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调侃让郑芝龙颇为不爽,而是接着说道:“除了仙霞关,还有分水关,是为福建东北门户,与浙江温州府泰顺相邻,形势险要,虽然清军现在还没有威胁到那里,但还是要早做防范。”
郑芝龙问道:“不知唐王殿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朱聿键笑道,“金声师长事先已经和我们商议过了,若是南安伯同意的话,他麾下的第四旅与第五旅可以协助你们驻守两大险关,并且审时度势,伺机北进,给予清军迎头痛击。”
说是帮助驻守,等自强军的人马进入关城中,必定会鸠占鹊巢,郑氏军队如何能与自强军抗衡?
郑芝龙对此十分清楚,但现在由不得他拒绝,故而略做犹豫便开口说道:“自强军兵强马壮,有了自强军的帮助,清军再想南侵,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哈哈哈好,南安伯果然一心为国,”朱聿键笑眯眯地说道,“本王将要从温州府进入浙江,去见鲁王等人,但清军威胁巨大,本王恐怕届时从陆上南撤困难重重,所以想请南安伯派遣水师北上,在舟山迎接,走海路逃避清军的追杀。”
郑芝龙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我虽然是在海上起家,但如今要我派水师北上,恐怕力有不逮啊。”
听了郑芝龙的托辞,朱聿键立即说道:“欸,清军的水师现在能成什么气候,又不是让你派水师登陆浙江,与清军正面作战,我自然会劝鲁王等人早早撤离,不和清军纠缠,你只需要多多派出舟船便是。”
郑芝龙还没答应,朱聿键又继续说道:“就这么决定了,我听说南安伯手下有战船七八百艘,还有许多其他船只,也不用全部派出去,不过多多益善嘛。”
朱聿键拍了拍郑芝龙的肩膀,脸上笑得十分灿烂,后者都要骂娘了,只能不去看朱聿键那欠揍的脸,深吸几口气后说道:“我一定全力配合。”
随后,朱聿键不做停留,与郑成功一同前往宁波府,郑芝龙尽派麾下水师北上,有战船八百余艘,外加各种货船、渔船,总共近两千艘船只,足以搭载数万大军。
与此同时,邝露带领第四旅前往闽东北,进入分水关,李沃带领第五旅前往闽西北,进驻仙霞关。
朱聿键与郑成功秘密来到宁波,正值张国维兵败身亡,鲁王监国政权退至此地,从上至下,人心惶惶之际。
鲁王监国政权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熊汝霖,也正为抗清前程忧心忡忡。
熊汝霖在崇祯朝廷任职之时屡屡上书诤谏,猛烈抨击朝政,被崇祯帝借故贬谪。弘光朝廷灭亡之后,熊汝霖联合同乡孙嘉绩在余姚县起兵抗清,率领一千多人到海宁招募兵员,万人响应,号称“熊军”,迎鲁王朱以海于绍兴。
不过他对鲁王朱以海很是失望,朱以海既缺乏治国之才,在任用皇亲国戚方面又极为腐败,过惯了腐朽荒淫的贵族生活的朱以海,即位之后极为荒淫无道。
鲁王监国政权暂居鄞县,熊汝霖也借住在鄞县一户人家之中。
这一日,熊汝霖接到孙嘉绩前来拜访的消息,于是扫榻相迎。
不过,除了孙嘉绩,还有两人到来,令熊汝霖十分惊讶,问道:“硕肤(孙嘉绩字硕肤)前来,所为何事,为何没有提到这两位朋友的姓名?”
孙嘉绩笑道:“这是我的两位贵客,梦泽兄(熊汝霖字梦泽)何不猜猜他们的身份。”
熊汝霖看着陌生的两人,打量了一番后皱眉说道:“这位小兄弟气宇不凡,有雄武豪迈之气,不是出生军旅世家也相近吧?”
郑成功闻言,拱手笑道:“熊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郑氏郑成功,佩服之至。”
“雄踞东南沿海一带的郑家!”熊汝霖得知郑成功的身份后,浑身一震,光是一个郑氏的势力,恐怕都要比他们的力量要强!
熊汝霖又看向另一人说道:“我观阁下有庄重又堂皇之气,皇家之风,必是皇亲,又有郑氏成功已说明身份,您想必就是唐王殿下吧。”
一边说着,熊汝霖一边起身行礼:“见过唐王,熊某怠慢了,还请唐王殿下见谅。”
朱聿键连忙托起熊汝霖,说道:“熊大人不必多礼,您是大明社稷的肱骨之臣,早年虽然蒙冤被贬,却在国家危难之际不计前嫌,挺身而出,我对您是景仰已久。”
“不敢当不敢当,”熊汝霖摇了摇头,眯着眼睛沉声问道:“二位借着硕肤前来找我,所求为何?”
