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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偏远村落,武汉的烟火禁放令已经在人们心头根深蒂固,在武汉自然是瞧不见那烟花升腾绚烂夺目的景象。

但这偌大都市皓月当空,灯火通明,壮美夜色丝毫不输那烟火之气,这路上街上仍是繁华依旧满目锦绣,人潮车流依旧交织如梭,材质各异的口罩和毫无防护的面孔交织在一起,穿梭在街路上显得有些拥挤,有人形色匆匆有人闲庭信步。

虽然今天这横空出世的新型病毒在这座城市炸开旋涡,但对于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巨大都市来说,这旋涡的波澜终归还是太小了,放眼望去武汉街头谈笑声隐隐可连成一片,细细听闻推杯换盏嬉笑怒骂之音无休无止。

有人时时关注,对十七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心有余悸,凭借多年前的经验备了些防护、消杀用品。

也有人不放在心上,只觉得不过是小题大做,时隔十七年,医疗水准的天翻地覆,还有消不灭的病毒?

更有对这事毫不知情的人走在路上丝毫不感觉周遭的咳嗽声音刺耳。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有确定传染风险和那悬殊到十数万比一的确诊比例,都成了可以让人不放在心上的关键因素。

但若是真的细细咂摸起来,这江城武汉比起往日来说,真有几分耐人回味的不同感觉。

抛弃其他种种,对于那些在武汉漂泊拼搏的游子来说,大多都是盼望这手头工作尽快结束,车票机票上的日期尽快到达,好能离开这些看不见的喧嚣。

临近除夕,正是各大交通枢纽最为忙碌的时候,火车、高铁、飞机、客运每天都有数十万计的人流从这座都市分流而出,时时不止、时时不休的流淌向全国各地。

武汉市内承载在铁路运输的三大火车站里从不缺少中转换乘的旅客,一个个提着大包小裹的旅人穿梭在出站口入站口和各个人头拥挤的候车大厅内,时间紧凑的客旅能借着换乘的工夫远远眺望一眼这座极为繁华绚丽的荆楚之地。

时间稍微充裕一些的客旅虽说没时间前往户部巷吉庆街等去一饱口福,那也要找一找周遭口碑好的餐馆酒店,点上一份武昌鱼再配上一份热干面,来尝一口地道的武汉滋味。

机场也多是如此,中转、经停等各种原因让更多天南海北的游子在武汉稍作驻足,这些偶然间经过武汉的游人根本没有注意今天在武汉升腾起的那场旋涡,也根本发现不了这座城市中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只是满心欢喜的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而后带着这座陌生城市的气息继续踏上归乡的旅途。

每年都无数人来武汉打拼,也同样有无数人走出武汉奔向天南地北,眼下离除夕越来越近,也到了奔波在外的荆楚子弟回家享受团圆的日子。

一辆途经广州的高铁撕裂寒风疾驰而来,带着上千颗在外漂泊了一年游子心思,归家而来。

列车上人头拥挤,车厢内根本没有空座,连两截车厢的链接处都蹲坐着不少人,都是些没抢到坐票,以无座票登车回家的旅客。

对于无座票的客旅来说,餐车算得上是个好地方,点上一份餐食即可温暖肚子,又能在座位上休憩一会。

餐车。

此时已过晚上八点,距离江城武汉也不太远了,餐车中没有什么移动的旅人,多半是怕失去座位,比起白天,此时的列车上安静了不少,有旅人戴着耳机,望着窗外飞驰的夜色蓦然沉思,也有人倚靠在座椅闭目休憩。

车厢内声音杂乱,手机中流淌出的各色声音和客旅之间的交谈声汇成一片。

在餐车靠近边缘的角落中,一名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研读着电脑中的资料,老者丝毫不在意周遭的杂乱,声音杂乱的车厢与静静出神的老者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电脑屏幕的融合映在老者脸上,将老者有些疲惫面容衬托的极为清晰。

老者身形精瘦,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头发色有些斑驳,原本被染成漆黑颜色的发丝在发根部露出点点银白,将原本精神矍铄的老者显得有些沧桑。

沧桑的眸子将屏幕上的资料尽数纳入眼中,看得越多,神情便越沉重。

与老者对立而坐的王庆阳望着老师的疲惫的神色不禁微微叹气,生来便爱说笑的中年男人眼神复杂,极为心疼的望着对面看着才过六十却已然是位耄耋老翁的医学泰斗。

王庆阳与李和年都是医学泰斗南镇岳当年的学生,王庆阳也一直在从事医疗工作,这次是赶上年假,来广州探望南老本想着在广州游玩上几天,可刚到,便突发了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

