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够放弃自我,待在你的身边,我就不叫阿七了。自古艰难为一死,而比死更难的是生不如死,我不可能在你的宫殿里数着一夜一夜到天明,只为了你某日的宠幸,我不可能明知结果,却去自寻死路。我怕死,我更怕失去自我后生不如死。你是一个男人,又作为一个帝王,怎能理解在你后宫里的女人心里怎样想?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可能,她们想的会和我一样,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其他女人享用一个丈夫。”我不能心软,我不能让自己的心沦散,那样将失去的就不仅是心了。
我的泪洒落衣襟,再无止境。一场宣泄令我脑海清明,便如我的泪珠一般清澈透明,心已定,我再不能为眼前这个男子心动,他不是我能够为之动心的人。
“原来……,你竟将待在我身边视做生不如死?原来你竟是这样想法?”透过泪幕,眼见的男子一副哀愁,惨白的脸、泛红的双目在那瞬间也令我不忍,可是没有退路了,如果我在此时退却,则我将守一辈子心牢。
“皇上定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若皇上当真心爱阿七,便请放阿七一条生路吧。”我冉冉下拜,不再看他的脸。我怕我再看到他的脸,就无法再坚持自己的心意。
他背转身子,低头不语,良久方道:“你身上已有我的骨血,难道你却半点不念吗?”
我克制自己,不再注视着他:“我自家的孩子,自当对他千百般的好。”
“你可曾想过,这个孩子将可能是我大齐的太子?”
“我从未想过母凭子贵,因为那是虚幻的事情。相反我期盼是个女儿,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如果是早晨所生,就叫晨希;是午间所生,就叫午希;若是夜间所生,那就叫暮希。是男是女都可以用的。”我刻意用一种淡淡的音调述说。
“那么他会姓什么?”他转过身,绕到我的面前,脸上的哀容已慢慢淡去。
“若我姓沈,他自然也随我姓沈;若我姓夜,他自然随我姓夜。”
“好。好。好。”他一连道好字,而且随着字音点头,在这一刻我也不懂他究竟是何用意了。
“若你真想你的自由快乐,那就趁早离去吧,这西秦大乱已定,恐无回天之力了。”他注视我良久后,道出。
“乱?什么大乱?”话题甫一转移,我并没转过神来。
毕竟脑中已清明,片刻间便会过意来,讶然道:“不可能,现在秦之一地,虽不说百姓安居乐业,可也是满目和乐,不可能有什么叛乱发生。”
沈朗说过当今西秦有四成已掌握他手,且他是统兵天下的大都督,自不可能无视乱象的发生。
“是真的,如今乱象已现,只是你非朝廷中人,看不出而已。”他捉住我的手辈,令我不得不瞧向他。“听我说,离开这。”
我就这么定定的瞧着他,突然间大笑起来:“哈哈哈,真好笑,原来是这样。真亏得我竟以为你为我只身赴险,白白的担了一回心,却原来如此。皇上,真好样的,一举两得啊。”
在闻到我的话后,他急急道:“不是这样的,我…我…我….”捉住我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张着嘴,却再听不到他的话音。
二人僵持着,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直到我在他的注视下别过脸面,提脚向门外走去。
“如果你说,天下若知你姓夜,又将如何?”一个凄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我一怔,呆呆立住,半久方道:“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否则你将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勿为瓦全’了。”
一出门,即有一个人影伴着一道冷风闪到我面前。抬眼看去,正是拓。
“没事吧?”一句问话入耳,方知他定然费了很多力才闯进来。平日里一身冰肌玉骨的他竟是一头的汗,可见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能有什么事呢?”我望着他,恬淡的一笑,能有个人无时不刻的关心着你,真的是好。我抽出手帕,仰着头,轻轻拭去他头上满布的细细汗珠。
眼目扫去,只见随着拓现身的诸多侍卫脸上都变了颜色,瞟向一边站着的崔承业。
我言道:“拓,这个地方的人,以后就标为‘不受欢迎的人’,这什么披风阁,也列为‘拒绝往来户’,你说可好。回去再想个怎样的法子,让这披风阁再无立足之地。”言下之意不过是想缓和一下先时的自身紧张程度,但是听到某人的耳中想来不会如此想。
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便是他么?”
