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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楚轻烟呢?那个药王门的女弟子,她不是接得传信回山庄了吗?

“小叶,你且在这儿待着,不要走远了。”我叮嘱着小丫头。

“姑娘,你要干什么去,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小叶尽着做下人的本分。

“手上有些紧,我只不过去对面银号支取些银钱。你在这儿等着便是。”我想小叶应该知道目前我们购进大量小孩子的物品,手中的余钱已是不大够花了,虽说沈家月钱也有二十两银子,不过我历来大手大脚惯了,根本就没什么打算的就买了好些东西,而目前还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无用处。

虽说是去取钱,在这条街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因为街过去便是折冲府,大高小高的地盘,地面上无有敢在这闹事的泼皮无赖。

进得银号,自有那管事的上来问:“这位夫人可有吩咐?”

“贵庄的银票说是可随时提兑的。我目下便须兑些银钱,而且我一介女流,希望贵银号能有护卫我安全回家。”银号有专职的护卫,这点我早在初时已弄清楚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要求。

“夫人但请放心,且请内厅喝杯茶,小人点数上来。”这执事的前行,撩开门帘,请我入内。

果真是柳心毓,此下近看,再无疑问。

可心中疑惑,他一个小孩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为家族生意视察?可他是独生子,他老爹柳长风一点不担心?

柳心毓近前施礼:“见过夫人。”持节有礼,家教真好。我赞叹,全没留意他对我的称呼。等反应过来,不免一惊。

“原来你就是那柳纶?可不是说什么世代缨簪,累世军功吗?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苦笑,好象原来我转来转去,别人都没事,惟独只有我转昏了头。

“我柳家先祖曾得开国君王大恩,立下誓言,凡柳家子孙满十六岁起,必为国效忠十年,为皇家所用,以抱恩德。”柳心毓稍加解释。

原来如此,先前早为他老爸一江湖人士竟得娶南越公主而发疑,原来是有这内情。

“心毓此次受命而来,一为两国修好,二为接夫人回去。夫人莫要吃惊,心毓有皇上手书奉上。”说完,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恭敬递与前来。

我半晌未动未言,什么跟什么呀,把我与国事扯在一起,以为我是什么人?此时的我可没有半丝的感动,反倒有些想笑,可却笑不出来。

我退后几步,吸了吸气,用小但清澈的声音说道:“人生如萍,聚散无依,各历风雨,莫问归程。”

柳心毓抬起眼来,我明显的看出他的眼中有着一种疑惑,可能他短短的一生中从无见过我这种有福不去想的人。可他怎能知道在后世的史书上是怎样记载的深宫悲怨,一入深宫便是一生的悲剧,也许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中所想的只是莫大的荣耀吧。

“皇上自夫人离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可夫人掩饰行迹丝毫不露,皇上又恐有人于夫人不利,只得暗中着急。皇上还承诺,夫人如若是对先时发生的事情多有顾虑的话,大可放心。”柳心毓的话中似有所指,可落在我的耳中,却惊不起波澜。

“虽说在王府中的事情有时不大愉快,但我承认他对我还是不错,可是我一入宫又能怎样呢?我毫无倚仗,他却是一国君王,而这其中并不只关我二人之事,牵连过多,我又怎能随意而为。世人只觉入得宫门,鸡犬升天,可却与我无用,我只得一人,一人饱全家不饿。你身为臣子,又是年轻人,怎会明白‘自古帝王没有真情爱’,更不会明白‘若得自由顾,两者全可抛’的。”我将话说出来,可是我也知道这话柳心毓怎能听得懂。他自身也是富贵中人,自然不会知晓这世间还有着最是难得的东西,那就是自由,一无居无束才是这世上最难求的事情。我虽为女子,却也想过自由的生活,更胜过寻得一知心人。

“心毓虽是年轻,未必懂得真情爱,夫人所说,心毓自是不能完全明了,可夫人未曾尝试,怎又会知道皇上确是真心爱怜夫人呢?”心毓循循诱导,只可惜却已无能使我动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再接言,只是问道:“皇上封了几位妃子?”虽是不想进宫,可是沉在心底的疑问始终令我不甚舒服,因此借机问了出来。

