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自从朕登基以来，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朕没有一日不在忧心国事。”
“可愈是操劳，愈是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臣等无能，让陛下忧心了。”李穆与蒙炙连忙说道。
“哼！你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李穆，朕要的是当初胸怀大志的你，不是现在一个劲儿喊着臣无能，臣不才的废物。你那点儿小心思，朕会不知道？只是懒得理罢了。”
李穆听着嬴苏的怒骂，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哎！朕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那时你敢大咧咧的跟朕说当今的皇帝是个昏君，臣子都是废物。现在的你呢？事事谦卑，想要改革，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却无法跟白召、司马虬那样的老狐狸斗。跟当初你口中的废物有什么区别？！”
“陛下，请容臣一言。”李穆抬起了头，他的面色涨红，看不了出来是醉，是怒，还是悲。
“说吧。”
“曾经臣年少轻狂，口出大不敬之语。如今，陛下也不曾怪罪，还委臣以重任，臣理应感激涕零。可是，这回陛下错了。臣从来没有忘记，臣当初的抱负。只是，人非年少，有些事并不是想做就做的。”
嬴苏沉默了，他知道李穆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李穆缺少什么，只是这种东西是上天注定的，他给不了。
没有身后背景的支持，他在自己的支持下能走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你呢？蒙炙，告诉朕，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陛下，我家先辈都是将军，世授恩碌，我父亲与先帝亦是亲如兄弟。我自当铭记祖训，一生忠于陛下。”
蒙炙话没说完，嬴苏头上已经青筋暴起，他跳将起来，拔出佩剑将那只能依稀辨认出模样的石桌劈成了碎块儿。
“祖训，祖训，屁的祖训，如果你们都如此畏手畏脚，朕还革除什么弊病！啊！你们说呀！”
对着石桌，不，应该说是一堆石头发泄了半天的怒火，嬴苏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全无半点帝王的威仪。
在这过程中，蒙炙与李穆全都跪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嬴苏看着他们，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元让，弘毅，你们知道朕要干什么吗？朕要纠错，纠祖先的错！你们知道朕需要的是什么人吗？朕要得是能以铁血手腕帮朕肃清敌人的人！是能够背负恶名坚持正道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备受天下赞颂的贤臣！一个忠厚的将军！！”
嬴苏越说越激动，语气越来越激烈。
“朕失态了。”嬴苏大口地喘息着。
在嬴苏的一长串怒骂中，李穆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是啊！在这五年的官宦生涯中，他早已忘记了初心，每天都在挖空心思防备其他人，他没有背景，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世，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这五年来，他对自己的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斟酌半天，哪怕是每个字都要反复揣摩，生怕有人因他的言语而中伤于他。
嬴苏骂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深深刺入了他内心藏起来最为软弱的地方，一直以来，他好像带着一张面具，将真实的自己掩盖，自认完美无缺，可谁知在嬴苏面前早已是漏洞百出。“老苏，我明白了。”
嬴苏听闻这五年没有听到的熟悉的称呼，不禁愣了一下，接着，他笑了，与这一整天来装出的假笑不同，那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小破茅屋。
“你姓啥？我姓李，叫我李大哥。”
“我告诉你，我识字哦！没上过一天学馆，厉害吧！”
“啥？你姓苏，我叫你小苏。”
“咋啦？还不愿意，就叫你老苏吧。”
“是老苏不是老叔，不许喊我侄子！”
…………
“老苏，你说这天下的世族如此迫害百姓，皇帝知道吗？”
“要我说，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做官的都世家中出人，皇帝肯定是昏君，昏君佞臣，正好搭配，要是我做了大官儿，一定要将这些世家中的人统统挂起来，看着我吃肉。“
“你问我说出这话怕不怕被杀头？哈哈！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啊！”
“啥？你说你要当皇帝就封我当大官，糊涂啦！烤山药蛋儿还吃不吃了，不吃归我啦！”
…………
“好的，侄儿。”嬴苏笑骂道，笑完后他擦擦眼角的泪水。
“你呢？小黑娃子？”
“诶！牛皮蛋，我是要当将军的人，怎么能叫我乳名呢？”
“那你就能叫皇帝的乳名了？真不怕你爹再将你挂到房梁上，拿铁鞭子抽你屁股。”
“他现在老了在床上，抽不动啦！哈哈哈哈！再说了，现在我是将军，谁敢抽我屁股？现在都是我抽别人的屁股。”
嬴苏与蒙炙一同回忆起了那早已淡化了的童年记忆。后来嬴苏流放，蒙炙走上了战场。这段记忆也像他们的情谊一样变淡了。
三人都发出了出自内心的笑声，都像个孩子似的，好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
“老苏啊！没想到你长的这么秀气，小名儿叫牛皮蛋啊！哎，老蒙啊！咱们陛下还有什么猛料啊！”
“朕还在这儿呢！信不信朕这就将你们法办。”
“李大哥，我们回头找个地方慢慢儿唠嗑唠嗑，那回春楼怎么样？据说那儿的花魁贼漂亮啊！”
“老蒙啊！没想到你也是色中恶鬼呀！”
“诶，你别装，你不也是同道中人，上回见了皇后，你眼神儿都没转一下。”
“你个大眼驴鼻子，想对朕的夫人动什么歪心思啊！？”
“诶，老苏，哦不！陛下，你别听他瞎说，上回目不转睛的明明是他。”
“朕打死你！”
“陛下，末将也来帮忙了。”
“嗨！你个黑皮娃子，脸黑，心也黑。”
…………
一团混战，嬉闹了一会后，三人都躺下了，躺在了这杂草丛生的地上。
“这地方不错。但是朕要改一改，凭什么那个死了几百年的老头子说的朕一定要执行。”
“没错，我们凭什么听！我们就是要革祖先留下之弊政，我们就是不孝子弟，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老李，你文采最好，给这将要翻新的园子起个名字吧。”
“我们之志向，宏大，高远，不愿被天地所拘束，就像那天空中的鸿鹄一般，不如就叫鸿鹄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