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羊真大力一挥袖袍,喝到:“少在这装模作样,我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
众人沉默不语,听羊真的语气是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了,他们也不会蠢到去触霉头。
“都跟我来。”羊真吩咐道,众人只能被迫冒雨跟上,尽管他们心中十分迷惑。
羊真四处奔走,很快身边就聚集起众多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衙役巡捕和一些府兵,按照一直贴身“保护”自己的几人的计划,下一步就是兵营了,不然时间拖下去,就算韦湘还被瞒在鼓里,很快也会被其他人发现。
桂林城内的守备力量并不充足,毕竟这里相对来说太过安逸了,除去守城的人以及被调用去搜捕和戒严的人马,营地里基本上就剩下用来看门之类的部分。
当作为一府通判的羊真带人前来,守营的人虽然为难,却丝毫不敢违逆羊真的命令,于是一群人在几个陌生的面孔带领下,将营地里能带走的兵器全都带走。
接下来,众人浩浩荡荡地赶往按察使唐陌府邸所在,由于他们的动静搞得实在是太大了,加上羊真之前失踪之事已经发酵了一段时间,所以很快就碰上了麻烦。
一只搜捕小队突然和他们撞了个正着,这只小队起先吓了一跳,哪里跑出来这么一支军队?回过神来才发现为首之人不正是通判羊真么,在羊真后面跟着的人里也有许多眼熟的。
这支队伍恭恭敬敬地见过羊真之后,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大人,不是都在传您不知所踪吗?听说知府大人都已经亲自过问了,您这?”
羊真双眼一瞪,呵斥道:“大胆,我干什么还要和你禀告不成?之前我那是险些被奸人所害,幸亏得上苍保佑早已脱险,如今我正是要召集力量对付那些奸诈之徒,维护一府安定,尔等速速随队!”
“是是是…”这几个人十分惶恐,想必平日里没少见这些老爷是如何发威的,立即绕到队伍后面跟着,也不敢多问。
不过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一路上队伍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乱,终于有一次,一个有点身份的家伙对羊真提出了质疑,羊真还没出言应对,在他身边的几人便出手了,顷刻之间,砍瓜切菜一般将质疑者斩杀,浓烈的血腥味让所有人胆寒。
唉……
羊真心中叹息,他现在是彻底一条道走到黑了,即使韦湘知道他是遭人胁迫也不会放过他,甚至还会株连他的亲族,如果说之前他还是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话,如今他反而解放了,全力想要帮助这些原本胁迫他的人,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羊真带人一路赶向唐陌府邸时,关于他的消息也迅速扩散开去。幸好唐陌和韦湘之流不对付,所以府邸也在城中较为偏僻的地方,唐陌平日里就呆在自己府中,很少和他人往来,就连追随于他的一些下官,也被他劝阻不要和自己走的太近,以免遭到打压甚至迫害,毕竟他的处境并不好,无法庇佑其他人,所以羊真等人依然占据先机。
此时了解了情况的韦湘大发雷霆,第一时间不是查明来龙去脉或者阻止羊真,而是立即招来自己的心腹,让其带人把羊家给抄了,除了羊真的几个血亲,其余丫鬟仆人、旁支族人等均被即刻杀戮。
除了韦湘,桂林城中还有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那便是陈剑,趁着韦湘将各处人手调走之际,陈剑也开始行动起来。
此时此刻,唐府一间书房中,唐陌正满脸愁容,在他面前的,不是他唐府中人,或者什么宾客,而是一个身材颀长,须长至腹的儒者。
此人名为张同敞,字别山,乃是名相张居正的曾孙,历史上的南明永历年间,任兵部侍郎、总督广西各路兵马兼督抗清军任务,又因其"诗文千言,援笔立就"永历帝授予翰林院侍读学士。
曾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瞿式耜为师,与瞿式耜、王夫之、金堡一同在湖广地区举行抗清活动,后同守桂林,并任桂林总督。最后张同敞与瞿式耜在桂林被孔有德俘获,二人坚贞不屈,被杀。
韩临发现了张同敞后立即将其收归己用,并委以重任,若韩临不在,他就是现在永历新朝在广西的一号人物。
张同敞看着眉头紧锁的唐陌,笑呵呵地说道:“唐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其实吧,你再考虑来考虑去,现在恐怕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那羊真应该已经快要带着人到你这唐府外了,至于韦湘同样在往这边赶来。
若是我们行动失败,就算你是广西的按察使,也同样无法独善其身,韦湘不会再容忍你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于他掌控下的桂林。”
“依你的意思,就算我拒绝你们,选择和韦湘站在同一边,你的人也不会现在就对我动手,而事后,韦湘却会清算我?”唐陌紧紧盯着张同敞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呢?”张同敞毫不示弱,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没有正面回答唐陌的问题,也不给他揣测的机会,韦湘会如何做,不仅取决于韦湘自己,还有他背后的整个韦家,至于自己会不会对他下手……自己就算保证了,他唐陌就敢信吗?
