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内厅,拓凑上前来,细声道:“相府刚才护卫加强了很多,有点奇怪。虽是喜事,可眼下府里府外除了康文秀的数百亲兵外,尚有一些不知来历的人,而且防卫甚严,不知何故。”
我笑道:“莫不成还怕被人抢了新娘子?可是要抢也应该是出嫁当日,这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觉有点晚了?”我这话一出,连左近的小叶也笑出声来。
雷拓眼中也掩不住笑意。可还是说道:“如果没事,还是早走吧。你身子又耐不住久站。”话虽平常,却盖不住关心之意。我心里感动,却依旧想等到新娘子现身,只为好奇她缘何请我前来。
周边的三姑六婆见我与拓言语亲热,不禁侧目。我估计可能没多久就有人传言说我腹中的胎儿是雷拓的了。前时小叶也与我说过,我深居简出,身边又只得拓一名男子,肯定会有人猜测我与拓是夫妻的。虽然现时男女大防并不是很严,可是象我这种情况是说不出其他缘由的。
外面人怎么传,我懒得管。我最近一直在为怎样离开长安城发愁。可雷拓察看了数次,只说城里城外的禁卫森严,我们目前所居之地又正与折冲府毗邻,一有风吹草动,二高就知道了。二高等于是沈朗的私人卫队一般,他到时还有不知道的理?
转眼间就可看到外间大厅,一眼瞧去就见到沈朗正立于当中。
二人已许久未曾碰头,今日一见他,只觉他颜容困顿,似有难解之题。他本是个雍容华贵的男子,可目下看来形容清癯了,便连头发也见些许灰色。
我与他还是有些情谊的,而且到这时空来之后,他也是对我有些善意的人之一。虽现在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待我,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我一直还算好,见他华发早生,也徒生怜悯。
见他微微对我颌首,也便对她展露了一张笑颜。
一时间厅内外已是人挤挤,我无意去夹杂在人堆里,便待在厅外。虽是冷风拂面,却也好过些。何况今日见冷,专门披了那件火狐皮裘出门。我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我身上这件狐裘是非凡之物,因为我早在江都城时便请人缝了件外袍罩在外面。
虽是吉时将至,可新人影子还遥遥未见。
无聊间四下观望,果见有些人并不像一般亲眷,多为短打紧身装束,一双眼神也时刻四下搜看,有见我打量他们的,也打量起我来。不过可能见我一女子,又无其他可疑情况,倒是并没瞧我多久。
可厅下左翼有只石龟引发我好奇之心。这石龟约有三尺见方,半人多高,青苍苍的,一只头并无缩在甲中,却是高高扬起,四肢作行走状,栩栩如生。
近前细看,却原是一养鱼之器,龟身背上已凿空,更内中有一青翠莲蕊,含苞欲开。十余尾金鱼游弋于水中,好不自得。
“七小姐性情果不同常人。”赵斯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人我只远远的听他说过话,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竟然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声音。
这话一听到耳中便觉他言不由衷。我懒洋洋的道:“何以见得?”回首一看,眼角中已扫到沈朗,原是须臾间也到了近旁。他听闻我话正摇首不语,想是觉得我对答不妥。我并不将他的意思放在心上,反正惊世骇俗的事也做过了,不在乎多一桩不知进退。
不过我还是礼貌的道礼:“见过二哥,方才还向嫂嫂问起你。”心里有些想问他西关增兵之事,可审度再三还是没有开口,一则地点不对,二则顾忌良多。只好淡淡地注视着他,一会又将目光移到石龟上。
沈朗温和地道:“妹子清减了,可是在外有什么不妥?”
