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弦歌的突然出现,可以说是董云图计划之外的事。这个年轻人足够张扬,一上来就伤了曹云,接着又与凤吾山一场唇枪舌战,凤吾山不仅没捡着便宜,反而落了个灰头土脸。
琥珀岛上,凤吾山向来霸道惯了,其他人有苦难言,此刻见到他们终于吃了亏,旁人乐见其成,索性就坐山观虎斗了。
董云图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小变故,计划原本很完美地在进行的,谁料却突然冒出了雁弦歌这颗老鼠屎,晦气。
有些气愤,不过老家伙没有变现出来,居高临下道:“这位小伙子,你有些面生啊。”
雁弦歌瞥了老头一眼,依然是气死人地回他:“看你的样子,像是这些野狗的头儿。老头,你听好了,小爷我叫雁弦歌,现在看我面生没关系,等会我把你们这群野狗打趴下了就记得我了。”
凤吾山好歹也是琥珀岛上一等一的宗门势力,结果到了雁弦歌口中就成了左一个野狗右一个野狗,换成谁也忍不了这口气。
董云图老谋深算城府深厚,可以装坐若无其事,他的弟子们平时趾高气昂惯了,此时却哪里忍的住,一个个面红耳赤双眼喷火,奈何骂又骂不过雁弦歌,只能憋着口气,等着待会上场弄死这个可恶的年轻人。
最尴尬的莫过于曹云,此前被绿衣漠视,又被突然出现的雁弦歌一口啄伤,可谓是一口恶气到了嘴边不吐不快。
雁弦歌舌战群雄,丰神俊秀的样子,极大地刺激了曹云那颗幽暗的心灵,两相比较,与他同时立于场中的自己竟然是如此地不堪入目。
气愤之下,曹云大吼一声,怒道:“小子,别像个娘们一样耍嘴皮子,有种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雁弦歌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差些忘了,你刚才欺负我师伯母,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接二连三地被忽视,曹云忍无可忍,五指疾伸,倏地探向雁弦歌的双眼,你不是看不见我吗,那这双狗眼就别留了。
两人离得极近,曹云又是愤恨之下出手,可谓是既狠且快。
场外,无数人惊呼出声,眼见着这年轻人的双眼就要被曹云抠了下来,不免觉得可惜。
凤吾山这边则截然相反,年轻的弟子们大声呼喝:“曹师兄,杀了他。”
曹云脸上凶相毕露,不用他们说,他心里早已起了必杀之心。雁弦歌不死,他曹云何以立足,何以解恨。
曹云的速度足够快,快到很多人都还没有看清,只看到那年轻人似乎连闪躲都来不及,就听到咔嚓一声,接着就见曹云惊呼连连,身子急速后退。
一直退了二十几丈远,曹云才停了下来,脸上惊惧不定,再看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那年轻人给折断了。
此时,就连董云图也深深地看了雁弦歌一眼,冷冷道:“年轻人,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
雁弦歌哼了一声,转眼又笑眯眯的,说:“老头,我之前说过了,看来你耳朵不怎么好。”
董云图瞪了雁弦歌一眼,眼中杀机一现,说:“年轻人,老夫劝你一句,出门在外,最好低调蛰伏一点,锋芒毕露是活不了太长时间的。”
“老狗,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有脸好为人师。”对于董云图的威胁,雁弦歌丝毫不惧,还之以舌道:“我只记得出门时,师父再三交代,但凡有人敢欺我师伯母和小师弟,那就可劲地揍他,揍得他妈都不认识,揍得他怕了为止。老狗,你带人围攻我母祖山,欺我师伯母,算计我师伯遗物,这笔帐,小爷我会慢慢跟你们算。”
这还没完,雁弦歌骂完了董云图,又一一指着树上马啸天等人,还有树下众人,怒骂道:“还有你们这群野狗,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和这老狗一伙的,今天你上我母祖山,不请自来即为敌,真当我师伯母孤儿寡母的好欺负?真当我母祖山没人了是吗?你们不是要打擂台吗,来,你们一个个都来,谁也跑不掉。”
雁弦歌这一番酣畅淋漓的怒骂,可以说是将六大势力和其他人的遮羞布都撕了开来,露出了他们本为强盗的丑陋面目。
一群人面面相觑,短时间内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场内外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让一让。”
许多人尚处于挨骂的震惊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在场外响起。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嫩,不轻也不重,不冷也不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绿衣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浓了。
许多人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就见一个面容枯槁的少年,身后背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女,正努力地分开众人,向场内挤进来。
