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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我进入睡梦中时,吻落我面上残留的泪珠?我颇感困顿,究是何人?我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唇上微温和浅浅鼻息。

贪图自己的床,偏头看着窗外的日头越来越高,心中还是满是踌躇。该如何呢?

在小叶的忙碌声影中,我终于梳妆打扮停当了。我不喜欢原来这屋子满是熏香的味道,早就命人将那些熏炉和香盒撤了下去。可今日里不知道从哪儿又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香气。

“小叶,是你用了什么香粉吗?”我在小叶身上仔细嗅嗅,没有闻到什么呀,奇怪。

小叶也否认:“自从姑娘你说你不喜欢用什么这些香那些香的之后,我就将那些香全扔了,应该没有香气啊。”

“大概是我神经过敏吧。”小叶已经习惯从我嘴里听到一些她听不懂的词了。

“今早是不是有人来过?”我又问道。

摇头:“没有,我们这园子原就没有什么客人来的。”那倒是,我的身份比较古怪,而这侯府里没有住着什么人,赵真是不怎么与我说话的,那几个沈朗的如夫人与我也不亲近。真奇怪了。

“倒是见侯爷夫人先时在园子外待了一下,不知道何故。”小叶又添加道。

“应该没什么事吧,要有事,早进来了。”

还没吃上饭,就听到园子外有人走了进来。出去一看,原是鲍总管。

“刚才太子府上有人来递信,说是想请姑娘过府,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该怎么回信。”鲍老头倒是必恭必敬的说。

“太子?我不认得,没兴趣。我身子不好,鲍总管就这么回信吧。”本来如此。想了想又问,“太子府上要干吗请我去?”

“来人说是太子爷昨天晚上听姑娘唱的歌,觉得很不错,这回是太子妃来请呢。”

太子也好,太子妃也好,我都不感兴趣,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还真将我当乐姬了,心中不甚高兴。不过心里头也明白了昨晚里男子原来就是太子。

到酉时,沈朗回府。带回来了一件坏消息,不过与我无关。

沈府的二小姐沈梦宜已被婆家拘下了,说是杀夫。

我不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我是在夜深时去芷兰苑时听到的。因为沈朗在初次回来后便与赵真出去了,到再回来时已是戌亥更替之时,这时的我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入睡,主要是今日里醒得很晚,以至夜深人静还未入梦。

我沿着园中小径去往芷兰苑,沈朗便住在我左近,倒也方便。月色下景致清晰明见,只有莲花池那边传来的几声蛙鸣使我意识到这是深夜。

芷兰苑中烛火通明,拨开紫藤,踏上玉石阶板的露台。尚不及出声,沈朗与赵真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你是做父亲的,难道这点还不能做到,朝中如今已是你的天下,只要你说句话,便可救得梦儿的性命。”赵真的声音里有着恳求,也有着无奈。

“梦儿的情况你也清楚了,她被当场发现,虽是她自己一口咬定不是她做的,可是洪家已将这事闹大,如若我强压下来,倒坐实了我沈家仗势欺人了。”沈朗的言语中也有着无奈,倒还未失平日的冷静。只听得立在露台的我莫名其妙,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梦儿也就是沈梦宜了,沈朗与赵真的长女。年前十七岁上便下嫁与洪家长子洪舒,洪家也是世族,更是将门,洪舒当下正是禁军骁骑将军,虽是领的世职,不过应当还是有着些真本事的,不然依我看沈朗也未必会将其女下嫁。本是对等的一门好亲事,只可惜的是这洪舒另有心上人,沈梦宜嫁入后不免便受了些冷落,而这沈梦宜因是侯府千金,自幼就是娇生惯养,哪受过这般委屈,夫妇间不免有些吵闹,这婆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番下来就使得沈梦宜失了公婆的心。沈朗因碍着父女的情分,在这上面插了些手脚,倒更使得亲家间也失了情分。这洪家本是世代军功,在朝中与沈家有些政治上的纠葛,这门亲事也是沈攸之在世时定下的,本为着拉拢军界,巩固势力。全没成想,日后却成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后来沈朗也没有什么插手的余地,毕竟女儿现在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且先前的插手已是落了把柄。

这些事情都是在我与沈梦宜初次见面时场面不甚欢快,我倒尚没将沈梦宜的无理举动放在眼中,因为我的身份本就不那么好认定,倒是小叶为我打抱不平。可后来小叶不知从哪个丫头的嘴里打听到这沈家大小姐的点滴,却也为这沈梦宜报以同情之色。

我正犹豫间是进是退,那赵真悠悠开口:“虽是洪舒有万般不对的地方,可毕竟两人已成了夫妻,天大的事情也有我们做父母的为她做主,哪用得着出这下策,现于今你这做父亲的也不帮她,岂不是任她去死嘛。”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沈朗的话语中似乎有着放任自流的意思。

这些语句传入我的耳中,我还是半天没有体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夫妇二人在这深夜讨论。

正欲转身离去,赵真抬头已看见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谁想赵真见到我笑容后,抬手颤巍巍的指向我,抖声道:“你…….”