我道:“一切都好。”心里却道:“若是能让我早离长安就更好了。”
见周边熙熙攘攘的男女对我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想是这儿情景有些令人生疑。那赵斯君仍在旁边眼望着我与沈朗,终觉不妥,于是微露笑容:“樱若慢待,还请相爷担待。樱若历来任性妄为,不知分寸,还请相爷看在二哥面上宽恕几分。”
“早听真儿说侄女性情独特,今日也领教了。我知汝因着养身之故,深居简出,少与人接触。可惜我家瑞儿一直倾仰与汝,这才要老夫烦请侄女前来。”赵斯君言来倒有软有硬,又哈哈笑道,“想是侄女身子不耐,这才心情不愉。”
我见他与我台阶,自然顺梯子而下:“其实答应之时便应想到今日情形,只是樱若不懂事,相爷不见罪还是樱若福分。”说着话,微施一礼。一番虚伪言语下来,令到我牙关都发酸。
赵斯君还欲启口,有管事的奔来,报:“相爷,六小姐与姑爷已到了。”
话音甫落,宅外炮仗声起,此起彼伏,有轰天之势。就着硝烟,宾客们等候已久的新人已到近前。在这关节,赵斯君与沈朗俱往大厅内行去,亲戚们往前蜂拥,早将我抛在一旁。
幸而有管事早先见我与赵丞相一番话,令小厮搬了张椅子与我,小叶扶了我坐在厅内左侧。
郭氏夫人频频用丝帕拭泪,出嫁的女儿回家向父母问安来了。
康文秀便是我在夷陵城见过的那位青年将军,长得并不是很出色,昔日在全身甲胄辉映下倒是觉得他威武不凡,可此时的虽着华衣锦服,却也只似一般邻家男子,但一脸的喜气增添了神气。
一身喜服的便是赵瑞了,不知为何颜面却显不出喜色来。说句实在话,这赵瑞其人也不是很出色,顶多是容颜秀丽罢了,不过娶妻娶德,也许她内在不错吧。但我心想,头上挂着相府千金的牌子,总会有人提亲的。又想起这桩喜事所牵连到的另一人来,也就是传言中的展翼展慕白,犹记得他好像是年前丧命在西关的,当日在崔承业书房里胡出主意之前便听得又西关大捷一事。到西秦后听人言及说是他不仅出身军门,而且俊秀儒雅,一身气度风雅非凡,是闺阁千金的爱慕焦点。只可惜这展慕白独独钟情于这赵瑞小姐,虽常在边关,却与六小姐鱼雁不断,倒也流出不少的佳话。其实二人年纪也都老大不小了,早应成亲,但这展慕白丧母守孝未足三年,这门亲事就这么生生地耽误了。
更可惜的是,那展慕白在年前的西关一役中,被北齐明王崔明业困居山野,缺水缺粮之下,自尽而亡,陪葬他的是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
阖府上下俱是欢笑声,倒掩却了初冬的寒风入耳,我与拓、小叶待在大厅近门处,无须理会这些。
倒更增了些后悔之意,依我看来,这赵六小姐邀我前来,纯是一时之语罢了,目下这局面恐也不可能单独见我。心中对这事又有另一想法,或许并非赵瑞之意呢?那这世间还有他人对我感兴趣?
不知为何,心头竟觉不妥起来,似有事要出。
权衡再三,立下判定。迟走不如现在就走,便扬手叫过一管事,将心意说出。
管事的恭敬道:“想来是对小姐有所怠慢了,可小姐是家主人特邀的客人,不如待小的前去禀明相爷再作决定何如?”
我点头应允。
那边,照壁外传来“展府大小姐来贺”。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字字入耳来与人不同一般的感觉。
这话一停,本是喧闹的大厅刹时一顿,静了下来。
身前传来窃窃私语:“这展家怎么回事,虽是前有婚约,可毕竟人已死了,这桩婚事又是皇上作的主,他展家怎能这般无礼?”
又有人道:“那展翼已死,目下展家是展颜当家,虽她是女流,却是个厉害角色,这回不晓得是要作什么。她先时便道是欺她展家无人,便对这桩婚事阻挠不休,现在又在这时来闹。定是不肯干休。”
原来我的不安果然有应验,只不知这展颜此人为何竟选在回门日前来呢?我看过的小说电视里,如果要闹事,成婚当日才是主选啊。
见总管飞也似的奔向门外,一阵静默后,有一女子扬声道:“非是展颜无礼,只是你我展赵二家本也可说是一朝之臣,虽说家兄归西本是为国尽忠,不得怨人。可你赵家此番主动却令展家齿冷。展颜迫于皇命,又念及旧情,并无生事之意,但昔日展家下聘乃我展家传家之物,望乞归还。”
这番话说得不软不硬,如果真是心有愧疚的人,倒正入蛊中。不过我倒觉得这展颜可能真是来闹事的,不然为何非得在喜日来索要什么传家之物,这前后其他日子就不能来吗?
厅内外的人听了这一番话,更坐定了这展颜是来闹事的了。
我见那赵斯君眉头紧皱,脸面不愉。他身旁数尺远的沈朗也是双眉紧锁,眼光在四处游移,我虽隔了他有近丈远,却能感觉他身体紧绷,好似随时应付什么变故一般。
赵瑞一直身形未动,与其说未动,倒不如说呆住了。那康文秀却只与赵斯君眼目相交,许是在作无言的交流。
一阵静默,随后一阵喧哗。呼啦啦从外面拥进一堆人来。当前的正是一女子,身后八名身长的佣仆成半月状护拥着这女子,片刻间就到了厅下。
不知不觉间,本是散落在四周的那些短装打扮男子与随行而至的庄院护卫们已成包围之势将来的九人控制在厅下。可那女子竟毫不错意,径直往厅上而来。
我见那八名壮汉俱是一色玄色斗篷,脚步整齐划一却见凝重之感,转瞬间八名男子也随那展颜步入厅中,一时间便将厅中出口堵塞。大厅虽大,却也随这九人之到来感觉拥挤起来。
我不觉叹气,唉!为什么在我欲走时就遇到这事呢?看厅中人举动竟是一时走不脱的了。一名大汉正在我三人近前,随他走进也伴随来一股无名的腥气,这种气味霎时钩起我职业敏感度,那竟是血腥气。心头陡然一紧,再瞧这些人身体紧绷,面沉如霜,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厅内已满是赵家亲眷,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我与拓、小叶便被夹杂在这些亲眷与所来九人间。
身前正立着一人。从我这方望去,眼见得这人有着一张极佳的俊颜,只是面呈菜色,眼似死潭,这种人我在一种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自知要死的人。
这个人竟是前来赴死的。
赴死?
