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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街路上车水马龙,发动机的轰鸣声成了这个月夜的主要旋律,入了夜的武汉显然是极美的,虽说此时寒风凛冽,但丝毫妨碍不住那一双双欣赏人间烟火的眼睛,趁着红灯亮起的时间,仰起头张望着远方的灯火璀璨可是极为惬意的事。

李和年也在其中,坐在副驾驶处的李和年依靠在座椅上,借着车窗,向外张望着这数十年来不曾停下脚步堆垒至今的城市美景和街路上零散的路人。

望着那一张张毫无防护的面孔李和年眉头微蹙,不用细问,李和年就差不多明白其中原因。

原因无非两种,盲目自信和那种叫做不重视的侥幸。

他们口中的自信多半是‘该得的人怎么都该得,不该得不戴口罩也没事。’

再有就是偌大武汉上千万人口不过四十几人发病,算不得什么。

自打今天醒来,李和年的思绪就一直没有停过,武汉病毒研究所、应急医疗小组、今日统计的病例、每一样都足以让李和年焦头烂额。

接连数场会议,将李和年的时间占据大半,入了夜后李和年才腾出时间给家里人回个电话,本准备将近几日所有的病例消息大概汇总后递交给省市防疫部门,可刚提笔,就接到了老师南镇岳即将抵达武汉的消息。

李和年知道如此大事南老肯定会到,但他没有想到,南老竟然来得这么快。

齐延一直陪在李和年身畔一同整理关于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的点点滴滴,接到消息便主动请了个司机的责任,载着忙碌了一天的李和年奔向武汉病毒研究所,手握着方向盘的齐延余光打量着望着窗外黑夜蓦然深思的主任,心中不断泛起波澜。

武汉的夜依旧是那般深邃迷人,可就在这迷人夜色之中飘荡这一些让人无法察觉的可怖因素。

嗡……

嗡……

一阵手机嗡鸣声音将李和年沉思的心神唤醒。

一个陌生号码。

李和年望着陌生号码眉头紧锁,他害怕这又是个不好的消息。

“喂,李老师么,我是童凡。”

电话接通,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子嗓音从手机中缓缓传出。

车里极静,童凡的声音可以清晰的传入齐延耳中,手握方向盘的实习医生身躯一凛,原本逐渐攀升的车速有了一个细微的停滞。

李和年将年轻男人的错愕失神尽数收在眼中,关心则乱,童凡的病情一直是齐延的心病。

靠在副驾驶的疲累男人缓缓坐直了身躯,沉声问道:“是我,你到医院了么?”

电话那头的童凡有些欲言又止,询问道:“正准备去做检测,李老师,您能帮我一件事么?”

“你说。”

童凡嗓音低沉,极为冷静道:“身为医护工作者,我明白这次病毒对我们的意义,这次的病毒来者不善,从初期反应来说,我应该是被感染了。”

“李老师,如果我真的被感染了,我想向组织申请遗体捐献,以供关于病毒的科研工作。”

“我做完检测后不方便出去,也不方便递交申请表,所以,想麻烦您替我提交遗体捐献的申请。”

花季少女与这个世界诀别的言辞从听筒中喷涌而出。

刺啦……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在这夜晚极为刺耳,一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的年轻医生双臂战栗,满脸的惊慌失措,望着身旁手持电话的中年男人嘴唇蠕动,发不出丝毫声音。

这一次急刹像是抻出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急促刺耳的喇叭声从身后响起。

“会不会开车?!”

“大晚上这么开找死?!”

“找死去火葬场,别在路上连累别人!”

阵阵叫骂声从车窗外似潮水般汹涌而来,抖若筛糠的年轻男人置若罔闻,任凭那些叫骂砸在身上,车外的叫骂声持续了一阵,见没有反应只能悻悻离去。

站在检测楼年轻姑娘听闻手机中隐约传来的杂乱声音不禁一愣,又问道:“李主任,您怎么了?”