随即“嘭”的一声,摔落地上,倒令我吓了一跳,面无颜色。

沈朗也为着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惊,转身瞧向是我,也是一顿,待瞧清是我时,言语间有些惊怒:“好端端的,不去歇息,怎跑来这。”

我缩缩肩,将手一摆:“你还是先瞧瞧嫂子吧。”

沈朗倒没有叫那些使女过来,自将赵真抱到床上。我有些担心的问:“不会有事吧,要不要叫大夫来瞧?”

“她早已被你吓惯了,只是她没想到今天还会被你吓倒吧。”沈朗有些无奈的说。

我想想,然后纠正他的话:“你是说,她以前经常被樱若这样吓?”我将樱若二字放重。

“是。”沈朗的话语好似他先前没能将我与真正的沈樱若分开。

虽然沈朗说是不妨事,我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赵真的头部,我还是怕她这一摔下来摔出个脑震荡来什么的。检查过后发现没有明显的问题,便拿些丝巾沾了些凉水敷在赵真额头,就看她什么时候会醒了。

见我这般仔细,沈朗有些动容。“真平日里对你那么冷淡,没想到你倒全没计较。”我对他翻了翻白眼,心想,我只不过是怕成了杀人凶手罢了。我可是你待我一分,我也待你一分的角色,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干它作甚。

我苦笑的问他:“嫂子已见我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六十次,怎么今晚突然就被我吓到了。”

沈朗也不说话,只是从梳妆台上拿了铜镜与我,我莫名其妙的接过来,一瞧,我的妈呀,铜镜里一个面目苍白的女人,披头散发的模样也把我吓了一跳,怪不得,原来是我睡前用米粉敷的脸并没完全檫掉,又因没有束发倒成了标准的倩女幽魂。赶忙用了些水洗净脸面,将头发用丝线束起。

趁机会我还是问了一下刚才他们夫妇二人讨论什么玩意。才知道事情有些大条了。

昨晚,也就是七月初七的晚上,沈梦宜也度过了一个不平的日子。白日里洪家两老又提及让洪舒纳妾的事情,因为洪家对沈梦宜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沈梦宜已知事情已到了无可返回的地步,也没再吵闹,只是用沉默代替。沈梦宜在泪水与孤寂中过了一天,而那洪舒却与他的心爱的人过了七夕。

第二日很早沈梦宜便去了书房寻那洪舒谈判,她自说并没能在书房里发现洪舒,她在那书房里越想越气,便边摔东西,边哭骂,下人们在外不敢进,到得平静时,才有人进去欲收拾残局,却发现沈梦宜呆立在澡桶边,而洪舒已气绝多时。

下人们的惊叫声唤来了洪家两老,而沈梦宜还在心神恍惚中。洪家的媳妇杀了自己的丈夫,这还了得,可偏巧这媳妇还是权重当朝的沈侯千金,还是当朝宰相的外孙女,洪家怕被沈家仗势压了去,便立时叫了京兆衙门里的缉捕锁了沈梦宜去,下在狱中。这一切做得很快,沈梦宜陪嫁的丫头婆子都被看住了,以防走了消息。而这时沈朗还在宫里与皇上讨论接待齐使的相关事宜,到知道时已是下午时分了。

与得赵真赶到狱中与沈梦宜见面时,小姑娘已是恢复了神志。只说到是当时洪舒在书房内暗房里沐浴,并无声响,她进得书房并没见着洪舒,便发了怒气,后来隐约听得内房里有水流声,进去瞧时已见到自己夫婿沉在浴桶中,她扶起夫婿细看,发觉其早已气绝,立时呆了。我听了,也不明所以,好似是凶手被抓了个当场,而这凶手还一口咬定不是她做的。这就麻烦了。

