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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刚入本月下旬,天上高挂着一轮下弦月,黯淡辉光映衬之下,浮蚁镇一片静谧。

夜幕遮蔽下,一道身影在小镇中形迹匆匆,近来日头稍烈,积雪融化后路面略显泥泞,可此人脚步起落时,却没有溅起一滴泥污。

黑影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小心观望着四周,微弱夜光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形轮廓。

虽然尚未感觉到其他武者的气息,但他还是没有御风而行,半年来的追捕和逃杀,此人已深知皇城司和两厂走狗的嗅觉有多敏锐,想要逃出生天,隐藏至关重要。

走走停停,悄无声息,没过多久黑影便来到了稗草街口。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大山,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提速前掠时,突然看见山脚下,几个同样鬼祟的身影在来回搜寻,随即身影一闪,躲在了墙角。

一阵苦笑后,黑影忍住了想要御风强闯的冲动,伸手轻轻一翻,悄无声息的进入破落小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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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的宁不得做了个梦,梦里大雪笼罩,他出现在之前迷路时的山中。

少年茫然无措,四处寻找着出路,走了很久才遇到两道人影,正是先前奇怪的一老一幼。

“宁小哥,就知道你能出来。”

小孩看到宁不得笑了笑,主动打起了招呼,老人则是冷着脸没说话,微微凹陷的双眼直直盯着少年。

先前神志不清,少年已然记不起眼前这两人,开口时略显诧异,“呃...你是谁?”

“还真就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在雪山咱们见过,我还一直给你鼓劲,小哥不会是忘了吧?”

稚童说完神色不似作伪,但宁不得想了半天仍是没有头绪,长吐了一口气后,少年歉意的摇着头,“抱歉,虽然不记得了,但还是谢谢你。”

稚童没有回答,宁不得便缓缓环绕起四周,片刻后微微皱眉,疑问到,“不过我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抱歉啊小哥,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是哪”孩子说完赧颜挠头,随后转向老人又道:“袁老头,你知道吗?”

老人抬眼看了看红衣小童,又看了眼宁不得,之后还是闭口不言,稚童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但好像你一睡着就到了这里。”

见宁不得点了点头,红衣小童继续道:“如果外面是你家里,那好像有人来了,这大半夜的,你还是快看看吧。”

宁不得闻言一愣,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出去”

“我应该能送你出去,我试试吧。”

红衣小童思索了片刻,皱眉说完后便挥了挥小手,宁不得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刻,四周开始慢慢变暗,山头白雪也逐渐消失,只剩下一老一小两人站在黑暗中。

“是个无趣的人呢。”

稚童说完老人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四周完全被黑暗笼罩,这里又回到一片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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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得猛然睁眼,接着一下弹坐了起来,想起红衣小童的话后,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

扫视了一周,见偏房毫无异常,少年便轻轻穿上可衣裳,下床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接着悄悄开了条缝隙。顺着缝隙看了半晌,见院子里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少年才小心出门,临走时没忘记顺手抄起硬木门闩。

宁不得慢慢靠近了做酒的作坊房,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丝异响,随即放慢了步子,握着门闩的手也不自觉加了些力道。

与此同时,早已来到作坊内黑影正手拿酒坛向葫芦里灌酒,武者的敏锐五感让他发现了门外的微弱声音,他轻轻放下酒坛,将葫芦系在腰间后,无声向着门口靠近。

......

一炷香以后。

少年还在门外犹豫不前,黑影也在屋里等待有人破门而入,就在两人都纳闷时,一声驴叫打破了二者之间的平衡。

听到阿蛮的叫声宁不得松了口气,认为是自己多想了,心道梦里的话怎么能信,随即笑嗔到,“蠢阿蛮,你说你睡醒了瞎折腾什么,我还以为是家里遭贼了呢。”

宁不得一边说一边推门走进作坊,只是才刚刚迈过门槛,便被门后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向后拉扯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捂住他了的嘴巴。

“别出声!”

随着门后低沉声音的响起,少年脑门上瞬间溢出了冷汗,几息之后,他强压着心里的恐惧,缓缓点了点头。

“我现在放手,你别出声,慢慢转过身来。”

见他点头,黑影慢慢松开了手,少年克制着想要叫喊的冲动缓缓转身,目光中是个一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一身黑色长袍站在角落里,气势惊人。

宁不得心中很害怕,但同时又很好奇,于是便吞了口口水,忍着惧意小声问道:“你是何人?”

见少年既没大叫也没有过激的举动,黑影的警惕稍稍有些松懈,随即低沉开口,“我是谁你不用过问,来这里也只是暂时借过,看这酒坊里刚好有些酒水,就进来灌了一壶。”

宁不得点了点头,随后疑惑问道:“所以,你是偷酒贼?”