朱聿键笑眯眯地说道:“熊大人,我这里有一首诗,还请您品鉴品鉴。”
“请。”
“鲁国君臣……”朱聿键一开口,熊汝霖便神色骤变,但熊汝霖没有打断朱聿键,而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燕雀娱,共言尝胆事全无。越王自爱看歌舞,不信西施肯献吴。”
朱聿键吟完这首诗,看着神色莫名的熊汝霖说道:“熊大人,不知在您看来,我这首绝句如何?”
熊汝霖沉默不语,朱聿键于是说道:“鲁王在绍兴监国,以钱塘江为边界,我听闻守江诸将每日置酒唱戏,歌吹声百里相连,此事可为真?”
熊汝霖继续沉默。
朱聿键接着说道:“鲁王调弄声色,君臣儿戏,短短数月时间,清军大举渡江,攻城掠地,如今鲁王一败再败,不是上天不怜,而是人祸所致……”
“不必再说了。”熊汝霖打断朱聿键,“我知道殿下的来意了,不过我既然已经拥护鲁王殿下监国,就绝对不会背离鲁王,唐王殿下有郑氏家族相助,想来也可以雄踞一方,只希望日后我们不会兵戎相见。”
三人皆愕然,没想到熊汝霖会想歪了,朱聿键要是想要自立,又岂会涉险,亲自前来鄞县找他。
作为熊汝霖的好友与同僚,孙嘉绩立即解释道:“梦泽兄误会了,唐王……”
“没什么误会的,”熊汝霖冷哼一声,“我若是现在背弃鲁王殿下,就是不忠不义之人,硕肤休要再劝,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熊汝霖看向郑成功与朱聿键:“二位请离开吧,我就当二位从来没来过鄞县,我也从来没见过二位。”
朱聿键哭笑不得,说道:“我们怎会故意陷您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呢,您真的误会了,当初我离开浙江之时,黄道周、张肯堂等人是要让我为监国来着,但我并没有答应,现在我和黄道周等人,都是永历的朝臣啊!”
熊汝霖呆了呆,没想到自己搞了这么大个乌龙,事关皇权的纷争,随随便便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冷声说道:“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是不会背弃鲁王的。”
朱聿键也不和熊汝霖客气了:“熊大人何必执迷不悟,我朝是和南京的永历朝廷在同一时间建立的,永历朝廷已经灭亡,你和张国维等人又拥护鲁王就任监国是何道理?”
“鲁王荒淫无道,在他之下,官吏与将士贪图享乐,面对清军毫无抵抗之力,这样下去,要不了几个月,鲁王也要做了清廷的俘虏,白白葬送了无数抗清的力量,届时,你就是大明的罪人,愧对列祖列宗!”
“你!”熊汝霖愤怒地指着朱聿键,却无法反驳。
“陛下仁慈,许诺两家无分彼此,鲁监国委任的朝臣可以到朝廷中继续担任官职,”朱聿键顿了顿,“而且,在你之前,我们已经拜访过众多大臣,同意尊奉陛下的超过一半,之后,我们还要带着陛下的诏书去见鲁王,此为大势,你应该顺势而为。”
熊汝霖垂着头,盯着地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朱聿键三人见他实在是顽固不化,于是只能先行离开。
翌日,监国政权百官上朝,鲁王居于百官之首,朗声说道:“诸位大臣今日有何要是启奏?”
群臣之间传出一阵小声的议论,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顿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嗯?”鲁王皱了皱眉头,心道:今天怎么感觉这么奇怪,这群家伙在搞什么鬼?
过了一会儿,鲁王见无人发言,正想要宣布散朝之时,孙嘉绩出列说道:“启禀鲁监国,臣有事要奏。”
鲁王看过去,说道:“原来是孙尚书,请奏来。”
孙嘉绩正色说道:“永历朝廷使臣,唐王殿下与郑氏成功求见。”
鲁王双眼圆睁,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孙嘉绩。
只听孙嘉绩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鲁王,唐王与郑成功二位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还请您宣他们二人即刻上殿吧。”
鲁王还没说话,守在殿门外的侍卫竟然已经喊道:“请唐王殿下与郑成功上殿。”
朱聿键与郑成功龙行虎步,径直走上大殿,丝毫不畏惧站立在两旁的众多官员的目光,走到最前方,高举明黄色的诏书,扫视百官后,看向鲁王说道:“永历陛下诏书在此,还请鲁王开读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