“隆福宫高妃娘娘,兴庆宫闵妃娘娘想来夫人都是认得的,彰仪宫童妃娘娘据闻是夫人离府后才迎进的。”倒是有问有答,我想也是,这些都是明里的事,只要稍作留心便能知晓,所以也不必瞒我。不过我却没听到那位尔朱夫人的名字,她我见得不多,那娇娆灵媚的身姿却是很难让人忘得了的。

“还有那位尔朱夫人,不知怎样了?”虽与我无关,但是问问无妨吧。

柳心毓一副怪怪的样子,好象有什么事情似乎不便明言,不过还是说了:“尔朱夫人好似在夫人出府之前已是被逐出去了,此中内情心毓却是不知。”

这就怪了,我记得那尔朱一娥与一位位高权重的兵马使有些纠葛,在当时将她出逐,难道不会对崔承业图谋的事有影响吗?不过这些与我都无关了,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柳心毓说的都是妃子,那么皇后呢?我还是问道:“那么皇后娘娘又是谁人,哪家的千金?”

柳心毓郑重道:“皇上尚未立任何人做皇后的举动,至于为什么,夫人何不亲自问过皇上?”

我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你那位皇帝陛下不立皇后,只为了虚位以待,独等我回去吗?那真是太好笑了。那你不妨告诉他,我从前没期待过,今日里自也不会稀罕。”

我摇摇头,举步转身欲走。可一眨眼,柳心毓又拦在身前,手上仍递过那物。他清朗的道来:“夫人的话,心毓定会一言不差的转与皇上。无论如何请夫人收下皇上手书,好让心毓能回去交差。且心毓与冯大人在长安需停留一段日子,如若夫人改变主意之时请随时告知臣下。”言下之意我不收下这物事断出不了门。

收下与不收下又有何差别呢,我已作下决定,他不会认为崔承业一封书信便可令得我改变主意吧,我可不是三岁伢妹子,容易哄骗的。

我转念一想这只是我与崔承业之间的事,何必为难其他人,伸手从柳心毓那接过。入得手方知乃是一帛书,锦缎柔软,可我的心却冷硬如坚石。

“姑娘。”仆与出门,小叶便随了上来。

我道:“这么担心吗?又不是做什么很危险的事情。”

小叶腼腆的道来:“姑娘也待了好一阵子了。哦,对了,不是去兑钱吗?”

“傻丫头,他们自然会送到府上去的。”到底是个小丫头,全不知银号有为取钱较多的客户送上门的服务。

到处游走,不知不觉便到了灞桥。这座横跨在灞水上的石孔桥,正在长安城东。过了桥,向南前行二三里便是碧水宫。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我对于古地理不太熟,唯一记得的便是这李白的诗句。

这灞桥原来是进出长安城的门户之一,自古来灞桥与灞水、灞陵都是离别的代名词,可此时桥上却不知何故,聚集着大量的百姓。

好奇啊,实在是好奇,上次我经过此桥时,这桥上可没有这么多的人。

我紧抓着小叶的手,钻进桥上的人群里。人群里男女老少皆穿着华丽,倒象是赶集一般。这就奇了,今日里不是什么大日子呀,皇上寿诞已过了,而皇后娘娘的寿诞还在下个月,我记得可是很清楚的,因为我那日从碧水宫回来之后就问过沈朗的。

小叶将手从我的手心里抽走,取笑我道:“姑娘一会儿愁,一会儿喜的,当真是象个小孩子一般。这里人多,怪挤的,我们还是出去吧。”

我摇摇头,本来出门就是散心的,看看热闹也好。反正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再待待。

我问我身边的一个人:“今日里有什么事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不懂就问是个很好的习惯,我将这句话发挥到及至。

“姑娘,你怎么不知道啊,几天是那北齐使臣进京的日子,听说是从这儿过,来的人很多,尤其是那冯紫衣,有北齐四玉之称啊。所以咱们不就都来这看看那传言中的温玉公子嘛。”答我话的是一个麻衣老者。

温玉公子?我在北齐的时候怎么没听人说过?我思忖道。我与紫衣在街上会过几次面,好象没有这么轰动啊。不过也有些好笑,看来古往今来的追星族都不见少啊。北齐的名声传到西秦来也是有用,不会是这满桥的人都是来看冯紫衣的吧。如果紫衣见到这种情况心里会是怎么想呢?

