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风流贵介男子,行事间毫不拖泥带水,倒令我又多了两分好感。只可惜这以后茫茫人海哪有得再见面的一天。只是一个称呼尚停留在我的脑海,严少阁主?好象听谁提过,可仔细想想却记不真切。
“樱若,怎么见着我就不开心了?”沈朗倒还笑得出来,我却是闷着说不出话来。我不是个矫情的人,但你若见到自己刚摆脱掉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肯定脸色是不会很好看的。
他又说:“你若早说你要去西秦,我们大可一起上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言下有得意之色。
我岔开他的话,说道:“谈不上开心不开心,我你本是萍水相逢的人,这世上聚散分合的事日日都有,若为着不是自己的原因,去迎合别人,那在这世上还有何快乐的事。我本来也没想着该去哪,不该去哪,我不过是无根漂萍,哪儿都可以待,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哪还顾得上别人。我这人行事只一个自私两字而已,若是不开心,自己再仔细寻个开心就是。”
也不再理他,自牵了雷拓的手便在城外的客栈落脚,等第二日早上的渡船。
太阳照在河面上,清澈见底,不时见着大胆的鱼儿在船舷边摆尾而过。遥遥看着对岸,碧柳垂荫,野花含靥,掩映了三三五五的竹篱人家,风景恍如在画图中一般。只可惜是仲夏天气已是很热了,日头热辣,而河面上波光摇目,给人一种烦躁的感觉。
沈朗全然不顾我与他的面色不甚好看,只说着西秦诸般风俗物貌,我却因着这热心底难受,可嘴里还是不敢说什么无礼的话,昨日那什么严少阁主对他的称呼还是令我有着忌惮的。侯什么?也许是什么侯爷之类的吧,沈朗这人与我的感觉是个颇有权势的人,从他带的随从和惯常的语气和行事就可看出来。我往常收治病人时,家属中就会有着一些官场中的人,那种做派是日积月累形成的,可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掩饰得了的。只是如果他沈朗是西秦的高官,到北齐来又是为何?
雷拓见我频频以袖拭汗,便将先前我不肯戴的斗笠与我戴上,又仔细与我系上带子。我牵着他的手,方觉心头舒适了许多。
闭着目,享受着从拓手上传过来的冷意,一心一意将外务隔绝在心外,这些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体,安慰自己不用放在心上就好。
当船一阵轻轻的震动后,又听到船老大刷啦啦的抛锚声,心中也随着那锚声生起一阵空虚感,从今日起,我要在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生活了。
深吸了一口气,在睁眼的同时站起来。
映入眼帘中的情景却让自己大吃一惊。
开始见着岸边野花现已在无计其数的身着甲胄的兵将足下,阳光照耀下,亮银的甲胄及兵刃反射出耀目的冷光,虽是气温高,可这般情形却让人不知所以,心底生起一阵寒意。当中一人跨坐在雕鞍骏马上,面目身型掩遮在金盔金甲中,身后却见齐整的卤薄仪从。
这人也不见下马,拱手行礼:“康文秀已在此恭候侯爷多日了。”
船上众人疑虑间,果见沈朗在高战、高劲护卫下登上河岸,朗声道:“难为康将军在此守侯,沈玄明谢过了。”
果然是个身份不凡的人,只可惜难为他先前竟受我的冷落和钉子。我在心中冷冷笑起来。
“康将军可见过舍妹,樱若,怎还不下船。”沈朗一句话将我的无动于衷击穿。
声音将我神志拉回来的第一瞬间,我心里想的是:“这只会装猪的狐狸。”可是心里也有着莫名的忿怒,明明我并不是他的妹妹,而且想必他也清楚这件事,却依旧指鹿为马,真是×××,我脑海里冒出的三字经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终究恢复平静,心里想着对策。看样子,这沈朗不管我是不是他妹妹,他都想带我一起走,或者是将我禁锢在其身旁。而这岸上看来兵卒至少有上千人,我是插翅难飞啊。想着想着都觉得泄气。
从手上传来的一股冷意使我叹了口气,回转头瞧了瞧拓,低声说:“大哥,你会不会轻功啊。”我满怀希望的想,如果能够飞出去就好了。
