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上,鸟雀和鸣,双眼张合之间,已经过去了半天又一夜。
一大早天还未亮,昨日早早睡下的宁不得便早早醒来,他睁开双眼,入目是坐在桌边秉烛读书的徐先生。
油灯下,徐问心单手捧书眉头轻皱,宁不得见状,坐起身后欲言又止。
发觉了少年醒来,徐先生转过头,含笑问道:“昨晚休息的可还好?”
宁不得翻身下床,走到徐先生身边抬手作揖,“先生早,不得昨晚睡得很好,还得感谢先生留宿之恩。”
茅屋内只有一张床榻,看着含笑摇头的徐先生,少年有些疑惑,问到,“先生可是整晚未睡?”
徐问心笑道,“我常常秉烛夜读,读至兴起时,废寝忘食如家常便饭,很多次都是听到外面的鸟鸣声,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宁不得知道徐先生一夜未睡,担心自己过意不去才有这一番言论,少年心里五味陈杂,同时也暗暗下决定,打算等天一亮就离开这里,不再打扰先生清修。
徐问心起身推开柴门,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深邃的夜空被一抹白线斩开,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宁不得跟着走了出来,站在徐问心身边一同眺望,直到太阳跃出一线,天空再也难分黑白时,这才开口说到,“感谢先生这些天的照料,如今晚辈身体已无大碍,等天一亮也该下山了。”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入西海,六龙所舍安在哉?”
见少年不解其意,徐问心善解人意道:“太阳从东方升起,似从地底而来,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穿过天空没入西海,自古以来,从来如此。我们人可终究不是太阳,没法长久忍受孤寂。”
徐先生言下之意是担心少年尚未痊愈,想要再让他去休息几天,但宁不得一想起男子独坐灯烛下的样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见少年好像下定了决心,徐先生也不强求,他轻轻开口嗓音温醇,“民俗有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所以,好歹吃过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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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平王朝,寻常百姓通常一日两餐,只有一些富裕人家才会有早饭一说。
午饭时,徐问心拿出了早先晒好的冬菇,为少年炖上两尾不知从何处抓来的鲤鱼,一顿饭下来,少年吃的滋味鲜美。
吃完午饭又是晌午,徐先生给宁不得指点了出山的路。山崖前少年与男子作别,弯腰作揖后久久不肯放手,等他站直了身子,入目间还是男子的温润笑脸。
虽然仅仅相识了几天,宁不得还是有些不舍,临别之际,少年眼眶有些发红,“晚辈走了,前辈多珍重,日后再回来叨扰前辈清修。”
徐问心笑着对少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人生本就是萍水相逢,少年郎莫要伤感了,积雪未化,下山当心。”
缓缓点头后,宁不得转身向山下走去。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经过了几日的休息,宁不得身体虽无大碍,但离痊愈还有一些差距。此时积雪尚未融化,路途也相较遥远远,少年这一走就是几个时辰,回到小镇时,天色已经变暗了。
……
酒肆外,宁不得望着门上的铁锁面色有些无奈,之前迷路时神志不清,少年身上的东西早就丢了个一干二净,所以此刻他只能苦着脸蹲在酒肆门口。
“看来只能换把锁了。”就在少年感叹时,酒肆相邻的土房突然开了门,接着从中走出一个身姿小巧的明媚少女。
不经意间的一瞥,女孩看见蹲在门口的宁不得,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接着又很快消逝,只不过他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神情,刚好被少年尽收眼底。
宁不得神态冷漠的盯着女孩,几息后眼睛从女孩脸上挪开,没有说话。
女孩见状,眼底的厌恶便不再遮掩,她不屑的哼了一声,之后如一只骄傲的母鸡,慢慢走向了稗草巷的南头。
少女名叫刘怡然,与宁不得年纪相当,两家做了好些年的邻居,因为长得比较水灵,前不久被高崖街吴家看中,收做了婢女。
女孩的爹名叫刘全,自诩为读书人,其实不过是个小小的童生,年近五十的男人应县试三十余次,却一直未能应冠。
觉得自己读过了几本圣贤书,这刘权便有些目中无人,只是在乡绅衙门面前又喜欢婀娜奉承,溜须拍马,所以街坊四邻私下都叫他一声“狗腿刘”,宁不得爷爷还在世时就看不惯此人做派,曾出言讥讽过:“行年七十尚称童,可云寿考;到老五经还未熟,不愧书生。”
而女孩的母亲潘氏,除了势利眼外,生性也有些不检点,传言中甚至连县衙主薄都与她有一腿,平日里最喜欢找上几个臭味相投的婆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些怪话,是镇上出了名的长舌毒妇。
耳聋目染之下,别看刘依然年纪小小,其实已经深谙人心。
擅长装柔弱博取同情的刘怡然,把附近好些男孩勾的意乱情迷,这其中包括宁不得的几个至交好友,之前每到农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男孩子到她家里帮忙,更奇怪的是,到了事情结束,即使男孩们累的满头大汗,但听到那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时,居然觉得一切值得...
