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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天地初始的时候是归于一片混沌的。

粘稠的黑暗到处都是,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一切鲜活的,富有生命体征的都不存在。

但任何情况一旦超越了它应有的限度,就会迎来强烈的反差与变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物极必反。”

村里的私塾,有位正在教书的古板老头子,大人们叫他先生,学生们也叫他先生。

狗蛋儿拖着腮帮子,望着窗外麦穗堆上跳动的土黄色或是黑灰色的虫子,丢失了魂魄。

先生的话他一句都没听下去,就像是不远处小丘上往返的驴车,老旧的轮子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一声接着一声,传的很远……

小小的眼睛迷失在了小虫子细长而矫健的六足上,他透过草堆的缝隙,将视线落在了某处,发着呆。

“狗蛋儿,物极必反后面是什么?”

先生的呵斥声一下子让狗蛋儿站了起来。

“啥,额……”

狗蛋儿先是抬着头,跟先生的视线短暂接触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很小声地说道。

“大点声,早上没吃饭吗?”

老先生的不满引得人数不过的小学堂爆出一阵阵戏谑的大笑声。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狗蛋依旧低着头,他的脸有些涨红,一边提高了声音,一边暗地里腹诽着,“阿爹去赶集了,阿娘又早早去收麦子了,哪儿有饭吃呀……”

……

小山下的学堂里,孩童们学习着盘古创世说,咿咿呀呀的声音如鸟叫一般,“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位于小山腰的银杏观里,无人问津的少年宛如一颗白嫩的萝卜插在了土里,他头顶上的草帽檐微微向内卷曲,一颗未成熟的果子在秋风中逐渐腐败,露出了黄白色的果核。

少年的脸上罩着一张黄金鬼面,面具下的脸庞有些消瘦,所以面具与脸也不是那么严丝合缝,隐约间还能从侧面看到里面流转的荧光。

变化,发生在所有悄无声息的日子里。

身体悬浮在空中,一切都处在一个湿哒哒的梦里,不想醒来,也不去思考,就在沉默中感受,连心跳都不存在。

混沌的世界里,时间,空间都停滞不前,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因为没有人回去思考这些。

或是意识,或是本源,少年沉睡其中,不知道是他被世界包裹了,还是他本就是那完整的混沌。

忽然,他的世界里多出了许多泡泡,五颜六色的,像是混沌中无形的鱼吐出的。

泡泡出现后破裂,崩坏的声音像是缓慢扩散的涟漪。

涟漪的边缘接触到了少年沉睡的脸颊,一点点,很微弱的力量,却是让原本那死寂的身体多出了些变化。

远处,耳边,传来声响,有虫鸣鸟叫,有少男少女的轻声呢喃。

冥冥中,好像有股力量在萌发着。

暗流涌动的混沌里,出现了变数。

“沐清水,你就是个大混蛋。”

“二师弟,屋里的灵石都快堆满了,老四昨天还偷了几块拿去炼法器了。”

“沐黑水,巧儿说想跟我去中土,嘿嘿,我的进度可比你快多了。”

“二师兄,前几天来了个姑娘,是之前不老阁的,说是找你来还刀的,我没敢告诉素心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二师兄,我现在在素女宗,仙子姐姐们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又长胖了几斤,不过你不准说我胖。”

“山上少了个祸害,的确是安静了不少呀,不过太安静了,也有些无聊。”

“喂,小子,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收租金了,神树黑土坑,一天一两银子,不讲价。”

“之前的事,谢谢了,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但我还是想跟你竞争一下。父王说明年会有素女宗的长老亲自带我入山门,以后就不会拖你们后腿了。”

听过的,没听过的,眼前的,万里之外的,所有挂念着他的声音,都汇集到了混沌里。

“啪啪啪……”

密集的泡泡炸裂声,无数个轻微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少年的身体在泡泡中旋转着。

湖水平静得像面镜子,一叶人形扁舟徜徉其中,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腹上,安详地甚至能不顾及外在焦躁的一切。

可泡泡越来越多,都从黑灰色的湖水下面冒了上来,一朵朵炸裂蹦跶的水花,像是煮开的沸水。

少年的身影躺在湖面上,也贴在近在咫尺的昏暗天空上。

紧密的破裂声,是迅疾且快速的鼓点,声音重叠放大,最后都汇聚成了一个名字——沐清水。

“切,不就是睡了个懒觉吗,至于这么吵闹吗?”