拓微微摇了下头,我想没希望了。转身欲上岸。却有一股冰冷的气流慢慢从身后弥散开来,刹那间,裙底冷风流转,我与拓的衣衫开始翻飞,身周的气温瞬间骤降,足底船身传来有咿呀咿呀的声音。
我回头再细看拓,莹白如玉的面上此时更似如结冰霜,寒气便是从他身上传到四周的。一身玄色丝袍随风扬起,又好似被风凝固住,说不出的美到极至。只可惜我身在这冷源中,不禁打起了喷嚏。
“雷兄何妨一起做客沈家。沈某人定待之上宾,不敢怠慢。”有一道声音穿透冰冷的气流,传入耳中。声音过去,冷风骤停,阳光的温暖也传递到了我的身上。冰容也在此时慢慢变回玉容。
雷拓向我轻轻说到:“这位沈侯爷应当不会为难你,妹子不如便随他之意。”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只有这样了。
夷陵城是上控巴蜀、下引荆襄的门户之地,也是西秦的战略要地。今日间所见的康文秀将军便是夷陵府大都护,统领府兵四十万,正是南踞楚,东阻齐的要冲。这康文秀也不是寻常人等,其与安东将军展慕白俱出身于世家,更是出自一门的师兄弟。
康文秀自引了沈朗与我等五人进了衙邸,待我五人在大厅内等候时,我发问道:“姓沈的,今日里倒要说清楚了,明知道我不是你妹子,怎还强迫我至此。”我一脸的恼怒。
沈朗笑道:“我自然要与樱若你说清楚的,你且安心。先再与你通个名罢,吾沈玄明,乃秦之横野侯,领大都督,你一直想问的昭阳沈氏的族长也便是我。至于为何强请你至此,日后我再与你言明即是,你只要知道我于你并无恶意。”
转向雷拓,他又说道:“我早知雷兄非常人,虽雷兄遮掩气度,可今日在船上功力一展,想是有心人就有底了。望雷兄为己也好,为我这妹子也好,以后尽量收敛才是。”
不多时,康文秀已换了常服前来。并无我想象间的秀美儒雅,卸下甲胄的他只不过就象邻家男子,倒也容易令人亲近。
一番作礼之后,切入正题:“侯爷一去数月,圣上与相爷甚是挂心,三五天即传信卑职,卑职也好是担心,只可惜卑职身领重任,不敢忽怠,今日侯爷终平安归来,甚幸。”
沈玄明作答:“只因我这妹子生性好玩乐,也就耽误了归期,我相信圣上应当不会责怪于我,现在还请将军传书回京则是。”
又是妹子,让我心里不爽,直朝沈某人瞪眼。却不料这番举动全落入康文秀的眼中,他向我微微笑着,我想:“这会更落实了我是个好玩乐的人了。”干脆朝二人翻了个白眼,起身就走。
一起身,却腹中一阵绞痛,让我立足不稳,又跌回椅子上,白了脸面。近旁的雷拓迅疾搀扶住了我的身子。
沈玄明叫道:“快请大夫来。”
一阵忙乱过后,有一名老者为我把脉:“这位夫人已着胎三月,但并无胎动不稳之势,可能是劳动过多,气血翻动。无妨,待我写下方子,调补几日便好。”
听到我耳中,惊奇不已,我是记得自己的月经期,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三个月了,这大夫只把把脉就知道我有三个有身孕,真是神医。不过我国中医之神妙绝不止这些,又心中坦然。
“可能是这几天舟船劳动还烦将军叫人请几个晓事的丫鬟婆子前来侍侯,最好能随我等回京。”沈玄明向康文秀说道。
我怀疑这沈玄明叫来这些丫头婆子是刻意将我与雷拓隔开,毕竟古代人男女防范很严,雷拓见我身前有丫头侍侯,就不好过于亲近。
不过雷拓的事情还是叫我心存好奇。沈玄明说的好象拓刻意隐藏身份和功力,是不想有人发现他的行踪,这些我在路途中也有所察觉,只不知道他的身份究竟隐藏着什么呢?但沈玄明的意思好象是只要雷拓不露了身份,他似乎也不会去揭穿拓,难道沈玄明已经看出了拓的来历?从哪里看出来的?拓一直有藏着脸面,可他那种精致的五官,颜面的神采却很难被那些胡须所掩盖,这说明拓是个很容易让人在一见之下终身难忘的人。可沈玄明与我每次见面的时候,很难得与雷拓直接对面,或者说被拓特意避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今日里拓在船上展露的武功是一种独步天下的武功,是那种让人不敢忘却的功夫,或者是天下闻名的,即使没见过,但只要听说过,见到时就可以猜测到的。只不知道拓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令我越来越好奇了。
