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君摩挲着尖尖的下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现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诸公可有什么好意见?”其实她心中早有计较,不过,丽君不愿第一个说,怕给他人无形中施加精神上的压力。
大家互相看看,其中较为年长的鱼甾水师爷第一个打破局面:“依下官看,大人判断地没错,这的确是一个他杀案,我刚才仔细地检查了萧夫人的书信,发现有两个一点。”
“哦,哪两个?”丽君饶有兴趣地问。
鱼师爷见受到肯定,拈着长须道:“第一,萧夫人的书信中有提到在今日进寺上香,而且还有她准备已久的还愿法事,根据夫人侍女的回答,夫人在死前那一天的烧香、念经都照往常进行,毫无异象,这些情况根本不象是自杀者自杀前的状况。这其二吗,也和萧夫人的书信有关,经过下官仔细的对比,发现许多萧夫人从不出现的笔误却出现在萧夫人寄给萧小姐的信中,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说完,鱼师爷掏出两封信进行对比。
大家看后陷入一阵沉思,丽君扫视一眼众人,纤纤玉指在信上用指甲划了几道线:“大家请看,这几个错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知大家看出来了没有?”
若兰胆大伶俐,马上接口:“这几个字都是左右写反了的!”
丽君欣慰地点点头,恩,不错,若兰越来越上道了。
“明堂在想,明明不该出现的错误却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写信者有意为之!写信的萧夫人想借此向自己的女儿传达一个关键的信息!”
众人屏息!
丽君的眼神不在春风般和煦,转眼间锐利了起来:“‘反’者,可有二解,一指其真意与书信上所写相反,信上说萧小姐可在江南多盘桓几日,其实本心是催促萧小姐的返回,二取其谐音,反即‘返’也,返回的返,无论怎样,两条路直指‘返回’一意!”
大家恍然大悟!丽君的话如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大家脑中活跃的波涛。
“萧夫人既然催促萧小姐回家,说明她一定察觉到什么危险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觉得萧夫人不仅是察觉了,而且知道地比较明确,她清楚想要害她的人就在她身边,所以才用这么隐晦的方式向远在江南的女儿求救!”
“对,此外这个凶手的范围可以缩小到较小的范围,能让萧夫人如此忌讳的人,一定是萧府中有一定地位或者有一定实权的人。”
…………
看到幕僚们如此投入地讨论,一抹不为人觉的微笑淡淡地爬上丽君的嘴角,记得娘亲在世时常说,真正聪明人聪明的表现,就在于能够将一堆聪明人聚集起来,做起事来事半功倍,或许可以用在这个情形吧。
“诸位,根据以上的讨论,基本上凶手的可能范围可以缩小到四个人。”丽君果断切入到大家的讨论中,“蓝若,你认为会是哪四个人?”
若兰不假思索道:“二夫人自然算是一个,她本是萧老爷的原配,碍于萧夫人娘家的面子才让位,她心中自然有股怨气,此外,她的儿子是萧家的唯一男丁,本应该继承萧家的财产,但是萧夫人有意让萧小姐招赘继承家财,为了此事,二夫人和萧夫人在府里面和心不和已经很久了。”
看到丽君鼓励的眼神,若兰继续道:“萧老爷也有可能,他招赘多年,却不能掌握萧府生意上的大权,趁着他女儿羽翼未丰,极有可能杀妻夺权。”
见大家听地认真,若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只想到两个,另外两个还未知。”
鱼甾水师爷续道:“我想,郦大人指的是萧小姐和萧管家吧。”
丽君点点头。
“萧小姐表面上不在场,不过萧夫人的死与萧小姐的归来相差不远,以萧小姐的武功完全可能是杀人后再潜出院子,装作是刚回家的样子。”
“那萧管家呢?他干吗要有杀人的念头呢?”一个人突然问道。
“至于萧管家么,之所以考虑他是因为他符合条件,在萧家具有一定的实权,而且身为萧老爷的堂弟,在萧家有半个主子的地位,不能不被萧夫人顾忌。”
啪,啪,啪。原来是丽君很捧场地在鼓掌。
“不错,我想到的这四人呢。不顾要想查出谁是真凶,还有一个关键点,大家不曾注意到。”
众人闻言皆惊愕地望向她,没道理啊,大家已经象筛子一样把这个地方里里外外查过了,怎会遗漏?
丽君眼神悠远:“当我确定了萧夫人是他杀后,马上想到了她上吊的白绫。既然是他杀,那么这根白绫必定与杀人凶手有关。所以,我参详了半天,总觉得有点怪,却一时不明。不过,当我看到各位举着茶杯的手,突然想明白了。“
众人不明所以,忙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鱼甾水师爷抬起自己的手:“大人可是指在下的左手?”