早先少女也对宁不得漏出过类似的举动,不过每次都无功而返,刘怡然发现以前屡试不爽的手段,在宁不得这里居然没用了,眼前这个男孩开始时还笑意腼腆,后来甚至直接漏出看傻子的表情,久而久之,少女便处处针对宁不得,直到后来那件事的发生....
......
宁不得收回思绪后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再无其他人,随即起身走向酒肆侧面,之后按住不太高的土坯墙头,双腿发力翻了过去。
相较于同龄人,宁不得常年一个人酿酒讨生活,体力算是比较好的。
少年翻过院墙走进后院作坊,见房间里杂乱不堪,酿酒用的酒曲和要拿来售卖的甜酒糟撒了一地,那头瘦弱老驴也躺在了地上。
宁不得赶紧蹲下身,查看这个家里仅剩的“亲人”,发现瘦驴只是醉倒在地上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看着驴嘴上酒糟、酒曲的残渣,少年无奈道:“饿了偷吃高粱就算了,连酒糟、酒曲也败了个精光,得亏之前在徐先生那还心心念念,生怕这几天把你饿没了,结果饿倒是没饿死,差点把自己醉死。”
虽然宁不得嘴里念叨,但却没有怪罪阿蛮的意思,毕竟这次上山出了事,只要‘驴’没事就一切好说,万一阿蛮因此饿死在了家中,少年只会更加心疼难过。
宁不得没管躺在地上的瘦驴,任他继续睡去,把地上打乱的东西一一扶好,收拾利索后又已经到了深夜,少年看了看窗外的星空,转身出了作坊,向一旁的小偏房里走去。
躺在床上,宁不得如何也睡不着,此时此刻,他有些怀念徐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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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南莫约三四里远的官道上,一道道身着黑色飞鱼服的身影,静立在夜空下。
这些人各个腰间佩刀,面色冷峻,为首之人,正是一袭紫色官服的陈貂珰。
此时手陈貂珰手拿酒壶,打量着不远处的小镇,视线尽头,一道黑影正急略而来,他嘴角轻佻,仰头灌了口酒。
黑影来到陈貂珰正前三丈处,止住身形后便单膝跪下,抱拳低头,“皇城司探事处,玉带锦衣使马齐,见过陈貂珰。”
陈正华面无表情,再次喝了口酒后才轻轻点头,马齐见状便继续道:“据东厂厂卫回报,任狂澜就躲在前面的小镇里,洛镇抚使带着三名金带锦衣使,正在暗中搜寻。”
陈正华看向马齐,淡然问道:“可曾找到任狂澜的具体位置?”
马齐仍保持跪地抱拳的姿势,开口道:“回禀陈貂珰,目前还未传回消息,不过小镇不大,相信过不了多久,洛大人那边便能传回眉目。”
陈正华略作思索,过了十数息才向身后招了招手,“武德司冰井务所有人听令,即刻随马齐一同进城,协助皇城司搜寻逆贼下落,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去吧。”
陈貂珰话音一落,马齐首先起身向小镇折掠而去,随后陈正华身后的十几人也一同赶赴,不过数息便没了踪迹。
“洛家的小子吗?...也好,让咱家看看洛家长子有什么本事。”
周围除陈貂珰外再无旁人,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喃喃低语时扯起了一抹冷笑,随即一边饮酒,一边缓步向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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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不知道视角切换的太频繁看起来会不会比较累,前期很多东西都云遮雾罩的,接下来就会初步显现端倪。)
(ps2:关于之前一些看似无所谓的篇幅描述,现在会一步步揭晓,看官们可以猜想下前面暗线的伏笔在哪。)
(ps3:新书上传不是大神基本没读者,现在估计也没有,又看到还喜欢的给个收藏和推荐,说与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