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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断臂,赵刈发了会儿呆。修行途中,失败本是人生常事,只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落败得如此之快。

左臂肩膀处空荡荡,凉飕飕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断臂处依然有鲜血淋漓滴下,赵刈却视若不见,脑中只是在复盘适才的对战,可是,终究还是没想明白雁弦歌那一剑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越是细想,越是觉得雁弦歌那一剑的高明到了极点。赵刈虽败,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一点都不冤。

“赵某学艺不精,自甘认输,我这便下山。”赵刈还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也不纠缠,转身就真的往山下去了。

雁弦歌点了点头,目送赵刈走远,再次环顾四周,说:“下一个。”

看着年轻张扬的雁弦歌,董云图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固然谋算深远,毕竟还是少了少年锐气啊。

老成持重,何尝又不是一种桎梏。

锁链加身,董云图深知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无所顾忌,岁月总会赋予你很多,但同时也会让你失去更多。

看了一眼四周,其他人一样的都是一脸郑重,想着赵刈在这年轻人手中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撑过去,投鼠忌器,由不得他们不多想。五个人当中,董云图最后还是选择了陶南山,比起其他人,两人的关系不是最紧张的那个。斟酌着言语,董云图道:“南山兄,强敌在伺,你我不如先放下成见,先解决了外敌再说,你看如何?”

到了此时此刻,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了无法独善其身,雁弦歌嚣张跋扈,又是站在得理的一方,自然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人。陶南山算盘打得响,不用董云图提醒,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以他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态度,而是问其他四人:“你们觉得呢?”

意料之中,其他几人均没有开口,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便宜了其他人。一阵尴尬的气氛过后,还是直性子的黄邙先说了话:“我先去会一会这小子,但我有言在先,若是连我也不敌,董老匹夫,你可不得再藏着掖着。”董云图微微一笑,说:“依黄老弟就是。”

既然董云图表了态,黄邙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哼了一声,纵身一跃,也不变身,直直就从树上跳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扬起尘灰无数,弥漫的粉尘中,黄邙的声音透了出来:“年轻人,吃我两斧。”

二话不说,两柄巨斧就从弥漫的泥尘中劈了出来,幽暗的森林中,巨斧带起一股逼人的威压,将雁弦歌笼罩在了漫天的斧影之中。

山河巅峰的一斧,足以开山裂石,雁弦歌不敢有丝毫大意,持剑在手,飞速地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圆,最后横剑在头,迎向了那从天而落的两斧。

两斧分先后而至,中间也不过相差了半息时间,首先到来的是左手斧,这一斧力道最强,仿佛要开天辟地一般,嗡的一声就撞在了雁弦歌横在头顶的剑身上。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条大河横亘在雁弦歌的身前,原本水平如镜的河面因为黄邙的这一斧,忽然生起滔天巨浪。

卷起的漫天水雾,很快就将斧头吞没了,但在旁人看不见的大河深处,斧头挟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将大河一分为二,大河瞬间断流,中间出现一个一丈来宽的河谷,哗哗水流中,斧头继续向前,朝着仿佛无边的大河更深处切了进去。

大河似乎无边无际,然而斧头终有力竭,就在斧刃看似一往无前之际,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无边的河流中,黄邙的叹息声轻轻地传了出来,不知道是在喟叹大河的宽广,还是在惋惜斧头的式微。

叹息声中,河谷逐渐地在弥合,无形的水流显现出要再一次融为一体的迹象。

但黄邙的第二斧紧跟而来,循着第一斧的足迹,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了前一斧。

前斧力竭,后斧自然就取代了前斧的位置,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力图要将大河整个都切断。

开始有点点的亮光从河面透了下来,这是要到岸边了吗?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喜悦,斧头再一次发力,兴奋地嗡嗡直响,朝着那亮光之处竭力地切了过去。

