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是转过头,只见一名细眼老者拄杖而立。
“为何?”嬴苏见说话的人是司马虬,刚涌起的怒气也就随之变成了诧异。
司马虬,出身于司马世家,与白召同一个时期的元老,时任大秦民台正章。
“陛下,如果按白将军的做法,灭了姜家,会带来许多的问题。”
“哼!司马老鼠,那你就来说说有什么问题?”白戍见到是司马虬,神色倨傲的嚷嚷道。
众人都不禁笑出了声,司马虬从小眼睛很小,却有两颗大门牙。到了他这般岁数,牙齿掉的没有几个了,那两个门牙却经受住了岁月的磨砺,依旧坚挺着,模样实在像极了一只老鼠,怎么看怎么滑稽。
司马虬也不恼,依旧温和的笑笑:“我并没有说白将军是错误的,相反,从兵法上面来说,兵贵神速,这再正确不过。”
“既然正确,那正章大人为何要说有问题。”看到司马虬并没有恼羞成怒,白戍语气渐渐变得缓和了些。
“将军从兵法谋略上出发并无不可,可老夫却是要在百姓的角度想问题。”司马虬微微一笑,仿佛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可那裸露在外的两个大门牙,实在是大煞风景。
“司马兄不要再玄武玄乎的了,有什么问题你就对陛下直说吧。”白召见状摇摇头笑着说,“依你的模样,是装不出来那种世外高人的样子的。”
白召一说完,司马虬也不甘示弱,“你少给我吹胡子瞪眼,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数数你嘴里的牙,还剩几个了?”
看着这两个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斗嘴,在场的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就连嬴苏也咧开了嘴。
“好啦!说正事,陛下还等着听你们两位老爷子的高见呢!”蒙炙努力地使自己的脸保持严肃,可在他那黝黑的脸上,露出的白牙显得格外的显眼。!
“不打紧,不打紧,两位老爷子身体康健,是最重要的。”嬴苏依旧没有缓过来。
“老臣岂敢劳陛下如此挂念。”司马虬拱手道,接着又从袖中拿出一道折子,“这是姜家所控制的产业,待老夫念给大家听听。”
“姜家漕运涉足了了大运河,沧江,乌河三条大河及淮,雍两地十数条支流,共有大船三百三十七艘,中船一千八百七十九般,小船八千九百一十三艘。在其下工作的纤夫,船员,水鬼不计其数。”
“这只是帮工而已,又不是士兵,是不可能为姜家卖命的。”白戍插嘴道。
“呵呵,白将军不要心急。听我说完,这只是姜家其中一个支脉所掌握的力量。另外不止漕运,盐铁,皮货,药材等等产业,姜家都有涉猎,他们在其中的力量,并不比漕运差,甚至有些还犹有过之。”
嬴苏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司马虬这些话其中蕴含的意义。
“这么说,姜家控制了北地大半百姓的生计,是吗?”
“不错,陛下,若要除姜家,您得先考虑好如何安置百姓。”司马虬抱拳道。
“依卿之见?”
“放过姜家。”
嬴苏脸色渐渐的变得有些难看,而司马虬却浑然不觉,借着酒劲,依旧侃侃而谈。
“依今天庭议上姜家家主的所作所为来看,不过是想要保住姜家,并无反心。更何况为了京城局势的稳定,放过姜家是最好的选择。”说到最后,司马虬低下头来,之后便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嬴苏摇摇头,终究是没有发作。
“朕要出去一会儿,你们在这儿稍候一会。”说罢,起身走出了藏书阁,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
已经是快到巳时了,嬴苏看了看在宫外日晷上的影子,心中估算道。
今天实在有太多烦心事了,姜云被刺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况且他还敲响了通天鼓,让这件事再没有了被压下去的可能性。
可是,他总感觉疑点重重,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不止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怀疑过这只是姜云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可当他亲眼看见看见去他全身上下的伤口时,他又否决了。
没有人能对自己这么狠,如果有,那只能代表他是个傻子。
拿三成的存活概率来赌自己是否会网开一面,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黑影从屋檐上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面前。
嬴苏也不惊慌,只是开口道:“有何事?”
“暗司第三第六巡抚使上报姜家家主夜游遇刺一案已经有了眉目。”
“哦?!是谁?”
