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端坐马车内，微眯双眼，脑中回想着那由凤凰化为人形之人说的话，天命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里。他温润气息，感受体内力量涌动，默念刀劲霸体与扛鼎平波劲心法，体内力量流转涌动，他眉头舒展，一条条青筋逐渐显现，片刻过后，双手从胸膛处缓缓按下，面色恢复如初，长舒一口气，嘴角微咧，没人察觉到这一番动静。

原来不是武痴一下子嚼烂了喂给龙禹，消化太慢的原因，只是他心不静，失了方向。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一行人又将去向何处。

何窜猴儿一声吼叫紧扯马绳，马车即刻停了下来，端坐在车厢内的龙禹猛然睁眼，掀开布帘，不远处停有一辆马车，两人驾车，未见车厢内有人探出头来。

龙禹轻盈跃下马车，缓缓靠近，可以看清是两个一股老神仙气的老头儿，精气神十足。

宋时与弹出脑袋来，其中一老头儿眼尖迅速瞟向那里，龙禹嘴角微颤，这老头儿也是个老色鬼了。

另一人重重拍了拍那老色鬼的脑袋，他一脸无辜，只是看了看。

“二位可否行个方便，我们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明城。”

龙禹躬身恭敬道，那身着一身太极道袍的老头儿十分淡然，看不得身旁那老头儿露出色相，不多计较立刻驾车离去。经过宋时与所在马车时，那老头儿一阵坏笑。

龙禹松开早已是攥得死死的拳头，缓缓走了回去，看着两个老头儿朝炎都方向驶去，苦笑一声，一口唾沫吐向已是快要消失在视线内的马车。

“怎么了？”

方才将脑袋探出头去，宋时与便察觉到一丝异样，清晰可见龙禹虽躬着身子可拳头却是紧紧攥住颤抖万分。

他苦笑一声轻摇了摇头，那一脸色相的老头儿显然是比较张扬的，若是打起来很容易找出破绽，难的是他旁边那位，纹丝不动，泰然处之。

“回去准备一下，去炎都！”

众人有些愣神，宋时与只是眉头微皱，并未细问其原因。

才与炎都大战不久，正好赶上水子歌成亲的时候去炎都，莫不是会被那守城将军陆星渊给长枪穿刺而死。龙禹十分淡然，并不担心那些，此次前去也并不是想要闹不愉快，本来明城就是被动挨打的一方，如今若是主动前去炎都求和，炎都那边又有何理由回拒呢？难道又要让卧病在床的陆宸率领三千身着浣火衫的精锐带上沈灵安去攻明城？老头子已是没多少时间，自然也是没了这般想法，水子歌成亲之日，三千身着浣火衫的精锐更是全部守在宫殿外。冷霜刀已被送出，想必沈灵安还被蒙在鼓里，若是再次出战攻了下来，沈灵安知道自己被骗了，那炎都怕又是得如十年前那般血流成河。

龙禹一行人自己去，炎都自然是不会给这个面子，这便是龙禹先回明城的原因。郗扶鱼如今是明城城主，若是他带人前去，炎都那边看到了求和的诚意，自然也是会欣然迎进去。浣火域最出名的便是巫术，保不齐明城一行人到了便会被关押起来，若是被巫术给折磨个几天，此次求和的名头便毫无意义，等于直接将明城拱手送人了，就如同当初葛为将龙脊刀拱手送给沈灵安一般，所以还是得做好必要准备留好退路。

郗扶鱼和龙禹对坐郗府亭子里，见郗扶鱼心情大好，龙禹暂时未提及心中想法。此次从细谷镇朝东走，再回到明城，郗扶鱼感慨人间疾苦，索性发现及时，因寒冷饥饿死去的人只有几个，沿途镇子村庄皆是送去了过冬衣物和粮食。史鑫那小子也是良心发现，那些衣物和粮食，他决定替百姓用酒来报答郗扶鱼，细算一下的话，郗扶鱼今后一年左右的酒钱都省了。史鑫终究还是那个史鑫，怎么会对郗扶鱼这般友好？只是争取机会多见见西西罢了。

郗扶鱼的视线在龙禹身上游走，眉头微皱，片刻后开怀笑道：“龙禹兄消化得差不多了？”