似乎就要结束了,隐约间,岸边那个年轻的身影都摇曳着显现了出来。

晨光熹微中,好似从河里醒来的鱼儿,兴奋地想浮出河面吐一口气。巨斧全身颤栗着,带着嗜血的渴望,欲要探出水面,将那个年轻的身影一举斩落斧下。

大河却在这时候晃动了起来,眼看着巨斧就要成功破出水面之际,一个巨大的圆突然拦在了巨斧的面前。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举全河之力,生出一股无形却不可抗拒的力量,眨眼间就将巨斧吞了进去。

大河终于清静了。巨斧消失了,漩涡也消失了。只有林间的清风,缓缓地吹拂着场中的两人。

境界稍低的旁人眼中,只看到黄邙势若千钧的两斧,似乎被雁弦歌轻而易举地就挡了下来。然而在董云图等山河境的老人眼中,却完整地看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如此,雁弦歌的境界实力,在一干老人心中有了个初始的概念,就是说,这个张扬的年轻人,居然有着不弱于他们的实力。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年轻人不仅实力强劲,对敌的经验也极为丰富,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想出了动用大河这等以柔克刚的应敌之法,可见他的心境并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狂放不羁。

这是个胆大妄为却又心细如发的劲敌。

那么,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谁又能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年轻山河境?几个人对望一眼,眼中均是生出了深深的忌惮之意。

场外,红衣少女拉了拉白宫,问:“白宫前辈,您刚才看明白了吗,他们谁赢了?”

白宫不过玲珑一重的境界,哪里看的懂这等神仙打架,闻言苦笑道:“大约是打平了吧。”

红衣少女一抚胸口,释然道:“那就好。”

白宫打趣道:“姑娘,看起来你很担心他们,不,应该是担心某个俊俏的后生吧?”

红衣少女顿时晕声双颊,害羞道:“哪有。白宫前辈您就别取笑我了。”

看小姑娘害羞的模样,白宫呵呵一笑,适可而止地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吃惊的不止董云图这些老人,场外很多人都没料到雁弦歌居然能接下黄邙这两斧。毕竟黄邙的实力,在琥珀岛修行界早就不是谜了,若不是那层无形的阻力阻挡,或许他已经窥到了传说中的那层风景。

李非人倚门而立,颇为诧异地看着这个便宜的大师兄,看来,这个大师兄还是有些实力的嘛。

恰好,雁弦歌也回头看了过来,对着李非人眨了眨眼,说道:“小师弟,如果我把这个老家伙打趴下了,能不能换口饭吃?”

呃,李非人猝不及防,无奈道:“随便你。”

这是答应了,雁弦歌顿时喜笑颜开,对着黄邙说道:“你也听到了,小爷我饿不饿肚子,就看你的了。要不你认输吧。”

黄邙翻了个白眼,都快气死了。

“看剑。”