我头也不回,道:“是。”声音高亢清澈,毫不迟疑。
虽说出口并无有迟疑,可是出口后却觉血脉阻滞,心梗身寒,可也顾不得许多了,话已说开,总不能再做那反复无常的举动。
话音甫落,一时间被握的手瞬间如冰霜所困,四周人影也在此时向我二人身旁靠近,我并没有回头去看,不知是崔承业之授意,还是侍卫们自发的举动。
我也没侧头去看拓,因为冷空气已在我二人四周流窜,衣裙开始翻飞,有在夷陵城外的经历,我知道这是拓在展露功力,我并不知道他功力究竟有多高,可是我也不愿留在这儿,那就只有赌这一把了。
虽然我身上有两件天下第一的利器,可是当日楚轻烟交与我时,说过:“这物过于歹毒,姐姐他日里斟酌着用。”又告诉我这物本来是她姑姑楚依依情变后所致,是天下最毒的暗器,见者无有生还。而此时此地并非生死之关,我料崔承业不会想将我置于死地,即使是他授意侍卫们出手,立意无非是想留我下来。
双方并无进一步的行动,已有披风阁的管事进入风暴眼。
“折冲府的高劲、高战兄弟已到了。”
大高、小高到了?怎么回事?难道是……?
我担心地回头看了一下崔承业,他的双眼尚留于我身上,并未见他有所触动。我不想与他四目与对,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扯过雷拓往园门而去。
回头前,已看崔承业微抬了下手,在我行进间已无人再做拦阻。
还没跨出月门,已听到高劲的声音:“怎么你们这披风阁如此禁闭森严,莫非还怕打劫的不成?”随着话语声,铠甲的“咄咄”声逐渐由远而近。
“那是自然,想他披风阁做的生意不同一般,自然怕堕了人手,被人所趁。”我借机阴损严某人。
“二位高将军若只为接沈小姐回府,断也无须使用这般阵战吧?若其他人也如二位将军一般在我府中横冲直撞,我披风阁如何立足。”随我声音一起出声的正是严纵。
我偏头看向于他,见他面目如常,对我微笑。而刚才园中满布的人影已消失殆尽,心底间一时有些茫然,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人了吧?
对话间,二高已在月门外露面。
“沈侯请小姐回府。我二人在客栈久候小姐不归,方到此催促。”到底是军武之人,出口干净利落,又不着痕迹。
“出了事么?”我道。莫不是沈朗他知晓些什么?为什么派二高前来?又早不来晚不来。
“我二人只是奉命而来。倒不知严少阁主请沈小姐相商什么事情?”
“他严某人是靠什么做买卖的,你二位又不是不知,若是就这么问就能问出点什么,他披风阁莫如关门算了。”我笑道。我想他严纵也不会随意对人说是骗我来与某人相会吧。
“沈朗,你怎会叫二高去找我?”比起旁敲侧击,我宁愿来个开门见山。
“樱若,你是去见了冯紫衣,还是柳纶?”比起我来,沈朗说话更加直接,只不过他猜错了人,我想他也不可能会想到会有人疯狂到如此地步吧,其实也不能说是疯狂,因为崔承业来并不是单单为我,我可能只不过是他顺带的目标。
“你怎会想到这个?我以为他们做事应该更谨慎一些才对。你这么急着把我弄回来,又打的什么主意?”我又不是她妹妹,这一点我知他知,只是他打的究竟什么主意令人费猜疑。
“我有叫人看着你一点,而早晨时北齐使臣已离了京师,只是在路上少了人。”沈朗并没绕开话题,反而平铺直叙说起来。
“然后你两相一接,就觉得我应该去见了他们。确实如此,崔承业一直想让我回去,不过被我拒绝了。我又不是傻瓜,而且我现在过得自由潇洒,没必要去他的后宫受苦受难。我不是你们想法中的夜家人,对任何一个人并无助益,我心知肚明。反倒是你,对我有何打算?”这一次相问,再无转弯,直冲中心点,我已无心再躲避。如果他真要对我不利,有的是机会,现在将我置于这般地位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不愿想他各种龌龊举动,情愿将他往好里想。
