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能不能先回去,反正姑娘你有拓公子陪着。”小叶不断地抹着额头的汗,也真难为她。不过这小丫头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我这个做主人的都没开口,她倒自己开口要先回去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宽容的说:“也好,你且回去。”但又还是故意耍笑,“想来是我们小叶瞧见哪家的少年郎,要去私会呢。”
小叶听了,端起脸来说:“姑娘就爱取笑我,平白的乱说。”顿顿脚倒是没有停留就走了。
我看着她去向,摇摇头,真是小女孩心性,经不得人逗。
一回首,却看到拓饶有兴趣的眼神:“也没见你这般的人,一时满腹心事,一时却又无忧无虑,跟你这么久,也不知哪是你真性情。”
我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边走边说道:“哪一样也都是啊,我这个人最简单了,我有个至理名言就叫‘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即便是心里头想的也就是这样。人呀,何必那么复杂,想得太多的话人也会老得很快的。为了我的容貌能青春永驻,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说完大笑。全不顾长街上行人众多,没半丝侯府小姐的做派。倒让雷拓红了脸面,幸而他满面胡须,外人也看不出来。
笑过之后,我悠悠开口:“你哪知道,我烦着呢。想来你也依稀知道,我身份有些特殊,这便是我为难之处了。我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一直在各种想法中游移,可我看不清自己该走的路。我希望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可那些都是虚幻的,被各种因素遮盖着的,我不知道哪一天我能够拨开云雾看到真实的前景,可我感觉得到的是我浑身无力,即便我看清了,却还是分不清是真是假,我害怕自己的心,害怕一步走错,如果走错,我怕再也无回头之路。别人都以为我精明细心,其实那不过是我的保护色,我很害怕,可却没人知道我怕的是什么,我只好将自己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让外人猜不到,也得不到。你不会懂的,你哪里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如我般境地前路茫然。”
深深叹了口气,再瞧向他,对着他的眼说:“哪日里,你终会离我而去。虽是兄妹,也会离我而去。我不想知你究竟何人、何身份,可我看得出,你不是普通人物,你终究会走的。我今日里也是头次对人说着自己的心事,只想着将心里的苦楚倒一点出来,你听了也就算了吧,不用放在心上。就象我一般,我从来不想你究竟哪来哪去。要知道,自己的心事搁在那已经够痛苦了,何必再将别人的心事也搁在那呢。”
下一刻,我便被揽入一个怀中,耳中一个坚定的声音:“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一定会离开。自那一刻我答应你留下时,便下了决心除非你开口,我绝不会离开你。”
在一刹那,我的心底有着悸动,因此虽知不妥,却依恋着这宽厚的胸膛,全然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我想抬头细瞧拓的神色,可在此时身边传来一阵“嘘—”的马的鼻息声,打破了我二人之间的平静。
迅速的退出温暖的怀抱,转头细看。却见着了沈朗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二人。他此时正坐于马车上,便连高战、高劲也端坐与车旁的高头大马上。二高全身的铠甲护身,腰悬利刃,面色有些不怎么对劲,更有身后跟着无数甲胄分明的府卫。沈朗一双眼目光阴鸷,很是让人心寒。
我有些恼怒,一半是因为被人撞着了我先时的半刻温情,一是这沈朗的眼色一副有人偷了他东西似的。呸,我做什么干他屁事,心中又羞又怒,一顿啐去:“看什么,有什么好看,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却见沈朗闻我所言,脸色一阵扭曲,转过头去。一声轻叹后转过头来,又是一副和言悦目的神色:“我不想多管你事,只是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好歹留下些颜面与我。”
我最经不得他人好言好语,想想也是,我目前可居的是他家的妹子名分,虽这名分我不甚喜欢,不过也却是不可做得太过。我收了利爪,耸耸肩,算是了了此事。在回头瞧向拓时,却见拓望向沈朗的眼神中似有所悟。
“回去吧。”我挽着拓便想前行。
“樱若,你且上车来,我与你去个地方。”沈朗不由我分说,便伸手欲扯我上车。
我眼急手快,立马闪开,避开他的手:“你有毛病,你说去哪,我就得去哪呀。没兴趣。”甩手欲走。
谁料手还是被他捉住:“你且上来,我好告诉你去哪。”
我料他不至于害我,便上了马车,见车内宽敞,便示意雷拓也上车。两名男子在一番眼神的较量下,雷拓也上了车,只是沈朗面上很是难看。
我见马车动后,沈朗还不告诉我要去哪里,有些微嗔,推动他的手要他告诉我,免得我猜。
“行在。”
“什么地方?”我还是不懂。
“皇后娘娘要见你。命我带你去碧水宫。”
碧水宫是当今皇后娘娘沈昭月常燕居的地方,也是西秦皇帝徐仲堪在做太子时为沈昭月所建,一年中这位皇后娘娘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居住在此。因此上这碧水宫的护卫很严密。