一察觉到这种可能,心头凝滞,喉头紧缩,呼吸顿时停顿,右手下意识便抓住了侧旁的拓。拓大概早已意识到了目前不正常的局面,转头望向我。我无法用言语向他准确表明我的推测,只是望着他,希望我眼中的惶急能使他明白。
拓只是望向我,用他的手覆于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握了一下,微微点头作势。
“展颜侄女,你这般作为又是为何?”那边赵斯君已开口言道。
那展颜慢慢开腔:“相爷您又道是为何?”她环顾满厅,又道:“既然沈侯也在,那展颜便明言吧。展颜只想代兄问一声,我展家数代一直为国尽忠,举家从无男子得养天年,这一辈只得家兄一名男子,可展家究竟是何处获罪,竟令得有人要私通外敌,不仅要家兄性命,还要灭我展家满门?”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这展颜不仅是来闹事的,竟还是来问罪的,只是她言中所道,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言中所及为其兄出头,难道是说其兄之死另有内幕?她一上来只唤了二人,那便是赵斯君与沈朗,莫不成她认为其兄之死竟与这二人又关?
厅内众人张口结舌,只面面相觑不敢胡乱张口。毕竟这二人可是当朝文武国柱啊。
眼见得沈郎因这话也失了往日的持重,那赵斯君也是脸面变色,要知道这展颜所诉的有可能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目下举国皆知展慕白是在被北齐军所围,兵尽粮绝之下,自杀而死。他死后,北齐军得以夺得连西关在内数座城池。因此在西秦朝堂之上便有人认为之所以失地,全因展慕白一人独断单行,昔日不从朝廷调度有关。但虽有此论断,终究被人压下,道是人已死,若再追查罪责,将使将士寒心。
今日这展颜一露面,说的便是其兄枉死,又指向某人与敌私通,这可是惊天内幕。
“展颜,你休得信口雌黄。”“妇人女子,勿得胡言。”难得沈赵二人一起开了口。
沈朗道:“展颜,你若心中怨愤,当也知你之所道骇人听闻。令兄死于沙场,举座皆知,如若你凭空诬陷他人,当知也逃脱不了罪责。你若有切实证据,即使监察院无能,也自有皇上与你做主。怎容得你在此撒泼放肆。”
那赵斯君也道:“本相在此还是唤你一声侄女,汝自当知上有国法,如若无端诽谤,搅扰朝廷,这罪责又岂是小事。”
众人见厅中两位官职最大的人俱已开口,明显的松了口气,就好像终于出了压场的人,这出戏可以继续往下看。
唯我注意力依旧停留在驻步在身前的那名男子。
这名男子容颜俊俏,虽面无血色,可依旧能让人不想移目。我所见的男子中,除傅青云与李墨衣能与之相比外,数不出第三人。此人身上的玄色斗篷染了斑斑污迹,那种污迹却是血渍,血腥之气想必便是由这儿来。
可为什么这人竟然能在我长时间、近距离的注视下毫不侧目呢?是觉得我无关紧要?或许是他另有更要留意的人。
顺着他的眼目停留处看去,却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赵瑞。
赵瑞的神情已经完全呆滞了,但我看得出喜服下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展颜不过一女子,长在闺中,哪知世情险恶,可这些日子总算知道了。这几日里数不尽的蒙面人袭击展家,让展家死伤无数,除了不想展家人有露面的机会。我与死士拼死突围,即使在前往相府的途中,也一直为人所阻击,展颜想在此问个究竟。为什么?”展颜毫不为惧,再次将话摆明。
哗,这话一出,厅中又乱了,交头接耳,细细索索的言语又开始了。只有我深知事情愈来愈麻烦了,走又走不脱。不禁形急于色,左侧的小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双手拽住我的衣服,像是想将我拖入她身后。
“不要擅动。”拓小声言道。
终于在听到声音后,身前的男子偏首望向我与拓。这张脸在我的眼中,毫无生气,便像是死人一般。我对他露出苦笑,心想我与什么事都无关,请你千万不咬将我拖下水。
还好,这人看了我一眼,又将头转去。
“无论此事究竟是否如你所言,兹事体大,能否待明日我与相爷上朝一起面奏圣上,以期查明此事?”
“不必等待明日了,展某自知灯尽油枯,无法再面见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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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对不起。
因为身体零件坏了,要进院大修。一直没有更新。所以很对不起。
各位看文的大大看是等我身体好些后,继续慢慢填这个坑呢?还是我将结局简要的发上来,以免各位大大等得太久?毕竟看故事都要知道一个结局。
如果是容我慢慢填,可能还需要一断时间,可能不超过一个月。
4网友:Spring评论:《疑情记》打分:0发表时间:2006-07-0900:01:53 所评章节: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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