“不错,鱼先生是左撇子吧,请鱼先生和若兰各打一个结。”
虽然还不明白丽君想要做什么,不过若兰和鱼先生还是手脚利索地打了两个结。
丽君拾起两个绳结,徐徐吐出两个字:“果然。”
“少爷,怎么了。”若兰一向都是风风火火的急脾气。
“大家看,蓝若和鱼先生打的两个绳结方向相反,因为鱼先生是左撇子。而萧夫人上吊的白绫绳结同鱼先生一样,说明什么呢?”
丽君回眸,精光一闪,“凶手是个左撇子。”
听到凶手的范围缩下了,大家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顺便再感慨一下郦大人的“英明神武”。
惟有若兰紧皱双眉,眼色闪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蓝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丽君有些担忧地问,能让一向开朗的若兰这样,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大人,蓝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兰犹豫着。
“蓝若,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呢?”
“大人,今日在调查时,蓝若曾经探得萧家人都是左撇子,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所以没有记录在案。”若兰吞吞吐吐地说着。
鱼甾水师爷沉吟着:“什么,也就是说,这四人中倒有三人有嫌疑?”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丽君,这一次,他又会想出什么法子呢?
丽君闻言也是一怔,有片刻的失神,失去焦距的目光在屋内转来转去,无意间定在了房间内所供奉的佛像。
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么,丽君莞尔一笑,(众人再次迷失),独自喃喃低语:“少不得又要大胆一次了。”
“蓝若,鱼先生,诸位,后日就是白马寺的盂兰大会吧!到时,就看本官给大家奉上一场好戏吧。”
窗外竹叶潇潇,风过处,有暗影浮动,不由地添了几分萧瑟诡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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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月中天,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梦乡,不过总是有例外的存在。
聚耀琉璃盏兀自灯光晕然,屏风后人影模糊,依稀可看出是一个男子懒散地半坐半卧,屏风前,一个全身黑色夜行装的男子恭谨地跪述着今夜所探。
…………
听完良久,屏风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本以为郦明堂是个风流才子,文才飞扬,现在看来,似乎错了呢。”看错了人却笑地那么开心,活似挖到什么宝贝一般。
“玄武,你觉得郦明堂此人如何?”座上人饶有兴味地追问。
玄武有点犯难:“小的不曾细想过,有些可能说地不对,本以为上次楚家娘子的案子是他走运,现在看来这个郦大人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胆大心细,又得人心,观察力一是一等一的好……总之,小的觉得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呢。”
“玄武,你暂且退下吧,既然郦明堂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为免暴露,明日换白虎去观察他吧。另外,对于那个盂兰大会,你,白虎,朱雀,青龙准备一下,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是,属下退下了。”
嗖的一声,再看去,地上竟无一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淡淡的龙涎香漫过了素白的屏风,那香的主人含着一丝莫名的微笑,莫名的惆怅,手握一管狼毫在雪白的屏风上书下数行:
“郦明堂,不仅文才出众,精通琴棋书画,而且颇有治事能力,心思缜密,眼力敏锐,而且行事胆大,没有常规,通医术。”
毛笔顿了顿,年轻男子满意地看着自己龙飞凤舞的草书:“郦明堂,不知以后你还要给朕带来多少惊喜呢,依朕看,似乎应该给你留下一大片空白吧,说不定这个屏风还不够用呢。”
而在同一片星空下忙乎的某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招惹地自己的“娇妻”一阵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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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京城里总是有各种奇事怪事出现,好供京城百姓们街谈巷议。这不,前几天萧家的案子刚刚轰动了一把,前个听说白马寺迎来一个上古神钟,欧阳家的新贵欧阳飞卿、郦大人的夫人等一干贵人已抢先拜过了,今日是盂兰大会,全京城的百姓十之八九都去凑热闹,看看神钟的究竟。
那一干普通的老百姓在下面挨挨挤挤,贵族中大有人在临近的地方包一个靠街的位子,此时,具有最佳视角位置的醉仙楼二楼就被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包去了。除了手下一干孔武精壮的随从,还有四个年轻精干的贴身近侍跟着这个年轻男子寸步不离,那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让人轻易心折。
“啊,主子,老奴已经探明白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呵,竟然是宫中的总管大太监权昌!