“这些都是来看那什么温玉公子的?”那真是太有趣了。

“恩……应该是的吧,至少咱家几个人就是来看温玉公子的。”老者对我的问话有些奇怪,眼睛斜瞥着我,好象是说不是这样,谁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离别桥来。

我捉黠的对小叶笑道:“大家都是来看美男子的,我们也瞧瞧,说不定看上眼了,就拿回去给我们小叶姑娘做夫婿。”

小叶瞪瞪眼,恼羞的还嘴:“姑娘一会一个样,这一下子又不正经了。”又愁道:“还是回去吧,这儿这么多人,怕出事呢。我听府里人说前些年里这儿就有人跌下去过。”

“哪有那么巧的事。”我笑着说,这小叶啊就是前怕狼后怕虎的。

其实我也应该是避开这事才好,不过既然先与柳心毓道出了心意,我想即便是与这些故旧见面又有何妨。再何况在人群里他未必就看得清我。只是为什么柳心毓身为副使,却没有与冯紫衣同行,却便服入了长安。

桥上挤满百姓,未见有官员。循河水而过的河岸却是三五步一兵丁,看来冯紫衣并不是走陆路,而是朔水而来。

说是马上就到,可等了许久也还没见来,看着看着天色就要暗了。

我心里后悔开初的举动,可此时困在人群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挤出去了。不觉叹了一声,可在左顾右盼间,竟又发现连小叶也不在身前了。

不禁大急,四顾左右:“小叶,小叶。”我的声音却在人声鼎沸处淹没。

人群乱糟糟的呼喊起来:“来了来了。快看,就在那边,马上就过来了。”

人群挤挤俱往桥的东面倾去,我裹在人群里也身不由己向桥边上靠了过去,在稳过神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已身在桥栏边。身后的人还在往前挤来,让我连出口气都不能,而腹中的孩子也在此时挣动起来。

我尖声喊叫起来,可喊叫声被埋没在人声里。

突然间,人群停止挤动。眼前的河弯里已出现了数支双层宝船,鼓声隐隐中已是逼进灞桥,宽敞的船身上四周布满甲胄分明的北齐士兵,亮银的盔甲在残阳中闪耀,晃人眼目。船桅顶端升起一面杏黄大纛,正是使节的例常仪数。虽船面上人数众多,但我还是一眼就在船上的诸多人中发现了冯紫衣,另外还有两人我也是认得的,那就是崔承业的四名长随中的二人,谭谦、张畋。

依旧是记忆里的那名翩翩男子,姿仪俊美、身段风流自是不用说,光那气度已不是先前可比,想也是,崔承业登基坐正后,自也会对跟随自己的人马大肆封赏。

“当得不错,果然是风流人物啊。”赞叹声不绝于耳,这是当然了,我也曾经在见他时被迷醉过呢。

此时没有人再挤,秋风徐徐吹过,令我感觉好生惬意,只是在一堆人当真那气味也还是不大令人舒服。

身后缓缓传过一如兰似麝的清香,我深深透了口气。可瞬间警觉起来,欲回头去看。

一种推力由我腰间传来,使我身子往外倾斜,上身已越过桥栏,我脚下已立足不稳,转眼间我便要向桥外跌落,急忙中手往后捞住一样物事,欲支撑住自己。

又一推力从我背后传来,我再无能站稳,身子重心越过桥栏,朝水中跌落下去。“叱啦”一声,我捞住的那物事已被我扯开,我在坠落间斜头看了一下身后,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右手臂光突突的,只是样貌太过于清秀了。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在众人的呼喊声中,我已经“轰”的一声掉落水中。

当水漫过我的头,我苦笑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水里。虽是生在江南水乡之地,可真是很可惜,我不会游泳,“咕噜”声随着河水灌进咽喉,身子向河底沉去。

身子缓缓沉落,河水幽暗,眼不见物,我尚未完全感受到河水的清凉,随着“哗啦”一声我已腾空而起,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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