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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真就这么埋了?”

长着屁股下巴的男人抓了抓裤裆,将铁锹踩在脚下,歪嘴道。

“婆婆说能行那就是能行,你费什么话呀!”

付康踢了偷懒的李二狗一脚,不满道,“好好干你的。”

“你才懂个屁!”

李二狗扔了铁锹,凑到了银杏树的跟前,神经兮兮地念叨着。

什么神树莫怪,小子无意冒犯呀,要怪就怪付康那个混球之类的。

还用煞有介事的语气补充道,婆婆也是被逼的,要惩罚就罚付康这家伙生孩子没屁-眼。

“婆婆,李二狗又在偷懒了……”

付康有气无力地叫道,他觉得自己对那个家伙真的没辙了。

“啪!”

门被一脚踢开了,小姑娘踏过了门槛,身后还背着一个用麻袋包裹着的少年。

“二狗咱在加把劲儿哈。”

“好嘞,我来帮你挑土。”

原本散漫无比的两人好像一下子热情高涨了起来,好家伙,一个铲土一个挑土,配合地恰到好处。

不认识他们俩的,还以为这对是交情颇好默契十足的兄弟呢。

“去去去,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偷懒也得有个限度吧。”

小姑娘一个飞踢,把两人踹到了一旁。

小手一招,坑内的沙石飞溅,顷刻间就造出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竖坑。

小姑娘看似脆弱的手臂,轻巧地就将少年举了起来,空中一转,少年便由脚到头插到坑里了。

脖子以上还露在地面上,脖子以下就全被塞到了泥土里。

付康很有眼力劲儿,连忙架起了铁锹,往空隙里面填土。

李二狗也不敢怠慢,叫了一声,“我来!”

就急冲冲地把黑土铲起来往少年头上浇去,气得小姑娘又一个飞踢,直接让他飞出了五丈远。

李二狗郁闷地摸了摸肿起的屁股,灰溜溜地走了过去,也不捣乱,就蹲在那里,瞅着少年面无血色的脸庞。

“婆婆,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呀,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李二狗扬了扬下巴,噘嘴道,“就算这小子把元神的一部分藏到了他的‘灵将’体内,可这死去的身体又该如何复苏呢?”

“让灵魂重归肉体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小姑娘也不嫌脏,抬起脚就用精致的绣花鞋蹭了蹭坑边的黑土,一点点地往下推去。

“纯阳之体能够调和阴阳,本身就极为顽强,这是他的基础。”

小姑娘蹲下身子,打量着少年脸庞渐渐恢复的血色,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康的本命种子夹带着旺盛的生命力,配合上神树滋养的黑土能够助他身体维持生前的状态。”

“可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李二狗皱了皱眉,没有元神入住的肉体,就是一具无用的躯壳,堪不得大用。

“一个契机。”

付康摘下草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要做的便是等待他的灵魂觉醒重回肉体的那一刻。”

“魂力的修行,那可是上四境才能勉强掌握的无上法门呀。这家伙虽然侥幸将元神的一部分分离了出来,但要想他自我觉醒,未免也太……”

李二狗摇了摇头,他其实是不看好这种期待的,“那个虚无缥缈的契机,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五十年,难不成我们就一直将他放在这里,跟种萝卜似的?”

二狗的话让三人沉默了半晌。

苍劲挺拔的银杏枝繁叶茂,即使是秋日渐深,树上仍有不少苍翠欲滴的叶子,一些黄叶飘零的枝头还反常地冒出了些许绿芽儿。

院里的这株银杏生长了将近万年,她的生机却丝毫不减,甚至有忤逆规则的迹象。

在这个霜杀百草的时节,她的存在,让天地多出了一丝变数。

“啪!”

“婆婆,你怎么又打我?”

“让你不说好话。”

“……”

李二狗抬头望向被他们视为信仰的万年银杏,他的视线穿过枝繁叶茂的树杈,停留在了一个青涩的圆滚滚的果实上。

“我去,神树结果了!”

李二狗激动地想要站起身来,结果地滑,失去了平衡,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快快,付康你快看,神树,神树真的结果子了。”

李二狗侧着身子扯了扯付康的衣袖,硬生生地把他拉了过来。

“哪儿呢?”

付康懒懒的腔调跟他随意扔在一旁的铁锹一般,他顺着李二狗的手指不停调换这角度。

“就在那儿呢,你瞎呀!”

