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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是一口潭呀。”我很是讶意,“难道是属龙的,居住在深潭中。”

“夜氏一族俱说其祖上为潭中龙王所化。”沈朗见我感兴趣,便一一道来,“夜氏本为南楚湘州夷人,前隋末大乱,南楚帝得其力助,得湘、桂、黔诸地,后自立为帝,并立夜氏女为后。

夜氏才得以坐大,只可惜此后的几位楚帝均怕夜氏篡权,是以打压夜氏。只不过为夜氏招来杀身大祸还不至于此,夜氏族内一直有传‘夜氏女、擅天机’,楚祯明帝即因夜氏女一言道破天机,又得夜氏三千子弟相助,平萧铣,攻陷巴陵,取得帝位。更得夜氏人据守临湘,力拒西秦。”

“那为什么你又说惹来祸事呢?”我继续追问,“而且不是那楚帝立了夜氏女为后吗,怎么他的后人又对夜氏族人开刀?”

“夜氏女看破天机,为自家争得富贵,却也因天谴红颜早逝,无有子嗣。后立楚帝惧怕夜氏一族之神助,一直侍机弹压。夜氏在过往百年中均无有女儿出生,这些打压也只在暗中,可是三十年前传出夜氏宗主夜魄之妻五旬怀孕,可在此后却对外宣称夜夫人因不慎跌落河中淹死,尸骨无存,才令得武德帝疑心,终有灭门惨祸。”

闻及不禁心中唏嘘,我是不信所谓天机的,只可惜了那些与我同姓夜的人。我转过话题:“那你呢?可与那昭阳沈氏有关?”

我的话音未落,却见二高面色微变,身型虽未动,四目却在四周巡视。大有危机立发之势。

沈朗却目无异色,只笑不语。我见他如此,心中已有所判定,打个哈哈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沈朗笑道:“非是吾不愿明言,只时机不对。”

我道:“是,我明白的。”我自身不也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地方嘛,自不用强求对方。

“樱若,你怎会知道昭潭这个地方?”沈朗见我不继续追究昭阳沈氏的问题,却话峰一转问我为何知道昭潭一事来。

我便拿那日对傅青云的一套说辞来回他。

“喔,长沙是为湘岭要剧,北控重湖,南倚五岭,东御章赣,西捍黔滇,乃湘州州府之地,不仅是南楚兵事要冲之地,便说茶米之市也为天下之首啊。”沈朗瞧我的神色间似又多了些什么,便连在旁的二高也面色微动,我本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一时间倒没会过意来,一直到后来才知道是为什么。

我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个的。”

沈朗又言道:“虽说樱若你的父母兄弟俱亡,但你混迹戏班却非明智之举啊。”

我听得他言,心中不甚痛快,我只不过说父母兄弟不在这世上,这人却给我来上这么一句,让我好生闷气。其实也怪不得他,任何人听我这么说,自也会如此想的。

我心里虽明白这些事理,但还是闷闷地说:“我从不认为戏班子有什么不好,世人皆以为人有贵贱高低之分,我却认为世上多的是衣冠禽兽,平日里满口道德文章,背地里却做那肮脏勾当的数不胜数。”这句话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事实。我还没说在我们后世的年代,当演员的、唱歌的可是很时髦的职业,钱又来得多,出进又风光,如果告诉他这些,想必他只怕当场得脑中风。

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再说场面话,转身回房。

进得门来,马上感觉到异样。这种感觉便来自于床上的那人。

一双如剑似柳的眉斜挑入鬓,清冷的目光将我从头扫到脚。其实这人的五官生得极是好看,眼波流转之间如繁花盛开,只可惜全被满脸的短髭掩了风采。哎,可惜!心中不禁轻叹了一声。

“夫人这物还是仔细收着就好。”面前的男子手上托着的正是那颗南海冷玉。

我摇摇头,这物事我多的是,何况也在别人的嘴里待了那么久,心里总有些不舒服的地方。“这物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与贵介有益,不妨就留着吧。再说了,古人说怀碧其罪,我一介女子也不容易保留它,倒不如给了合用的人。”祸物当然要赶快出手才是,而且我手腕上还有数十颗呢。