龙吟一声,雁弦歌手中剑一抖,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地刺了出去。

依然是那熟悉的雁鸣声,一声清唳之下,剑身闪着金芒,声起处,剑已无踪,只余下来不及消失的一道金色光影轨迹。

看着那道剑影,李非人撇了撇嘴,无语到了极点,这个大师兄净喜欢干些哗众取宠的事,穿衣要穿白,就连使剑,也是那俗气得令人牙疼的金色,还有那雁鸣声,听着就好气人啊。

雁弦歌哪里知道小师弟在背后腹诽自己,他只是想着,早点把这些野狗打发下山,好好尝尝小师弟的手艺,这一路上风急火燎的,都没怎么好好地犒劳一下肚子。

有着赵刈的遭遇在前,黄邙瞬时打起了万分精神,手中双斧横在胸前,蓄势待发。

山河境的对战,远不如低境界那般只是比拼蛮力技巧,到了这一层,更多的是看修者如何借力,借用小世界中的自然之力。

横在胸前的双斧,实则就是拦在身前的两座大山,雁弦歌要想破除两座大山的拦阻,就要看他的剑有没有这份力量。

两个人都同时开启了小世界。到了山河境,谁也不会傻到舍本逐末,只是单凭动用肉身的力量。

山河境,顾名思义,自然是指到了能动用山河力量的境界。不比玲珑境,更多的是一个辅助的境界,只能助修士化身成可以凌空飞行的生物。

黄邙的小世界,些微的光芒中,空旷无比的大地之上,能隐约看出一座大山横亘其中,大山脚下,一条宽广的河流蜿蜒其中,曲曲绕绕地直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这是一处泛着死气,又似乎带着无限生机的地方,日月境之下,几乎所有的修士,小世界其实都差不多一样,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昏暗,就像天地初开前的混沌一样。

就在幽暗无比的天空之上,忽然生出一点亮光,如点豆,如星辰。

黄邙知道,那绝不是星辰,也不是油灯,而是剑光,是雁弦歌的剑。

剑势如虹,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加速,剑光转瞬间大如日月,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也照亮了那个世界。

似乎感应到了外敌的入侵,小世界中,大山迸发出勃勃的生机,大河开始汹涌地流淌。

一颗巨大无比的松树下,原本在闭目沉睡的水牛忽然惊醒。水牛有着一对坚如钢铁的弯角,或许是被人打扰到了清睡,水牛碗口大的眸子中尽是怒意,仰天就是一阵响彻天地的咆哮。

剑光越来越近了。面对外敌,水牛没有丝毫的惧意,一声怒吼之后,背生双翼的水牛凌空飞起,对着剑光就一头撞了过去。

尽管是在半空,水牛的冲锋速度也是快到了极点。剑光终于在空中和水牛相遇。

疾速的对撞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整个小世界都为之颤了一颤。

剑光随之一暗,但在半空中,仍是可以看到,半截牛角从空中落下,轰地砸落在地面上。

“哞。”

水牛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束剑光吞入了腹中。

不甘泯灭的剑光也肆意地在水牛腹中穿行搅动。天空中,只看到水牛发出一阵阵怒吼,时而翻滚,时而在空中慌不择路地穿梭。

惨叫声此起彼伏,或是从天边传来,或是在树下响起,或是在大山深处。总之,很久之后,世界终于清净一片,满身血污的水牛回到了松树下,虽然看起来奄奄一息,但终究还是将那束可怕的剑光消化了。

看似水牛赢下了这一战。

然而,战斗还没有结束,深空中,一缕剑光再次破开云层,在水牛惊恐的眸子中,轰然降临在了这片世界中。

待剑光逼近,水牛终于看清了,那缕恐怖的剑光,原来是一把剑鞘。

如果是赵刈在此,他一定会恍然大悟,原来,雁弦歌真正的剑,是那把看似古拙的剑鞘。

就像黄邙有双斧一样,雁弦歌的剑,其实也是双剑,只不过,谁也想不到,他真正的杀招,是藏在那把容易被人疏忽的剑鞘中。

金色的剑光,清亮的雁鸣声,不过是雁弦歌的障眼法罢了。所谓一叶障目,等真正看清了雁弦歌的意图,一切都已经晚了。

接下来,就是毫无悬念的横扫和屠杀,水牛再次腾空,但在和剑鞘接触之间,庞大的身躯就被打得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剑鞘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残影,消失在了无尽的深空,紧接着又再次出现,流星赶月一般,笔直地插入山腹之中。

山崩地裂。

山水相连,大河发出一阵哀鸣,似在惋惜,似在求饶。

毕竟不是黑夜这等凶器,黄邙的小世界中,山水,还有水牛,并不是真正地受到了破坏。

但在外界,来自肉身的损伤,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识海受到了重创的黄邙,终于撑不下去了,举手求饶,道:“我认输。”

“既然认输,赶紧滚。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踏入母祖山半步。”雁弦歌收回剑鞘,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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