“你是个聪明女子,何故故作糊涂?”沈朗道,却令我一怔,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聪明,没想到却有人偏要说我聪明。
“我大秦与北齐、南楚百年来一直征战不休,即使稍有平息,不几年又有征伐。百年来百姓民生惨淡,边关更是无有宁日。我大秦在边关折损军民无计其数,国库为战事所花费的银钱更是数不胜数。而朝廷内为战为和议论不一,我虽出身军门,可少年时多游历乡间,知道民之苦楚,希望能有日可以与他国和谈,此次北齐遣使前来未必不是一契机,只是我朝与齐多年来打打和和,和和打打,恐又是一虚妄之事。”沈朗言毕只是瞧着我。
我不觉悻悻然地笑:“你见到我,觉得有资可用,可你错了。第一,你的计划有问题。”那就是你这么想,朝中的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沈朗并不瞧我,只是道:“是的,你说的不错,朝中势力如今分为三。我手中握有三四成,而这其中也未必全如我心想。洪烈经梦宜一事,已与我全然对立,已无可利用。丞相那边虽是一帮文臣,却颇多主战之人,甚难拉拢。”
我打断他再道:“你漏算了我的心思,第二,我不会回去,我料你无非让我用你妹子的身份去往北齐,可你怎不想想,我若要待在崔承业身边,当时又何必出来。我不会与其他男人工享一个丈夫,不管他是谁。
“还一个,你的计划先搁着吧,我已经获知,秦就要大乱,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情况,可是乱象已定。或许兵变,或许民变,你应该早做打算。如果当真秦之天下要变,我想这也给了他国可趁之机,料也非你所乐见。
“你之所想,我认为断无有可能实现。前事无常,我认为你不如对将要来的内乱多做防范。”
沈朗一惊,顿时欺近身来:“樱若,你知道些什么?是北齐人与你说的?还是梦中得来?”
我冷冷道:“这般机密事,北齐人即算知道,又怎会告知一个女子。我不是你樱若妹妹,不会做梦成真。不过还真是你妹妹告诉我的,她的梦已全然告诉我了,只是我无法尽然参透罢了。我想你樱若妹子也是因这个梦去死的。只是她不知道,而你不全然知道,可有心人却知道她的梦是真的,因为那些痕迹全在她的梦里。为什么有人来你府里卧底?为什么有人要她偷你的布兵图?为什么有人在挽玉阁里找东西?为什么有人想淹死我?这些都是为什么?还有你,也有所怀疑吧?你怀疑什么?怀疑谁?或者什么都怀疑吧?我不想知道什么,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明明功力高绝,为何连一个小孩子的呼吸声也听不出来?任一个小孩子去吓唬赵真?你是怀疑赵丞相吧?我倒不知道你找到可疑迹象没有,想必没有。”我讨厌被人利用,虽然我也喜欢去利用人,可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可是有人打主意打到我不乐意的事情上来,我也不想让人好过。
沈朗顿时愣住,只是看着我,想来我的话已刺到了他,只是不知功效如何。
我再道:“我不是一个可以让人随意利用的人,你也不想想,我答应入你府中,你又说我是个聪明女子,你说哪一个聪明女子会做这般事?”
他果然接过我话:“必有所持仗。”
我点点头,笑着道:“自然有所持仗。”不过这句话是唬人的,我身上除了值钱的东西,只有楚轻烟赠的暗器两枚,虽然是天下最毒之物,可我也不敢胡乱使用,要知道,使了后是要死人的。不过别人不知道,有时候,“鬼神怕懵懂”,而我现在已隐约觉得老天爷把我弄过来是让我轻易去死的。
见沈朗直盯着我,我道:“你既动主意到我身上,不如在国内早做防范。你若愿意放弃先前想法,我倒可以告知你些旁支末节,让你有隙可循,也未必不可。你若真想将前计负诸实行,难道不想我到时反做出些不利于你的事么?”为了能有自由的生活,我可以说做了许多从未做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