自己好歹也是太平王朝排的上的高手,竟被说成了偷酒贼,魁梧汉子闻言后郁闷不已,心中不忿的同时语气也有些冷淡,“偷谈不上,只是灌了壶酒。”

“那你给钱了吗?”宁不得反问。

在逃亡路上,黑衣人已经用掉了所有的金银,当下算是身无分文。沉默了数息后,等他再次开口,便没了之前的底气,“酒钱我会给,只是当下囊中羞涩,以后见面定会加倍偿还于你。”

宁不得闻言也有些无语,小声嘀咕道:“大半夜进来装酒,被抓到又不给钱,一壶酒才几文钱,这还赖账不是偷是啥......”

魁梧汉子听完脸色微红,这些年闯荡江湖他一直都是个豪爽性子,只是当下又确实是没钱,倒也真应了那两句老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丈夫为五斗米折了腰。

不打算再听少年碎碎念,思来想去后汉子决定以物结账,他咳嗽了几声,之后面带肉疼之色,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古籍,“我是一个武者,这本拳谱是我早年机缘巧合下所得,今天给你就当是抵了买酒钱,你看如何?”

宁不得接过汉子递来的拳谱,随手翻了几页后遍合上,之后白了一眼汉子又嘀咕了起来,“武者?拿本破书又卖不了几个钱,给我这玩意能有啥用。”

汉子听完气的险些吐血,这本拳谱虽然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内里记载的拳法精妙至极,特别是撰写者所诉拳理,更是可以说神乎其技,先是“拳风一荡天地动,万军也做白骨观。”,又有“拳势一起,如日遮天,武者出拳,神佛让路。”

当年为了夺得这本拳谱,太平王朝排的上号的武者几乎倾巢而出,最终被他踩了狗屎运拿了去,只不过书上要求练拳之人,必须尚未踏足武道,而自己已经踏足武道多年,也无收取弟子,故而今夜拿出来这份机缘便宜这卖酒小子,没想到反而还遭了嫌弃。

魁梧汉子越想越气愤,但又确实拿不出钱,他涨红了脸,嗓门不自觉的提了几分,“小子,爷爷近日麻烦缠身,不能在一地久留,不然亲自指点你修习也无不可,如果爷爷以后侥幸活了下来,再来指点你修行亦无不可,这书你要是不收,爷爷也没其他东西给你了。”

不想再理会宁不得,汉子转身向作坊外走去,只是快踏出门槛时又突然回头,好心提醒到,“小子,这个小镇没表面上这么简单,拳谱你一定要妥善保管,切莫对旁人说起,否则容易召来杀身之祸。”

“爷爷走了,有缘再见面。”

话罢,汉子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院子里,只留下宁不得独自在原地震惊。

过了好一会,少年终于回过来神,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拳谱,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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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小院,汉子便隐约察觉到有数道气息接近,心想可能是刚才提高声音时暴露了行踪,只是不远处就是大山,略作思虑后,他打算凭借实力硬闯出去。

下一刻汉子不在刻意隐藏,一股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浪如潮水涌出,之后在他周身起伏不定。一时间,交泰境大成的气息显露无疑。

小镇中部的秋水巷里,陈正华一边饮酒一边缓步前行,感受到小镇北方爆发的惊人气势,他收起了懒散的神色,扯起嘴角后自言自语,“任狂澜,找到你了。”

话罢陈貂珰脚下一踏御风而起,同一时间,原本潜伏在小镇四面八方的身影也都不再隐藏,一同向着北方汇聚。

“要变天了。”

城西小河边的一座简陋窝棚内,靠百姓施舍过活的老乞丐抬头看向北方,轻声呢喃时脸色沉重。

同时感知到的还有其余几人,如此多道武者气势已经能够影响小镇存亡,这些老者的心情当下都不太安宁。

先前偷酒的魁梧络腮胡子,正是因盗取宫中重宝而被太平王朝追捕的贼子,任狂澜。

此时山脚下,任狂澜刚刚放倒最后一名锦衣使,看着后方已经赶来的身影,双拳紧握的他闭上了双眼,全身气势开始不断攀升。

十数息之后,再无人影过来,任狂澜睁开双眼看去,算上领头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周围共有十八人。

汉子笑了笑,之后一步向前踏出,开口时语气轻佻,内容却是狂妄至极,“哟,除了一个镇抚使,连咱们陈貂珰都来了?不过就凭你们这些个臭鱼烂虾,也能抓的住你任爷爷?”

陈貂珰没有回答,他轻招右手说了个“上”字,随后将手中价值连城的白玉壶摔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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