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田垄间满是低头收割麦子的庄稼人,他们生的勤快,手脚也麻利,不过一会儿就能将一捆捆麦子堆成小山,最后统一用牛车拉走。
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除开平日里务农最懒散的李二狗,其他的家庭基本上都能做到每亩百八十捆。
庄稼汉们用汗巾擦了擦土黄色的脸庞,手握着拳头轻轻敲打着脊背,弯了一天的腰酸涩不堪,只有这样敲打几下,才能缓和些许。
片刻的休息后,穿着汗衫的庄稼汉们又埋头走向了麦田,心想着,今晚上炕的时候可得让媳妇儿烧上一大桶热水,给自己好好地给泡上一顿脚才是。
陌上,男人戴着斗笠,一声不响地走在逼仄的小道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哟,这不是堂堂温国驸马爷嘛,怎么,公主没跟驸马爷一起回来吗?”
隔壁的方田上,有位不识趣的庄稼汉朝男人挥了挥手,打趣道。
连日的赶路,再加上沿途几场湿漉漉的秋雨,男人的心情有些烦躁,所以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李二狗,快收你的麦子吧,等会儿大雪封山,看你怎么折腾。”
“这才十月中旬,你家的天这么早下大雪呀。”
庄稼汉将镰刀别在腰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陌上的草鞋汉子,拦在了他的身前。
“李二狗快滚蛋,爷带什么人回来还用不着你盘问。”
草鞋汉子伸出手就欲推开那烦人的庄稼汉,谁知那李二狗滑溜的像条泥鳅,不但闪身躲避,甚至还想把男人肩上的那位少年扒拉下来。
“我对你带来的人可不感兴趣。”
李二狗双臂交叉,右脚踏出,横在路上,“就算你付康在外面拐了黄花大闺女回来,我也懒得多瞧一眼。”
“既然不关你屁事儿,那就好狗不挡道。”
付康脚上的草鞋已经松散了,村里屋子里头的柜子上还有几双布鞋,他正着急着换上呢。
李二狗又一个后撤,张开双臂,彻底地把路给封死了。
“嘿,我说你这人?”
付康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想给李二狗一拳。
不远处的庄稼汉们看见到这副情景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吹着口哨,怂恿着这俩死对头在陌上干上一架。
“付康你这拳头被光摆在那儿呀,得往李二狗脸上招呼才是。”
“就是就是,别怂呀,你这都成驸马的人了,还怕他一穷二白的李二狗作甚?”
“快点儿呀,咱家还等着收麦子呢……”
庄稼汉们起哄也就罢了,还偏偏有几个人小鬼头的小萝卜头儿们也在一旁大肆嚷嚷着:
“付哥干他,我姐等会儿就送水过来,你要是把李二狗干翻了,我就当你的小舅子。”
“二狗哥别怕付哥,就算他现在成了驸马爷,也还是我们村儿的种……”
付康黑着脸,没去理会油盐不进的李二狗,反而揪住了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混蛋们。
“邦邦邦……”
几个板栗招呼下去,小萝卜头儿们的秃瓢上应声肿起了几个小包,付康踢了他们屁股一脚就扬长而去了。
几个小混蛋们眼泪鼻涕一起彪出,冲着付康的背影就是一阵“亲切”的问候,可当付康转过身来,那群无耻的小家伙儿们就又跑到了他们老子那里,还冲着付康做鬼脸。
“奶奶的,下次别被我逮到,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付康摇了摇牙,催促前面的李二狗快些走。
“急什么急,婆婆老早就在那边等着呢?”
李二狗撇了撇嘴,对着有些急躁的草鞋汉子说道,“婆婆上个月出去了一次,回来后又是那副模样,你可得当心点儿。”
“我可不是有意提醒你,只是婆婆最近抓我抓的紧,你要是惹她老人家不爽了,她指定会过来折磨我。”
说罢,满身地痞气质的李二狗缩了缩脖子,一副怕得不行的样子。
“你也就那点儿出息。”
付康鄙夷道,“让你之前被总端着,要脚踏实地,现在好了吧,这都快三年了,还没憋出个屁来。”
李二狗显然被戳到了痛处,红着脖子反驳道:“不就是领先我半步嘛,有那么值得骄傲的吗?要不咱俩放开手干一架,指不定鹿死谁手呢!”
“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就你那两把刷子,我单手虐你。”
“嘿,我说你这混蛋,半年不见,膨胀了呀。”
“再膨胀也比某个推都推不动的石磙强。”
“草,你再这样含沙射影的小心我真的跟你动手了啊!”