“黑冰台总督——周林。”
听到这个答案时,嬴苏的脸色非常的平静,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的有所猜测了。况且两个巡抚使一同上报,这消息应该是假不了的了。
“他现在人在哪?”
“现已潜逃,不知所踪。”
“密令黑冰台,黑冰卫倾巢出动,抓捕周林,若反抗,就地击毙。”
“是!”那人回答道,并心下窃喜,此命令一下,大事已定了。
然而不等他离开,嬴苏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慢着,我记得第三巡抚使是你的兄弟吧?”
听到这话,他的心猛地一提,随即抱拳低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是的,陛下,第三巡抚使正是在下的胞弟。”
“你认为周林为什么要这么做?”突兀的,嬴苏又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属下不知。”
“你可以猜一猜。”
“属下不敢。”
嬴苏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过头,“你下去吧!”
“是。”
四周的树木依旧翠绿,这是从白山移栽过来的奇特品种,四季常青。在秋日的阳光下,显现出了一种奇特的光晕。然而这一切在嬴苏的眼里,却显得格外的刺眼。
回到藏书阁内,嬴苏四周看了看,藏书阁内的光线似乎比外面要柔和,他笑了笑:“朕有些不胜酒力,现在走了走,感觉好多了,继续吧。”
说罢,走上正位,入座。
众人都一个个笑脸相迎,然而却不知道,这一个个笑脸下,各自藏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司马卿,朕问你,姜家的这些产业,你能否全盘接收。”
“难。”
“司马兄说难,也就是说并非不可以是吧?”白戍在这时出声道。
沉默了半晌,司马虬点点头。
“我需要时间和黑冰台的配合,并且在我准备的时候,不能惊动姜家。”
“可以。”
嬴苏说完这句,拍拍膝盖起身道:“你们先吃,李穆,蒙炙,随朕走一走。”
临走前,他望了司马虬一眼,仿佛想从这个长得像老鼠头发稀疏的糟老头子身上看出些其他什么东西,可看到的还是他那几十年来一直不变的滑稽笑容。
哒,哒,哒……
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这条长廊上,蒙炙在这一路上感到疑惑,和李穆不同,作为一个沙场宿将,他能感受到这附近虽然没有禁卫,却隐藏着的数个高手,每一个的武艺都不在他之下。然而嬴苏没有说话,他又不得不跟着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远,嬴苏站住了身。
“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蒙炙与李穆打量了下四周,只看见到处都是残砖破瓦,墙上长满了爬山虎,还带着点色彩斑驳的痕迹,草木长得繁茂又没有规律。院中央的石桌也已经残破不堪,若不是它周围的石凳,几乎已经与平凡石头一般无二了,屋檐上还依稀残留着许多的蜘蛛网。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个地方有很多年头了。
他们捡到奇怪,按理来说,皇宫中不应该存在这样杂乱地角落的。
“奇怪吗?皇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不及他们回答,赢苏再次抛出一个问题。
“臣等确实不知。”李穆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这里已经有了两千年的历史了。当年太祖皇帝翻新了前朝皇宫,只有这一处地方完全没有动过。”
“这是为何?”
“不知道。”
看着他们诧异的眼神,嬴苏继续说道:“不光是朕,朕的父亲也不知道。朕只知道两件事,其一,这里是前朝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其二,太祖高皇帝曾经命令不许以后的任何人改动这里的一切,并且只允许三种人到这里。”
听到这里,李穆与蒙炙不仅面面相觑。
“敢问陛下,是哪三种人?”
“第一种,大秦历代皇帝,第二种,历代皇帝的至爱,第三种,历代皇帝最信赖的臣子。”
“臣等怎敢陛下如此抬爱。”听闻此语。李穆与蒙炙赶忙回道。
嬴苏轻轻的走向了那个石桌,用手抹了抹桌上的灰。
“坐。”
李穆与蒙炙抬起头,不知如何是好。
“坐吧!放心,碰掉点灰不算什么的,你们难道当我是我父亲,因为几撮灰就杀一批人吗?”嬴苏笑了笑,自认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李穆和蒙炙相继坐下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嬴苏可以开他老爹的玩笑,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