“权昌,慢慢说。”座上的人总是笑地那么云淡风轻。若不是身后的一堆随从,和无法遮掩的的尊贵气质,别人会误以为他是个风流书生。
“主子,今日的大会最后会有京兆尹郦明堂大人主持,而且,萧家的几位也被郦大人带来了,说什么是神佛托梦,什么萧夫人显灵之类的。”权昌说完,偷偷地瞟了一下皇帝的脸色,这个尊贵的主子似乎对郦大人很关注呢,从第一次认识开始就是。
“果然呢,是他一向的胆大风格。”微服的皇帝满意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
长长的宗教仪式过后,鲜花,香烛,一切都把人们弄地晕陶陶的。丽君一身官服,面色严肃地登上了高台,引起下面的众人一阵交头接耳。
“想必大家对萧家一案略有耳闻了吧,萧夫人生前虔诚信佛,可惜遭人暗算。昨日,萧夫人托梦于我,由神钟来鉴别谁是杀人凶手。神钟有灵,你们几个依次上前,把手放在神钟上,若是杀人凶手,神钟便会自己鸣钟。若不是,钟自然不会响。”
丽君一抬手,衙役请上来数人,原来是萧老爷,萧小姐,和萧老爷的堂弟萧管家。
神钟置于钟楼之上,因为是神物,四周垂下长长的经幔,随风飘扬,遮住了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的好奇目光。
丽君只觉得似乎脊背发凉,隐隐感到身后有一个炽热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好怪异的感觉,算了现在没空想它。
萧小姐第一个信步进入幔中,过了片刻,她神态自若地步出。按照丽君的吩咐,仍旧立于钟楼高台上,等待丽君的指示。
萧老爷略略犹豫了片刻,也哆哆嗦嗦地进入布幔中,同样,在无声中步出了布幔。
那么,只剩下了萧管家一个人。他是凶手吗?无数双眼睛象剑一样射向萧管家,他几乎是摇摇晃晃地进去的。
只是,尽管现场的人们都竖起了耳朵,却独独听不到一声钟响。随着萧管家苍白的脸露在外面后,人们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丽君。总不能一个都不是凶手吧,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可是,台上的丽君还是那么地从容镇定,好象天塌下来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三位,可否让在下看看你们的手?”
台下的人莫名所以,醉仙楼上的皇帝兴致勃勃,嘿,真不知这次郦明堂又卖什么关子?
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高深莫测的微笑,丽君一指萧管家,一声厉喝:“杀人凶犯在此,众衙役与我拿下此人!”
这一招不吝于平地惊雷!
萧管家撕声力竭地高喊:“你凭什么抓我?连神钟都没有定我的罪,你凭什么!”
“这钟已定了你的罪了,你不自知而已。其实,这钟根本不是什么神钟!”
台下一片哗然,楼上的人眉一扬。
“关于神钟一事,是我派人故意在城中故意渲染,好迷惑凶手心志。本官已知杀人凶犯是一左撇子,但是不能判断是哪一个。所以故想出此计。这口大钟上涂满墨汁,若真的摸了这口钟,手上会留有墨痕,萧家父女手上皆有墨迹,惟独你没有。难道这不是你做贼心虚吗?因为你杀了萧夫人,害怕神钟自鸣,所以根本就没敢摸这口钟。是也不是!”
萧管家一听此言,全身瘫成一团软泥,伏在地上。
“一切过程还不老实招来!”
“我招,我招……”萧管家已然全线崩溃。
烦扰了丽君数日的大案,就在片刻间水落石出了。原来萧家的小公子竟不是萧老爷的骨肉,是萧管家与二夫人的骨血,二人打算利用这个孩子把持萧家产业,偏偏这个秘密被萧夫人撞破,两人苦苦哀求,萧夫人一时心软反倒遭小人暗算,萧管家拿了白绫伪造成萧夫人自杀的假象。无奈丽君火眼金睛,无奈他百密一疏,无奈天网恢恢,萧管家这条在萧府里隐藏了多年的毒蛇终于被丽君挖了出来。
“权昌,看聪明人做事就是舒服呢,以后你也多学着点。”皇帝摩挲着下巴,目光紧随着丽君纤细的身影。
台上的人儿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微抬首,四目相接——没有花容失色,却有心跳如雷!他,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楼上的人高举一杯酒,似是恭喜,又似是致意。好想请他上来共饮几杯,可惜随从递上一份宫中的密折。
“太后病重,速归。”
年轻的皇帝身形晃了晃,竟有些站不稳了。
“权昌,四大侍卫,马上回宫。”
大家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要多多给我留言哪,最近一直窝在家里写,感觉怪怪的,好象越写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