还有就是雷拓在船上展现功力,是在我回头问他之后,这也足以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将我顺利带走,也就是说他的功夫应该很高,至少是他估计自己绝对高过在场的众人,可他后来又放弃了,是为什么?是他感觉到沈朗对我没有恶意?还是其他?在他展开功力的期间,沈玄明说了一句话,难道是说沈玄明的那句话有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就是说:沈玄明也会功夫,但拓先前没有估计到他,沈玄明一开口令拓重新评估了局面,发现局面很不妙,也就是说他已经没有绝对把握了。而且又感觉到沈玄明没有恶意,所以放弃了。
这期间还有一些问题存在,那就是如果雷拓在我询问后启动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他是为我先前于他有恩的束缚上?可他为什么摇头呢?是不赞同?还是说没问题?
还有就是沈玄明,一团迷啊。在我想来想去的当中,我已经睡去了,没办法啊,今天里发生的事情不多,可太让人伤神了。
当醒来时,已是黄昏。但天色明亮的很。
房中空荡荡没有人。哦,错了,只有我一个人。
按照常规,我弄出一点声响,果真在门帘声响过后,进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平常模样、丫鬟打扮,很普通。
“夫人,奴婢小叶,是来侍侯夫人的。”小小的脸上堆着笑。
我打个哈欠,坐起身来。“你还是叫我小姐或者姑娘吧,我不喜欢夫人这个称谓。”我一点不想入乡随俗,我又没有结婚,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并没有想到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和歧视等等。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别人叫我做夫人,感觉我是附属于某人一样。
果真这小丫头的脸上一片愕然。
我笑笑再说:“我很喜欢有一个自身的感觉,就象我还是在自家里,倍受父母宠爱。”不知道这个解释她能够接受否。
小叶现出能够理解的样子,垂手应道:“是,姑娘。”呵,呵,真是好乖。
快快乐乐的更衣、梳洗后出现在饭厅。一群人马聚集,拓也在座。
还是沈玄明见不得我开心:“樱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我不理他,只对康文秀道:“你不如把小叶送给我吧。我很喜欢她呢。”想当然耳,在王府的时候,香箩她们虽然也不错,可让她们不叫我作夫人,她们都是一副坚决不行的样子,这个小叶很合我心意,不知道能不能得手。
“樱若,她便是专门来服侍你的。”沈玄明一脸的笑。连拓的笑容都让我瞧见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心中高兴的感觉荡然无存。只有挫败感。
当晚,在都督府邸内,沈玄明与我说道:“樱若,你且信我,此事于你并无损失,只是我目下尚不能将原因告知于你。”
我扫视他良久,方说道:“不会是你那个什么妹妹死了之后,你并没有告诉你的父母,所以你父母思女成狂。你想让我去安慰你的父母吧?”不能怪我这么想,因为经常书里有这种情节,我希望不会在我的经历中也有这样的桥段。可这些问话只不过是探试而已,因为在这与他相识后,从他口中知道的关于夜氏的只言片语更令我上心,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可此时心中又有些希望,还是简单些好,我不想负荷过重的事物。
他听到我的话,只沉默片刻,深深望着我,这片刻时光里,我只觉他似乎想将我这一生都看进他的心里去一样。只觉他的眼神里承载着许多的东西,有痛苦、有温柔、有深情,还有着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那也许就是痛恨吧。
我望着他的眼,只想将这刻的眼神消化掉,沈樱若,沈樱若啊,你究竟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