李二狗恨不得给敷衍了事的付康一拳,神树这么多年没结果子了,这要是成熟了,被采摘下来,那还得了。

“哦,你说那个呀。”

付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兴奋的波澜。

“付康,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呀,这么大的事儿还不快去请婆婆过来?”

李二狗推搡着付康,恨不得立马闪身到屋内。

“你是不是魔怔了。”

付康伸脚一绊,把李二狗掀翻在了地上,留下了李二狗疑惑不解的神情。

“那颗果子,在婆婆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结了。”

付康指了指头顶上那颗藏在层叠枝叶里青涩的果子,摇了摇头,笑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银杏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当时婆婆还跟我说,什么时候果子熟了,我们银杏的信徒们就可以再次出山了。”

“这样吗?”

李二狗箕踞在地,两脚八字张开,他抬头仰望着沙沙作响的枝丫,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呀。”

很早以前,蓬莱洲就建立了九大宗三十六小门的修仙格局,这些门派之所以能历经时代的沧桑而不败落,依靠的就是他们雄厚的底蕴,以及那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

就像王朝的兴盛覆灭,气运之争往往是那道起着至关重要的暗流。

银杏的信徒,也称“神树的使者”。

这个古老的名称好像随着四十年前那场人去楼空的悬案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上,那是一群手段古怪,行为准则偏离常规的古怪人。

乱世,他们集体出山,行走与天地之间。

不附庸于世俗王朝,不掺和不义之战,只尽己所能救那些处于水火之中的黎民百姓。

有人说他们是愚者,眼界里只有狭隘的世俗观,不如鬼谷派那些为万世而谋的纵横家们。

也有人说,他们其实看得通透,无论天下局势如何,无论背后的野心家们如何捭阖纵横,他们的眼里也都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让生命更坚强一些,不至于被轻易的摧折。

银杏独立于九宗三十六门之外,但它又与之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其间的关系,远比外人想的复杂。

四十年前,蓬莱洲修仙派大地震。

那场起源于东西博弈,爆发于利益纠纷的血腥屠杀都能被镇压掩埋下来,一个声名不显,存在度不高的银杏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三十六门里,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德高望重的老人才知晓,那年,银杏的损失可不比千重门来的小,不然也不至于彻底绝迹了。

千重门还有当年的千重十子照料着,经过四十年的沉淀后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甚至还有意在五年后的黄金大典上技压群雄,一雪前耻呢。

可青黄不接的银杏,走的走,散的散,如今也没能凑齐几个人。

付康记得,小时候婆婆还总在自己和二狗面前提起银杏的教条,只是渐渐的,婆婆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了,只是叮嘱着他们少出山,外面很危险。

付康把草帽摘了来,摁在了地上种萝卜的少年的头上,还左右转了两下,怕戴得不紧,会被风刮走。

“二狗,你要是破了中四境,有什么打算吗?”

付康递了一袋金豆子给李二狗,突然抬起头,深沉了起来。

“那肯定是天天醉生梦死在勾栏瓦斯,好好体会一下纸醉金迷的堕落。”

李二狗一把摘过付康手里的钱袋子,以闪电之势将其藏在了胸前衣衫的夹层里,生怕被付康用什么伎俩给搞了回去。

“本来说是我们俩一起出去的,好有个照应。”

付康轻声道,“可我让你留了下来,还嫌你境界不够,这袋金豆豆就当是你的补偿吧。”

“好家伙,就知道你这臭小子不会这么好心。”

李二狗拍了拍沾灰的屁股,纠缠着付康,让他再给一袋。

“没有了,本来还想再给你的,可惜你没听话,没拦住婆婆。”

付康瞥了李二狗一眼,淡淡道。

“好吧,好吧,那就功过相抵咯。”

李二狗突然变得洒脱了起来,双手枕在脑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害,也难为他了,婆婆那个脾气,换做是我,也拦不住的。”

付康摇了摇头,掂量了两下腰间的钱袋子,追了上去,“二狗,爷心情好,赏你的!”

“切,爷才不需要你的施舍……”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小丘的拐角处。

其实,在半旬之前,一个长着屁股下巴的男人为了拦住红衣小姑娘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不过碍于各种原因,他只能被动挨打。

秋风吹着枝繁叶茂的银杏沙沙作响,树上掉下了一颗圆滚滚的青色果实,不偏不倚地掉在了盖在少年头顶的草帽上。

谁都没看到,也没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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