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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走出了他的府邸,登上了前往皇宫的车,他望着路边的街景,不禁开始思索,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世上人们当面都对皇帝讲自己不敢揣测圣意,可真正不揣测上意的有几个呢?伴君如伴虎,李穆深以为然。

马车渐渐向皇宫驶去,行过了朝天门,径直入宫。

御赐在宫内行车,一直是当朝为官者所渴求的荣耀,可在李穆眼里,确是家常便饭。李穆下了车,一步一步走入长生殿中,举止都很端庄有礼,令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陛下,臣李穆前来见驾。”李穆行礼道。

“李卿平身。”嬴苏回答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见你?”

“回陛下,臣不知。”李穆惜字如金,仿佛多说一个字便是罪过,就是连这六个字的回答也是他在路上反复斟酌过的。

嬴苏见李穆这般模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叹了口气。李穆作为臣子,无论哪方面都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作为大臣的典范,但他太完美了,甚至完美到让人对他有一种疏远感。作为君主,嬴苏自认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恩宠,可他在自己面前却依旧那么谨慎,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表现。

“看看吧。”他将桌案上的奏疏和密报交给了一旁侍立的宦官,宦官接过走下台去,将奏疏和密报交给了李穆。

李穆躬身接过,翻阅,良久。

“李卿,你说这姜云对朕的忠心是否是真的呢?”赢苏问道。

“陛下,现在姜云是否忠心重要吗?”李穆抱拳回道,“自臣所献民怨引流之计始,姜家就必然要灭亡,不然,民怨沸腾,就算有心革除弊政,这政令也得不到有力的支持。”

“可这姜家若对朕忠心耿耿,朕这样对他们,岂不会使这天下的忠义之士寒心啊?”嬴苏眉头微皱,忧心道。

“陛下不必担忧,姜云若是忠义之士,为陛下粉身碎骨亦是其本分;若他是奸邪之辈,那陛下所为即为社稷清扫奸佞,乃是大功德之事。”李穆答道。

“可……”嬴苏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

“臣知陛下宽厚,可为上位者需以铁血手段来树立威信,若只施以恩泽,则下面的人只会认为陛下可以欺瞒,这无疑是天下之祸。”

嬴苏听了此言,默然,又道:“这姜家老祖的书信,依卿家之见,是真还是假?”

“想必,陛下心中自有答案。”李穆躬身回答道。这个问题不过是赢苏转移话题的借口罢了,一千多年了,姜家老祖没有丝毫的消息,又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呢?想到这里,赢苏不禁一笑,道:“李卿且退下吧。”

李穆随即躬身后退,缓缓退出了大殿。每次的对答就那么几句话,异常的简短,却又似乎很常见了。

那大秦的文正皇帝,双眼微闭,手指尖继续敲打着桌案,他正在细细地咀嚼李穆的话语,想对此表示赞同,心中却又有那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想起了儿时他见到父皇对臣子使用铁血手腕时的厌恶,当时的他并不理解父皇的做法,甚至为此与父皇产生了争执,差点被废了储君之位。然而等到他上位的时候,宽以待人,众人无不称善,然而政策的实行多有拖沓,贪腐之风盛行,百姓怨声载道。尽管后来在李穆的辅佐下整肃朝纲,诛杀了一批贪官污吏,民怨却一直没有缓解。

嬴苏感到了一丝迷茫,自从李穆献上这民怨引流之计后,他就在不断地扣问自己。尽管姜家这些年来为历代君王寻求长生之法,消耗了大量国力,也是民不聊生的原因之一,可让他们承担全部责任还是太过了。

这位当今天下的执掌者想着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一旁看去。那旁边的宦官抬头,发现陛下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他,顿时惊的手脚发软,瘫坐下来,忙是跪下“陛下饶命。”这声惊叫将嬴苏从自己的思索中惊醒,他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宦官,口中说道:“成何体统,拖入司礼监刑房,杖五十。”随即便有一队士兵进入,将其拖出。

那宦官的求饶声越来越远,赢苏瞟了一眼剩下的三个宦官,他们的身躯瑟瑟发抖,可依旧强撑着保持恭敬的姿态。

嬴苏再次的沉默,他不是没有同情过这些宦官,可是他也知道,这些宦官若是没有严酷的律令去约束,在下面做事时会变得何等的嚣张跋扈。

他总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他父皇了。自从他登基后,他就感觉一直不能顺心,想效古之明君实施仁政,种种政令却不得实现,有时他也想自此做个逍遥皇帝,不求千秋伟业,可那民间饿殍遍野的惨相却使他无法安然自若。为什么?赢苏摇摇头不再想了,越想就越会迷茫,希望李穆的计策成功后会有好转吧。

李穆走出了朝天门,相对于陛下所赐的御车而言,他更喜欢走路,认为这样更能贴近民间。亲民,方可治民,这是他一直信奉着的。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李国公,请留步。”

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年轻人向他疾步走来,那步法稳健有力,显然是个高手。

“余校尉,请问有何指教?”李穆不缓不急的问道。

“李国公,有件事我家大人想向您打听一下,不知可否?”余豪躬身抱拳问道。

“不关乎国事,我知无不言,否则,请免提。″李穆平淡的回道,那目光平静,仿佛夜色下幽深的湖面,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余豪忙低下头,不想与其对视,那目光让他想到了他上面的那一位,那是一种久居高位者才具有的特征。

“那么,是下官冒犯了。”余豪行了礼,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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