“弱就是弱,还不让人说了?”
“这里离银杏还有半里地,要不就简单解决了?”
李二狗咬着牙,皱着鼻子,跟只红眼的黄牛一样。
付康瞅了一眼远处的庭院,里面依稀可见绿黄交织的树叶,也不多哔哔,直接将头顶了过去,“来呀,谁怕谁?”
戴着黄金鬼面的少年被随意地抛在了一边,两位幼稚至极的家伙在落叶满地的小坡上拉开了距离,准备在进院落前一决胜负。
“先说好,只比拳脚上的功夫。”
李二狗握了握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你左手为什么还要拿着镰刀呢?”
付康扯了扯嘴,将手探向腰间的小乾坤袋,他早就知道李二狗不会那么老实地跟他对拼。
“婆婆!”
突然间,李二狗抬起指向付康的身后,惊恐地叫道。
“太低级了!”
付康大喝一声,顺势抽出了长枪“黑风”,一个横贯八方直接扫飞了一丈内的落叶,枪尖奔涌而来,直刺李二狗的咽喉。
“你这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跟那群小萝卜头学的吗?”
付康棋高一招,长枪的奔涌而去的过程中突然一抖,直接跳过了李二狗的横刀格挡,牢牢地抵在了他的喉结前。
“叫声‘亲爹’我就原谅你。”
付康得意地笑了笑,只是李二狗的神情依旧惊恐,眼睛完全没看向他。
“你还真就做戏做全套呗。”
付康将枪尖再往前探出了一分,一只手抓着枪身,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捆仙绳,一把就将李二狗锁住了。
他可不想自己转过身的时候被李二狗那个杂碎给偷袭了,完事具备后,他再收回了长枪,配合着李二狗逼真的演技缓缓转过身去,还用慵懒的语气叫嚷道,“婆婆没事儿可不会出银杏观……”
“小康,这人是你带来的?”
童稚的声音搭配着无比老成的表情,只是一个回眸,付康就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相貌不过十岁的小姑娘踩着绣花鞋,一步一步走向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人,她睥睨着地上的两位难兄难弟,冷冷道:“看来我以后得多出来走走才是,免得某些人院里一套,院外一套的……”
“婆婆,天地可鉴呀,小康我只是一时玩笑话,你老人家可千万别当真呀。”
草鞋汉子俯身一把抱在了红袍少女的大腿上,委屈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这满满的求生欲,没有常年累月血的教训是训练不出来的。
“婆婆,我也不是有意闹事的。”
相比较抱大腿的付康,李二狗则更是没皮没脸到了极致,直接将头埋在了小姑娘的绣花鞋上,一边解释一边还不忘泼脏水道,“全是付康,全是这家伙激我的,他出去当了个驸马爷回来就神气了……”
“付康,可有此事?”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可不知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如果一旁的少年还清醒着,说不定能从红袍小丫头身上看到某种与自家杨老头如出一辙的气质,甚至犹有过之。
“婆婆,李二狗这家伙整天就不做好事。”
付康指了指瘫倒在一旁的少年,解释道,“雪乡的小胖子是给我允诺过婚约,但不过就是个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是按照您的吩咐出去探查消息的,途中可是艰险无比呢,您看……”
付康撸起了袖子,指了指手腕上的印记,“路上碰上了个天网的小头目,要不是小康与人联手,您老人家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付康声泪俱下地把在祁峰山上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这才让红袍小姑娘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下来,李二狗一眼就看出来付康扯了不少慌,可也懒得揭穿了。
不然婆婆生气了,他也得跟着受苦。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被两个大男人称为婆婆的小姑娘沉默了片刻,半晌,她指了指一旁的少年,“你的意思是让我救他?”
付康站起身来,凝重道:“我第一次遇见这小子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该是发芽的时候了。”
“你的种子可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呀。”
小姑娘抬起绣花鞋踩在了少年的胸膛上,“没有心跳,但有微弱的灵魂波动。”
“不对,这不是他的。”
少女神色一变,呵斥道,“何方妖孽,还不快速速显出原形!”
话音刚落,少女并拢的双指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少年的眉心。
“大仙,大仙,别动手,别动手……”
求饶声中,一个淡蓝色的光影小人儿从少年的眉心里钻了出来,他的声音颤巍巍的,害怕极了,“皮蛋,皮蛋……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