我不晓得说什么好,总不能对沈朗说“节哀顺便”吧。“恩”了半天,方挤了一句来:“可不可以说她疯了?”我知道在现代精神病人在神志不清时犯案是不用付刑事责任的,不知道这古代是不是也可以呢。

“哪能这般便宜,洪家不会肯的。”沈朗一阵苦笑。

“赵丞相没有发话吗?”沈梦宜也是他的外孙女呀。

“洪家势力不弱,此事断不肯善罢甘休。目下这事已闹到皇上那儿,皇上与娘娘也很苦恼。”是啊,若是朝堂上的政治争斗也就算了,现在却连小儿女的私事也闹到大堂广众之下,这皇帝的头也够大的了。

“这么晚,你怎会到我这来?”沈朗似乎不愿我在梦宜的事上多问,其实我也不想问那么多,只不过想在作为她姑姑的份上奉上一份微薄的关心罢了。

我坦然道:“今日里有什么太子妃叫人来传话,让我过府。我对这些一点也没兴趣,又不想让人说我无礼,免得累了你沈侯爷的名声,所以想你去帮忙解释一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侯爷面子虽大,但我想那太子不知道好不好说话,所以还是折中一下,有时候有些顾忌还是要有的,不然平白堆了一堆的仇人就不好了。

闻及我如此说,沈朗闷笑了一下:“太子殿下不会在意的,樱若在幼时他便很是喜欢她,常说要娶了去做他的太子妃,只不过樱若身子骨不好,没能成。我想费妃娘娘是通情理的人,只要说明白了,断不会介意的。”好似这世间只有我不通情理似的。

说着说着,也没了什么话说,只觉得尴尬,因为场面有些不对,我衣衫不整,他倒一身清爽,而这床上还躺着一个人事不知的人。

我喃喃道:“我还是过些日子搬出去吧,虽我也知你心意。不过住在这我甚觉压抑。”不知道这压抑的意思他可懂。

沈朗瞄我一眼:“即便是朋友,也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兄妹。”

我撅撅嘴:“你明智我并不是你妹子。”

“住在这不好吗,我待你不好吗?”沈朗一脸的落寞,伸出手来探向我,这瞬间我似乎感觉他像是要抚摩我的头,我反射般的避过他伸过来的手。

却在偏头间眼中余光看到赵真睁开了眼。一时之间更觉困窘,不晓得先时的一幕她瞧见多少。

我过去将她扶起上身,用被褥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上面。又问她:“嫂子,你可觉得头痛吗?有没有其他不舒适的地方,若有早些告诉我。”这些是我常做的,自然做得得心应手。

见她摇头,我顿将悬着的心安了一半。又说:“若这两日里有着头疼、头晕千万告诉我一声,现于今梦儿的事也急不得,安下心来先瞧瞧有没有转机。侯爷总会有法子的,毕竟是自家骨肉,哪有不疼的理。”我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这些也是鳖出来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心里去。我平日最说得多的无非是向病患和家属介绍疾病的情况、发展和预后;病人死后,说的也只不过“你们做家属已经用了心,节哀顺便吧”此类的话。今日里能说出这番委婉的话语,便连我也吃惊。

却见赵真连眼也没转一下,我无奈的瞧向沈朗。

“你去歇着吧。”沈朗抬眉向我示意。

我点点头离去。

早起时,可能阂府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不幸的事情,因为府中乌云密布,老鲍的身型不断在忙,那是为着有知道的人前来问讯或是慰问。只不过做为主人的沈侯夫妇都不在,沈朗不能因私忘公,已去了内廷。而侯爷夫人却是回娘家去讨计谋去了。

我一个闲人,本就没人巴结,在吃了一餐咸得很的早餐后,我也上街去了。

我去的地方是披风阁。

披风阁不是一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吗?对于我来说,从他那儿知道一些消息当然是最快的了。

可惜严纵的消息与我知道的差不多。除了比我多知道了一些七月初七当天洪舒的全天活动外。不禁让我觉得没有一丝新意。

倒是严纵问我:“你可知道齐使是何人?”

我木了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马上齐国就有使臣来京吗?”

严纵点点头,说到:“是刑部侍郎冯紫衣,想来樱若你不会陌生。”他已经很清楚我就是画中人,所以说话间也是很笃定,“另有副使柳纶,听说年方十六,目下还不知他是何路数。只是知道他是世袭的将职。”

姓柳的我倒不关心,不过冯紫衣吗?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这一下我恐怕自己要节哀顺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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