“没事。”李和年顺着后视镜望了一眼身后的车流,微微摆手,示意齐延将车听闻。

年轻男人攥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没了血色,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自心底升起的战栗感,缓缓发动了汽车,二人所在车辆离路边不过三五米距离,可这三五米对于齐延来说,却是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李和年深吸口气,淡然说道:“童凡,关于这个事,我现在不能答复你。”

检测楼前。

戴着三层防护口罩的年轻护士听闻电话里的回绝有些着急,慌忙道:“主任……”

电话里的李和年没有等童凡说完便出言打断道:“你先听我说完。”

童凡的反应有些着急,让本就极为虚弱身体不堪重负,脑海中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让身体孱弱的少女差点倒在寒风中,年轻护士接连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车里。

李和年伸手握住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年轻男人手臂,冲着手机缓缓问道:“你相信我么?”

这一语,好像是在问童凡,也好像是在问齐延。

心头经过泰山崩殂黄河炸腾的齐延感受着大手的温度,心里竟然莫名的安稳了下来,望着李和年坚定眼神,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嗯。”

于此同时,电话中传来童凡极为坚定的回应。

感受着两人的铿锵坚定,李和年畅然一笑,“事情还不到最后一步,用不着这么绝望。”

李和年话锋一顿,继续说道:“就算感染了,有我,有齐延,有这身白衣,病毒也没那么容易把你从我们手中夺走。”

童凡听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阵阵暖流涌上眼眶,那个决定为这世界做最后一份贡献的少女没哭,那个疑似感染了新型病毒的少女也没哭,可此时坚强又执拗的年轻姑娘心里柔软的角落似是被一语戳破,点点热泪顺眼角滑落。

寒风中的孱弱少女艰难道:“李老师,您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关于遗体捐献的事,请您不要告诉齐延,我……”

“我怕他难过。”

说完,童凡以手掩面,羽绒服下的身躯微微战栗,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李和年痛快道:“好,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轻言放弃。”

手机屏幕缓缓黯淡,车里恢复了寂静,手握方向盘的年轻男人望着远方红绿交织的信号灯怔怔出神。

车窗外,寒风起落掺杂着车水马龙之声不绝于耳,年轻男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不知,就在这场冬夜寒风中,有一年轻女子正面对着一座结果未知的大门,泪流不止。

良久,女子情绪渐渐平稳,拭去眼角已然冰冷的泪痕,迈入检测楼。

街路上,在路旁停靠了许久的汽车缓缓发动,载着一车厢深沉思绪驶向武汉病毒研究所。

手里攥着手机的李和年望着缓缓后退的武汉夜色心中极为复杂,毅然决然的童凡,惊慌失措的齐延,都在李和年心中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山呼海啸。

月朗星明,皓海翻波。

武汉夜色如旧,可对于李和年等人来说,这是个无法安静的小年夜。

入了夜后的武汉病毒研究所仍是灯光闪耀的忙碌模样,丝毫没有属于小年夜的宁静。

病原实验室内更为忙碌,自从确定了基因测序检测结果后,武汉病毒研究所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病原体的研究工作一刻没有停歇。

眉宇间神色肃穆的病原学教授张承亭双眼凝视着面前屏幕上的数据不敢有丝毫遗漏。

屏幕上的资料是关于这次新型病毒的基因组比较筛选和相应病原学的深入分析,新型冠状病毒进化树已经送达到国内各大实验室,此时要做的就是更为深入的分析和了解。

张承亭心里极为明白,这不是种普通病毒,所以为了提高结果的可靠性,务必要做到最高精度。

张承亭望着屏幕上的信息,喃喃自语道:“病毒自然宿主应该还是与野生动物有关。”

“嗯,按目前的基因组织序列来看应该差不多。”张承亭身边的中年男人轻轻点头道。

中年男人身姿健硕,年过四十但背脊依旧挺拔如松柏,虽说身着臃肿的防护设备,但依稀可感受男人的浑厚气质,中年男人名叫庞亦,加入张承亭团队以有十个年头,对于病原学造诣极高。

庞亦扫了一眼的时间,沉声提醒道:“老师,您都忙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会吧,这面我来盯着,南老就快到了,你得保留着点精力。”

整整一天水米未进的张承亭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中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南老什么时候到?”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张承亭缓缓舒展已经僵麻的脖子,阵阵刺痛从后脊处传来,年过五十的病原学权威心中不禁呢喃了句‘老了’。

张承亭忍着脊椎的刺痛和无力感缓缓开口问道:“现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

庞亦眼波流转,微微摇头,“不太理想。”

(今天高考,贪杯祝列位学子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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