“夫人行事大方,非常人矣。”这人的声音也是清冷如水,却与他面相相符,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不禁一时心痒,起了难为之意:“虽说是大恩不言谢,可自古也有以身相报之说。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恩人,不知你该如何报答我。”

话一出口,我便有了后悔之心,这话倒象是我在挑逗一名纯情少年一般。不禁自己先红了脸。

面对的这人依旧面沉如水,可眼神中却似有一丝戏谑之意。“好。”

啊,什么?好什么呀。不过古人说一言九鼎,是我开的头,他也只不过是顺了我的话意。可是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呀。自古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我要拿他怎么办。可我又不能对他说我是开玩笑的,那更显得我毫不自重了。我思索了一下,再开口:“我的意思是说,贵介如若方便,不妨做我的护卫,我现于今置身戏班,只不过是一时之计。过些日子天气温暖时,我便上路去往别处,可一介女子只身在外不甚方便。若贵介同意,送我到地头,我再支付银钱与你。你看可好。”

“但凭夫人差遣。”那人眼中的戏谑之意果然在我这般说辞下散去无踪。

我很是高兴,竟然拐到了一个跟班,赶紧通名报姓:“我叫沈樱若。你贵姓。”

等了许久也不见回音,是不是这人的名姓是个忌讳?联系到他的伤病,想来有些道道。我便说:“名姓不过为了称呼,这样好了,我就叫你雷拓好了。”

雷拓是我初中同学的哥哥,是我少年时暗恋的对象,我曾在三四年间见到他时都心跳加速,便连带他的名字也曾经是我的最爱。

“好。”

谁为袖手旁观客

我亦逢场作戏人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

演谁象谁谁演谁谁就象谁

我让戏院子的金老板将这两副对联悬挂在戏园的正门和戏台的两侧,仔细看了又看,好生得意。原来这儿有副对联的,可我瞧着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在记忆中搜寻了这两副出来,金胖子见了也说好,当即就换了上去。

玉蘅她们在这些日子里已将我教的十余出花鼓戏练得滚瓜乱熟,有些我不记得的地方我也与她明言,让她自己想个法子怎么圆场,她是个天生唱戏的角,这点自然不用我教。

戏唱得好,又新颖,前面在茶肆看过的戏客也做了不少的宣传,每日里来戏园子的客人如潮涌一般,可惜数铜板数得费力。不过离她们要还我钱还早得很。

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我已除去了补血药中有弊的一部分,又加上晨起吐得厉害,竟然贫血的症状很是严重。

这时连玉蘅她们与沈某人都知道我已怀孕了。还好他们并没问我有关夫婿的问题,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什么呀,黑乌乌的。”我盯着沈朗拿过来的东西。

“补血的药材,吃了于你有益。”沈朗认真的说。

当过几日从高战口中获知给我吃得竟是紫河车时,扯住沈朗的衣领大声吼叫:“你害死我了。”随即便吐了个地暗天昏,从此全天都在吐,吐到后来我当真是形消骨立,只余一具骨架。

沈朗见我如此只有后悔。

唯有雷拓是每日见好,可惜死活不肯将那满腮胡须剃去,令我一窥真面目的心机半分无用。

“也不知那女人是犯了事还是怎地,官府竟悬赏万两白银只为寻她踪迹。”茶肆中好象又有了清谈的资料。

“可不是,告示上也没言明为什么。你说,是不是什么女盗。那画像画得那么清楚,看打扮倒好象是官家女子。恐不是一般人。”

“我倒是听府衙里的老刘说,这女子是太子府上的人,还说了,只要有见过的,去兵马使府衙禀告,也有银可赏。”

“哎,可惜我又没见着这女子,不然就领了着白花花的银子,好生快活去了。”

一众的茶客听他那么说,也嘻嘻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颇多暧昧。

我听得仔细,心中大惊。莫不是在寻我,崔承业见手下数月无功,竟会用这等法子?

