一晚,终于没能忍住。
第二日,我一早起来便去告诉了王爷。我将我的所得告知了他,希望能对破案有帮助。
果然第二日晚就传来消息,说是韩虞在冯紫衣的诱供下,承认了杀梁的经过。
虽然是案件已破,可心中还是不甚了了。
当冯紫衣再次登门时,便问他详情。原来韩虞不知从哪获知梁垂意已失身他人后,心中恼怒,可这桩婚姻是钦定,而梁薄非好相与的人物。后来竟萌发了杀梁之意。
其本身是一聪明人,经过一番苦想终于定下杀人计谋。他事前将竹枝用琴弦系住,因那篷竹就在窗外,收拾的丫头婆子也不曾留意。
当晚,入得洞房后,待只余两人时,他将梁刺死。又等得那些宾客们进得院门,就装作被人袭击,发出各种声响。当护卫上楼之时,刺伤自己,在再将凶器缚于琴弦上,将凶器弹射出去,因为琴弦系的活结,凶器飞出时,结扣散开,最后落于荷花池内。
闻听我的揣测后,冯紫衣即请了圣旨,搜索荷花池,果真搜得凶器。又从竹枝上取得印记,作为证据。
再于僻静背人处用计诱得韩虞开口,承认其杀人,暗中却有人听得其自供。
韩虞见事已败露,当场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