人群很然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看着这个丑陋的少年,还有背上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女。
少年一脸淡漠,让人忍不住就想到了树上那个同样一脸淡漠的绿衣少女,两人的神色如出一辙。反倒是背上的那个黄衣裙少女,可能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同龄少年背着,脸上红红的,一副害羞的模样。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许多人开始议论起来。
“小姐。”人群中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接着就见一个清秀的少女跑了出来。
“小满。”黄衣少女自然就是南约简,见着自家小侍女,南约简颇为高兴。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小满抹了抹眼泪,待看见南约简的样子后,又咋呼呼地问:“小姐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我没事。”南约简怕小侍女担心,轻声安慰她。
手臂粗的藤蔓从树上垂下,踩着藤叶的绿衣,就那样轻飘飘地走了下来。看着数日未见的儿子,绿衣温声道:“回来了。”
少年点头,叫了声妈。
“咳……”
雁弦歌在旁边不住地咳嗽,好不容易才引得李非人看了他一眼,
绿衣忍俊不禁,介绍道:“这是你父亲生前至交的大弟子,你可以叫他一声师兄。”
“是大师兄。”雁弦歌纠正道。
若不是外敌环伺,这一家子人本该亲亲热热高高兴兴的才是,可惜事与愿违,容不得他们置身事外。
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雁弦歌撕掉了,董云图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大方道:“绿衣,我们没时间看你们母慈子孝,速速将苍梧之简交出来。”
雁弦歌拍拍李非人肩膀,说:“小师弟,你且先休息,待我去收拾了这群聒噪的野狗。”
李非人点了点头,背着南约简进了屋,可惜屋子早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竟是无立足之处。他将少女放在了床上,对跟进来的小满说:“照看好你家小姐。”
小满乖巧地点头。李非人则又跑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在旁人目瞪口呆中,厨房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
看着跑进跑出的李非人,雁弦歌问道:“小师弟,煮了我的没有?”
李非人头也不回,说:“没有。”
好家伙,雁弦歌都欲哭无泪了,没看你大师兄刚才威风凛凛的样子吗,骂得他们毫无还嘴之力,结果到了小师弟你这里,连一顿饭都没混到。
满心幽怨的雁弦歌,随便指了指场中一个人:“你,上来跟我打。”
那人带着哭腔,说:“前辈,我才泥蛰境,我打不过你。”
雁弦歌怒道:“你为什么才泥蛰境?”
那人都快哭了,我怎么知道,我就是泥蛰境啊。
雁弦歌环顾四方,颐指气使的,说:“你们这群野狗,之前围攻我师伯母,一个个不是很神气的吗,怎么到了现在,就没一个能打的了?果然,野狗就是野狗,只会群起而攻,一旦单打独斗了,就没一个能行的。”
所谓是打人不打脸,雁弦歌无所顾忌的唾骂,可谓是将现场所有人都扒光了放在太阳底下羞辱,这些人心底仅有的一丝愧疚之心也在骂声中消失殆尽。年长者均是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年轻人如此张扬跋扈,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怕是没有好结果。年轻人则一个个怒目盯着雁弦歌,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有些原本还想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的山泽野修此时也不免起了杀心,这些散修们虽然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然而此时雁弦歌打的是整个琥珀岛修士们的脸,修士们难得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在内忧与外患之间,他们同时选择了先解决外患。
赵刈,山河境二重,在散修群中也算是名声显赫的一个修士,此时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雁弦歌抱拳道:“赵刈,一介散修,山河初境,请雁兄弟赐教。”
散修的修行环境相比宗门子弟来说,确实要显得捉襟见肘一些,这都是公认的事实,所以当赵刈自报家门时,还是引起了人群的一阵哗动,在琥珀岛如此严酷的修行环境中,能踏入山河的野修,修行资质和机遇可见一斑。
雁弦歌傲然道:“赵刈,这么多人,你算是带种的一个。说吧,你要比拳脚还是刀枪?”