“罢了罢了,我现在真的是和你们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唐陌叹道,“先帝驾崩后,这天下愈发混乱,先有永历,又有弘光,但我虽然久居西南,却也知道清人如何凶残,作战强悍,原本我认为清人早晚南下,说的不好听,两大新朝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我早已是心灰意冷,今日与别山兄一见,方才知道我是何等目光短浅,我泱泱大明,岂无光武之帝、少伯孔明之贤?一想到我从前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张同敞捋了捋长须,笑到:“这一切全都仰仗韩军长,他年纪轻轻却深谋远虑,所成之事皆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唐陌露出思索之色,问道:“别山兄所说的韩……军长,我也早有耳闻,之前以我愚见,以为不过是一个……今日见别山兄这般大才都为其效力,而且对其推崇备至,我倒是真想马上见见他,就是不知道为何以军长之名来称呼?”
“哈哈哈,”张同敞笑了笑,“韩军长常说,大炮底下出天下,他组建的自强军战力非凡,没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如何在天下占据一席之地,故而他一直让我们称呼他为韩军长。”
“原来如此,”唐陌点点头,心中却有些复杂,军队是乱世之中立足的本钱,看来那韩临将军队掌握得十分牢固,广州的皇帝不过是傀儡罢了,说起来,金陵的皇帝又何尝不是呢?
“走,既然别山兄说羊真马上就要带人到来,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吧。”唐陌站起身来说道,于是两人随即走出唐陌的书房,附近几个长相普通,衣着朴素的男子默默地跟上。
另一边,羊真带着上千人马冒雨赶到唐府大门前,本来常年养尊处优的他累得够呛,气喘如牛,两条腿都有些软了,多亏了他身边一个健壮的男子扶着他,仔细看的话这男子衣服上依稀可以看出些许血迹,只不过被雨水冲洗了。
羊真看着唐府漆红的大门,正要亲自上前叩门,只听“吱”的一声,大门已经从里面慢慢打开了,为首的人除了唐陌还能是谁,唐陌身边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儒者,仅仅落后唐陌半个身位,一看便是颇有身份地位的人,自己不认识,那这样身份的人只能是来自桂林之外,想必和挟持自己的人来自同一势力,甚至劫持自己就是此人指使的。
至于唐陌和儒者身后,自己则一个也不认识,今天这种场合,唐陌应该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下人出来吧?唐府自己也不是没有来过,其中一些重要人员却一个都没见着,看来这位按察使和我一样,被迫“自愿”上了贼船了,而且除了到达对岸就只能落水被淹死,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羊真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按察使大人,人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带到,听候差遣。”
话音落下,众人中一阵骚乱,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不知道,羊真究竟带他们过来做什么,一路上不听话的少数人都已经死翘翘了,剩下的都是非常惜命的,说的难听点就是怕死,他们对韦湘没有什么忠心耿耿可言,也无法组织起来反抗羊真。
现在他们见到了唐陌,这个明面上品级最高、平日里存在感却极低的大员,就算再迟钝的人都明白了,桂林的天恐怕要变一变了,而他们只能被裹挟着,去流血牺牲,他们年龄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大的两鬓已经开始变白,不过无论年岁多少,进入行伍多久,在这乱世之中,战争对于他们来说,倒是意外的陌生。
唐陌将众人的表现尽收眼底,这群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当然,还跟在韦湘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一样,他并不意外。
唐陌对身后吩咐道:“把东西搬出来。”
随即,几个唐府仆人便抬出了五个巨大的漆红木箱,摆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