南老接到通知前往武汉,广州有一些事物还没有结束,南老便留下助理留在广州处理后续,之后在前往武汉,王庆阳临危受命担起了助理的工作,陪同老师南镇岳一同前往武汉,应对这次突如其来的新型病毒。

既然是助理,那就要担起职责,王庆阳将这次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从病原体到发病周期都有了个简单的总结,加上南老对于这次病毒的研判,王庆阳眉头微蹙。

南老昨夜与李和年电话中的推断和研判王庆阳心里有数,虽然暂时推敲不出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的具体规模和影响,但他明白,这种新型病毒一旦确认人传人的风险,那必定就是一次公共卫生事件,眼下正值年节,正是人流波动最大的时间段,影响幅面很有可能从武汉蔓延向全国。

嗡……

一阵手机嗡鸣引去了王庆阳的注意力。

‘老王,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和年家的儿子?’

大学室友群里发来一段视频和一条文字,李延志那条短视频赫然在目。

“不要怕?”

生来爱说笑的王庆阳今天是提不起来欢心的劲了,望着那条莫名其妙的短视频眉头微蹙,满心疑窦的点开视频。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李延志。’

李延志奶声奶气的嗓音从手机中传出,视频不长,却在王庆阳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画面中李延志强忍泪意声音哽咽,但话语坚定极能牵动人心。

看罢了视频,王庆阳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极为复杂。

“网络,还是太敏感了……”王庆阳低声呢喃着。

是啊,网络太过敏感,一石激起千层浪似乎已经不够诠释这片网络了,不管事态发展如何,在网上总会有一些自恃极为了解的人在网络上夸夸其谈,以此引来无数注视者的目光。

这么一个简单的视频对这片网络来说无异于太仓稊米,但是这却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王庆阳想将这视频递给老师,可一抬头就看见一直守在电脑跟前的耄耋老翁终于有了变化,无框眼镜与仍在工作的电脑极为安静的躺在火车餐桌上,南老双手拢在胸前,头枕着椅背双目微阖浅浅睡去,苍老的面庞上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王庆阳想为老师披件衣衫,可又怕惊扰了老者浅眠,只能哪般得望着眼前的耄耋老翁,心里百般滋味掺杂在一起,说不出得苦辣酸甜。

临危受命的中年男人将目光从老者身上移开,打量着这一车厢的客旅,人群依旧和每天一样嬉笑怒骂,俨然不知在他们终点的某处,可能正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危机。

他们更想不到的是,一尊的泰山北斗正在他们身旁,不远万里,奔向那旋涡的中心。

临危受命,一往无前。

武汉。

当日月这颗时针落到九点的位置,这座巨大都市波动曲折的生活节奏材所微微停歇,街上路上,攒动的人群终究是有了个停滞,长江大桥上的长龙不似白日里那般紧凑,但依旧冗长,耀眼的车灯自各方而来撕破寒风,为这座天堑大江又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忙碌了一天的医院也迎来了宁静的光景,除了救护车往复的急诊部,整座医院一扫白日里的喧嚣,陷入了一种静谧状态。

寒风中,一名女子轻车熟路的走向医院里,女子似乎是对这家医院极为熟悉,一路上避开路灯明亮的主路,走的全是极为僻静的窄路,无论是路口还是曲径,女子都在四处张望,似是在躲避什么一般。

女子体态修长,身着长版羽绒服,长发挽在脑后,戴了个包容性极好的滑雪帽,一头乌黑秀发尽数拢在帽子里,女子脸上来来回回戴了三层口罩,对颗粒的过滤效率达到百分之95以上N95口罩拢在最外侧,将两只医用防护口罩纳在其中。

虽说姑娘模样被厚重冬衣尽数包裹,但女子睫毛纤长,双眸极为明亮,但足以看出是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黛眉间有些病态般的苍白,呼吸好似极为费力,特别是经过三层口罩后,呼吸更为困难,时常要停下脚步深深缓和几口才好继续前行。

年轻姑娘便如此走几步歇一会极为缓慢的走向医院检测楼,望着眼前那座楼宇,美目中满是犹豫。

眼看层层防护的年轻姑娘离检测楼不足三十米,姑娘缓缓停下了脚步,这次未像之前一般大口呼吸,而是有意挺直身躯,望着那楼宇中的柔和灯光,凝然沉思。

良久,年轻女子眼神陡然坚定,忍着战栗手臂摸起手机,拨出了个准备了一晚上的号码。

月夜,年轻女子站在寒风中,寂静无声,只有手机中零散露出阵阵等待音,似是等待着何等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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