少年苍白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脖颈,食指拖着面罩的边角,缓缓掀开。

灰黑色的水面,尽在咫尺的天空,苍白的面容对着黄金鬼面,死寂的灵魂苏醒了。

混沌的世界陡然清明,无数的画面飞逝而去,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在空间的各个角落,“不过好像还不是时候呀,那就再等等吧……”

银杏树下,黑土坑里,黄金鬼面下的光彩一闪而逝。

草帽上的果核裂开了一道口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萌发。

“还真有用呀。”

红衣小姑娘做了个秋千挂在树枝上,她抓着固定秋千的绳索,在离地不高的地方上下晃荡着。

“来,给你松松土。”

男人换上了一顶全新的草帽,原本脏兮兮满是泥土的草鞋也换成了压了千层底的帆布鞋。

“这一天收你五两银子不算吃亏吧。”

付康拿着小铲子自言自语地铲着地上的黑土,将少女在布置秋千时无意间压实的土壤翻得松软一些。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付康将少年的帽子掀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帽檐就又盖了回去。

“哟,这是?”

一颗黄白色的果核飞了出去,付康想抓着看个清楚,那果核却一下子消失了。

“结果了吗?”

红衣小姑娘一只手抓着绳子,另一只手捏着裂开了一条缝隙的白果,放在眼睛前,细细端详着。

“啪!”

清脆的声音在双掌交错的瞬间响起,少女将白果拍碎了,露出了里面的果实。

“小康,你想吃吗?”

小姑娘将果实放在舌尖,咬下了一点边角,“咦,没啥味道。”

付康看着满脸嫌弃的小姑娘,无奈道:“婆婆,咱们在神树底下抱怨她结的果子不好吃,是不是有些犯忌讳呀。”

“那有啥的,你们两个小鬼头小时候可没少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树底下小便呢。”

小姑娘无情地揭穿了付康虚伪的恭敬,撇了撇嘴道,“你吃了也没用,就便宜那小子算了,反正这也是银杏的意思。”

“哦。”

付康接过被婆婆用牙尖蹭去了一点表皮的白果,没有丝毫的留恋,将面具掀开,塞到了少年的嘴里,“就让他这样含着哈。”

“百年才结一次的果实,就这样交给一个外人。”

付康皱了皱眉头,面色不善地盯着缓缓走来的男人。

“滚出去,不然就把你打出去。”

付康朝男人的脚前吐了口唾沫,威胁道。

“你的徒弟也是这副德行,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呢。”

男人面容生的很年轻,却不知怎的,骨子里就给人一种阴柔的味道。

“再上前一步,你的头就会埋在这个坑里。”

付康黑着脸,短刀不知何时架在了来人的脖颈前,他指了指少年身旁挖好的恰好能容下一个头颅的坑穴,冷冷道。

“打架也得叫上我才是呀。”

枪尖抵在男人的背心上,李二狗扬了扬自己引以为豪的屁股下巴,他可是知道,半旬之前,与婆婆交手的,便是这道貌岸然的家伙。

“师尊说我等以后神树结果了,也会有我的一份,你当时在场,不会没听到吧。”

面对着前后夹击的二人,男人面色不改,对着从秋千上跳下来的小姑娘说道。

“放他过来吧。”

“可是……”

“要我再说一遍吗?”

“婆婆……”

“闭嘴,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小姑娘呵退阻在前头的两人,放任男人走了过来。

“二狗,摁住我,我这次在山外杀了人,怕控制不住自己。”

付康低着头,将青色的短刀握在手中,刀身上的红星闪烁着,那是他肆虐不止的灵力。

“如果你的杀意再明显一点,我可能就真的要动手了。”

男人笑了笑,只不过笑得有些轻蔑。

“拿命来!”

长枪奔涌而至,刹那间便捅穿了男人的胸膛,只不过没入的枪尖没有捅出猩红。

“二狗,危险!”

付康大声喝道。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李二狗就吐血倒飞了出去,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男人的身形如同鬼魅。

“不入大宗师,你们就永远没有与我较量的资本。”

男人转过身去,睥睨的眼神下,是气势慑人的抱着重伤李二狗的付康。

“开!”

付康的手臂上,一条条刺青般的线条闪烁着青光,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中,少女掀飞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拿了东西,就快点给我滚!”

男人没有理会小姑娘如冰霜般的脸色,他只是慢慢悠悠地掀开了少年的面具,抓着他的下颌,准备将白果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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