传闻这沈昭月年少时便已是名贯天下,不仅是为她的容颜绝世,且还为着她一出生到大很少展露笑颜。因是沈家最小的女儿,也最得宠,昔年的横野侯沈昭日更是疼爱这妹子,虽是养在深闺,却是名满朝野,可说是说亲的人将门槛都踏破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徐仲堪在她十五岁那年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获得沈昭月,不仅设计将沈昭月的未婚夫除去,还为了永远能保住她,杀兄夺位,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只可惜这沈昭月即使名位尊崇,却依旧是笑容缺缺,至于她为何不喜欢笑,没有人能知道原因。
出得南门,又往北走了约莫三四里路,远远的便可望见碧水宫的捣红泥宫墙与碧油油的琉璃瓦。
来到宫门前,几个持戟的禁卫“橐橐”走上前来。高战下马趋前验了签押,交纳了名帖,好半晌马车才逶迤进了宫墙左道的耳门,除了高战与高劲,其余护卫的侍从循例候在宫外。
马车在宫中花园回廊间上下曲折绕了十来个弯。隔着车帘可见到影影绰绰的宫娥、太监,因为这是在宫里面,我还是没敢掀开帘子四处张望,马车行进到一座高大的白玉拱桥前歇了下来。
沈朗轻声道:“过了这座金玉桥,便是内宫了。宫里规矩忒多,樱若你上点心应付就是。”
果然不多时,一个白净面皮繁荣胖太监走上前来,隔帘唱道:“内承奉文德普奉皇后娘娘懿旨请沈侯爷与樱若小姐相见,其余人等一概在桥下等候,不可擅动。”
“紧遵娘娘懿旨。”将我扯下车来,沈朗立马也回了个诺。
我看这架势,只有我和沈朗方能去的了,不仅是生地方,还是不能随便的区域,哎,没得办法了,只好将拓留下来,与沈朗随在那胖太监的身后前行。
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坐着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子。如若不是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上座的美艳妇人便是当今秦的皇后沈昭月。目下所见女子只不过三十余许,她端庄华贵、光艳照人,让人一见即生敬畏,又生仰慕之心。我一直以为那傅紫涵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今日里才知道“天外有天,人若有人”混不欺我。
见我直呆呆的望着,也不知道行礼,沈朗暗中拉扯我的衣袖,我才会过意来。我为了掩饰先时的失礼举动,便不顾沈朗的示意,朗声道:“樱若只是在想,以前常听得有人说那西施、王昭君、貂禅之美如何。但今日里见着娘娘,我便觉得娘娘可以与这前三位并称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真有违我一贯的原则,见着美人便也狗腿起来,不禁汗颜。不过我想反正现在杨贵妃也没有了,不会有人来告我篡改专利权吧。
“哦,不知道这又是怎样的说法?”上面的美人见我这般没有分寸,竟豪不责怪,问起我说这话的由来。
于是我便把后世对这句话的解释诠释了一遍,只是将那羞花硬生生的搬到这皇后娘娘的头上。
“原是如此,樱若儿灵慧非常,倒让哀家也开心了一回。”只可惜说这话的时候,我可没见着这美女脸上有半丝高兴的痕迹。想来众人说她的美貌已用了成千上万的语句,她听都听腻了吧。
“朗儿,想你有事便去吧,让哀家与樱若儿说说话。”堂上的皇后娘娘纤指微抬,自有那宫娥将沈朗领了下去,独将我留在那空荡荡的殿堂上。
我有些心生惶恐,那皇后娘娘轻声言道:“你也不用生分,咱娘俩四下走走吧。”
自有那宫娥领路前行,我不敢擅越,便随在者位尊贵的皇后娘娘身后行走。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她要与我说些什么,即便是宫内风景宜人悦目,却无心欣赏,不多时便行到了一座凉亭,这凉亭伴水而居,河面离凉亭三丈余高,河水银波粼粼,残阳映照水中,半是鲜红,半是碧绿,似是那天下第一美景。
宫娥退居凉亭外,唯有我与她倚坐在美人榻上。
我瞧着美人皇后,一时不知是开口还是不开口,开口又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不开口这场面实在令人难受。正犹豫间,这皇后转头与我说:“早听朗儿说你生性随意,今日里见了,却觉得你还是颇知进退的。也没得其他事,只是叫你来见见,毕竟份属姑侄,见见也是好的,要知道在宫里闷得很呢。又闻得你常有着奇言妙谈,方才也见教了一下,倒也新鲜。”
说话声音软糯柔和,已不是开始时的音调。本见着她人已醉了一半,这一会声音入耳连另一半也醉了。若是我到老了还有她十分之一就千恩万谢了,想到这我又不禁笑了笑。
“樱若,你笑什么,不妨讲与我听听。我因生性冷淡,倒是很少笑,偏那世人却要将原由去百般猜度,却不料那才是最可笑的事情。”虽是慈声悦耳,面目上仍是春山暗澹、秋水凝愁,颜面上仿佛一层烟云。
我对于这点倒是身有感触:“是啊,有时人们真是将事情想得很难,却不知其实事情的真相往往是很简单的。”
说完与娘娘她相视一笑。其实事情便是这么简单,可到了其他人的心里却又是那么复杂。
“怪不得朗儿说你聪慧无比。”美人儿皇后又来上了一句。
我不好意思,淡淡笑道:“见我的人如此说,那只不过是看我偶尔一两句话就直指问题核心所在。其实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笨拙愚钝的蠢人罢了,旁人见我不动声色,只以为我好高深,全不知我只是以不变应万变而已。”
“哦,怎么这样讲?”见娘娘她眉毛一挑,方知她也对我的话感兴趣起来。
我扬扬头,看着天边的残阳再说:“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还是不动。这样旁人便摸不着我的套路了。”说完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娘娘闻我说完,一愣,好似细细品味了一下,也随着我的笑声抿嘴笑了起来。这一笑,才当真着了“羞花”之说,凉亭外绽开的花朵似乎也为这笑容所惑,顿时失了颜色。
“不知什么事能让母后笑得这般开心?”笑声里突然传来男声,好生突兀。
循着话音传来的方向仔细看去,一堆的人马出现在凉亭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