墙上所贴告示描画的正是我,柳叶眉、丹凤眼、粉颊唇朱,却是我先时面相,此时的我因为连日的呕吐,外加不思进食,早已是面无颜色,与画中女子是天壤之别。

我面目冷静的旁观众人,围观者是对告示中的悬赏议论纷纷,为那万两赏银所动。

正欲返回,眼中余光扫到沈朗与高战、高劲三人。这三人我一直没有探到底细,故心中对其还是深具戒心的,而沈某人的高深莫测,言语间对我多方旁敲侧击也令我防不胜防。尤其是所讲的夜氏一族之事,让我既有着好奇心,又恐露了马脚,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我是长沙人,这夜氏偏是曾存身于靠近长沙的昭潭。所谓昭阳沈氏详情我也未曾得知,总不好毫无原由就扯着别人问这问那吧,而且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这人便讳莫如深,更使我疑心,而那位已死的沈樱若也令我有着不安。

更加令人难受的是沈朗对我的态度问题,有时言语间竟将我视作家人般的管束,自然我不可能接受,一发觉有这样倾向,立时翻脸,我又不是他真的妹子,只是面相象而已,说白了我与他应该还是陌生人一级。可是事后沈朗又婉转言语求和,让我颇感为难,我不是个强势的人,可能便因此被他所趁,形成目前一种不尴不尬的局面。其实往浅一点想,多一个朋友还是好的。

沈朗瞬时已走到我面前:“樱若,可是感觉好些?昨日一天也没见你出门。”

我淡淡的笑言:“也没见好,怕还有些日子吧。只是听人说起有什么价值万两银子的女子,一时好奇便来瞧瞧。正纳闷呢,又不是什么国色天资,也不知什么来路,就这么一幅画像,看不出道道。”也不回避,主动提起,仗得就是浑若两人的相貌。

“听闻是本城兵马使辛大人今早命人四处张贴的。”沈朗说着他听来的消息,可是我隐约间觉得他还隐瞒着一些。沈朗曾见过我先时的相貌,虽说那时因为我已独自在外多日,身型脸盘也消瘦了许多,但我还是觉得对这人应该再加一些防备。

“莫不是辛大人身旁逃跑的姬妾之流。其实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数上。”我言语浅薄,虽说这话对自己说来有些损,可是自话自听不关他人事。

沈朗笑看了我一眼,方说:“不是。”再无下文。可眼神中的笑意顿让我警惕,莫不是这人真的知道什么内幕?

不觉心里打起算盘,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到雷拓,令我心安不少,说真的,这人虽是我捡来的,可是我就是对他放心多了。

他不爱出门,总是在茶肆楼上房中呆着。本来玉蘅她们去戏园子唱戏时就搬了出去,我也想找个清净点的客栈居住。不过他三言两语就令我打消了主意。本来这茶肆里住着也还算是随意,要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就随了他意。倒令玉蘅放肆取笑了一回,说他哪里象随从,倒似我的哥哥一般。我也随她笑,便真的改口叫雷拓大哥,看他胡须满腮,行事言语间又成稳,也许还真比我大,其实心里还是有个小九九的,不想让他知道我可能比他老。

“大哥,先时我对你说天暖了就起程,可是一直身子不好就搁下了。可是这些日子已是越来越热了,还不上路我怕要又说要等到天凉再走了。而且你看我这身孕也不是好等的。不如这两天你帮着打点一下,过几日我们就上路吧。”我拉着雷拓的手说道。我最是爱牵他的手,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的手掌不仅如身型修长如玉柱,且十指根根如玉,尤其在烛光下透光细看,当真如青青玉葱,极是爱人。现在已临盛夏,他身上却清冷似冰泉,正是天下第一降温物品,只可惜男女有别,不然真想时时靠在他身边。其实也不能怪我,怀孕的女人因为激素水平的增高,代谢增加,都会怕热,古代又没有空调,而这个男子却全身冰冰凉的,令我好是嫉妒。

到第二日时,雷拓告诉我说,辛华亮传令本州关口城门要隘之地,对来去人员一律检查放行,尤其是女子更得仔细留神。

不过我并无担心,因为我还有一绝招料谁也无法想到。我目前要做的却是先把沈朗和二高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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