赵刈不假思索,说:“我擅使刀,拳脚上的造诣不够,就比刀枪吧。”
呛啷一声,赵刈手中刀已出鞘,这是一把非常直的刀,刀尾平齐,刀身古朴,整吧刀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简约却不简单,像是一把拉长了的菜刀。
刀未近身,一股凛冽的寒气已扑面而来,雁弦歌赞了一声好刀,说:“我以前听师伯讲过,远古时期,也有一位擅使刀的赵氏前辈,人称刀圣,不知与你有没有什么渊源?”
赵刈脸色为之一变,尽是向往追思之情,说:“那是赵氏的老祖宗了。只可惜,赵家祖上风光无限,到了我等不肖子孙手中,反而却没落了,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唉……不说了,雁兄弟,出手吧。”
雁弦歌道了声好,他对赵刈的观感不错,语气上显得谦逊了很多,告诉赵刈,也是告诉现场所有人,道:“今日比试,不论何人,咱们有约在先,若是雁某落败,随你们处置。反之,若是雁某侥幸获胜,尔等有生之年,绝不可再踏上母祖山一步,否则,雁某定斩不饶。”
赵刈道:“赵某若是落败,那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那就依了雁兄弟的约定。”
雁弦歌收起了戏谑之色,转而一副郑重的表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剑,剑身古拙,也非凡品。
一声龙吟,宝剑瞬间出鞘,明晃晃的剑身映得场中都明亮了几分。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雁弦歌一剑刺出,在一声清亮的雁鸣声中,剑好似突然就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抹亮色,仿如夏夜中的流星尾巴。
剑消失的同时,一股肃杀的寒意也瞬间笼罩了整个场内外,很多人不住地后退,是那种本能的,来自心底深处的畏惧感,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把剑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这是什么剑法?
很多人心底都在猜测,如此鬼神莫测,难怪那年轻人敢呼天骂地,完全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时间其实过去了很短,只是几个呼吸间而已,一道映澈天地的亮光疾如电闪般从天而降,听不到声音,只有刺眼的亮色,倏忽间就到了赵刈的面门。
无数次的战斗,无数次的生死考验,赵刈几乎本能的一刀斩出,没有任何保留,拼尽全力地朝着那道亮光斩出。
数百斤的刀,随着赵刈的全力一斩,恐怖的呼啸声中,仿佛天空也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众人的眼中,整个母祖山似乎就只剩下了赵刈的那把刀。
准确地说,是刀的影子。
赵刈的刀也很快,快到幽光一闪,刀就已经到了半空中。
刀与剑在空中相遇,仿佛切豆腐一样,没有受到一丁点阻力,刀光就将那道亮光吞噬殆尽。
森里中重又恢复了幽暗。
很多人没有看懂,那看似毁天灭地的一剑,为什么在赵刈的刀前,几乎是不堪一击。
雁弦歌嘴角微翘,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赵刈的面子,他可能已经笑了出来。
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赵刈的全身溢出,只有他这个当局者才深切地体会到了,那是一种极度危险,临近死亡的感觉。
毛骨悚然。
冷汗从赵刈的额角渗了出来。刀已经劈了出去,其实只要给他一到两息的时间,赵刈绝对能把刀收回来,只是可惜,对手不会给他任何防御的时间。
亮光再次在森林中出现,依然是那么刺眼,依然是一闪而过,一闪而没。
只不过这一次,那道亮光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里冒了出来。
声音则要晚了一些,雁鸣声响起时,赵刈的惨叫声也随之响起。
脸色苍白的赵刈,用力地捂住左肩处,他捂得很紧,但鲜血仍是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瞬间洇红了整件衣裳。
他的左臂断了。齐肩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