龙禹微笑着轻点头，毕竟郗扶鱼先于自己领悟刀劲霸体和扛鼎平波劲的妙处，龙禹那强壮许多的身体一眼便可看出，就连眼睛里透出的那股子练刀之人的狠劲都展露无疑。

“龙禹兄有心事？”

郗扶鱼本就奇怪为何龙禹突然单独约在此处见面，自从坐下，他的心思好像就不在这里，相处的时间也挺久的，郗扶鱼自然能看出龙禹脸上的不对劲，只是他刻意隐藏，比较难以察觉罢了。

龙禹微抿嘴唇，淡淡道：“我想去一趟炎都。”

与在回来时路上对一行人所说后众人的情况差不多，郗扶鱼听后也是愣了神，眉头微皱，不知龙禹又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郗扶鱼轻拍龙禹肩膀，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目的，你若去，我便带人随你前去，只是那炎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得想清楚会遇到的各种情况，或许这次进去，我们便不一定能够出来，你要做好准备！”

龙禹笑道：“鱼兄为何如此悲观？此去想必天下武者皆会齐聚炎都，众目睽睽之下，他炎都也不会怎么样吧，况且我们是带着求和的心态前去，难不成他炎都还不死心想要继续不断骚扰打下去？”

他起身手负身后抬头望天。

“此去炎都，一是想探一探炎都甚至浣火域的底，二是去看一看天下武者的风范。安全方面鱼兄大可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只是希望鱼兄见到那人可以不计前嫌……”

郗扶鱼手中酒杯悬在空中，何人需要不计前嫌？他苦笑一声，该是那武痴史翰奇无疑了，看着龙禹那背影，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何窜猴儿跟在龙禹身旁，不停地发问，搞得龙禹头都大了，窜猴儿似乎很是好奇龙禹为何突然间强壮许多，那胳膊和郗扶鱼一般，像是铁打的，他忍不住会来上几拳，龙禹也不搭理他，只当挠痒痒，带上窜猴儿不是来听他唠叨的，待会儿自有他用武之地。

“窜猴儿，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去把前边那一片林子里的果子都给摘下来，有没有问题？”

何窜猴儿一听摘果子，便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惦着脚望了望前方那片林子，微皱眉头，疑问道：“为什么要一天时间，半天足够了！”

龙禹瞪大眼睛，细想片刻觉得倒也符合实际，窜猴儿这本事想必也是天下一绝了。

掀开繁茂枝叶，进入那峡谷，一阵寒风袭来，龙禹不禁打了个寒战。

远远看去，那武痴正站在悬崖上一处凸出的石头上，双手负于身后，寒风吹动衣角，头发随风飘动，龙禹苦笑一声，这武痴收拾一番看起来还是个帅气小伙儿，不知为啥想不开以前非得搞成那般模样。

龙禹清晰记得武痴站的那地方便是之前将赤雀嵌进的地方，兴许是武痴放了块儿石头进去。

武痴张开双臂轻盈跃下，笑容满面朝着龙禹走来。

“是哪个迷路的小女孩来到你这儿让你动了心思？舍得好好收拾一番自己的模样？”龙禹打趣道。

武痴虽看起来是有点人模人样了，可言行举止仍旧以前那般野蛮，在龙禹身旁转了几圈，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怎么？长壮实了，觉得可以扛得住打，来找我再帮你疏通疏通经脉？”

武痴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果子，全然忘记地上除了泥土和积雪便再无其他，顿时感觉有点扫兴。

龙禹嗤笑一声，似是故意挑衅一般，武痴仰天大笑，身后数十根白骨从雪堆里升空，他手掌旋握轻轻前推，那数十根白骨将龙禹围住。

“臭小子，我手指稍稍一动，你这什么狗屁天命之类的便将不复存在，可想好了要对我这般态度？”

那数十根白骨袭来时的劲气令龙禹有一丝退缩，可脸上仍旧平静万分。

“你大可以试试！”

只见武痴旋握着的手掌回缩成拳，一指轻出，数十根白骨收缩刺进龙禹身体，似是已经猜到结局一般，转身离去。龙禹攥紧双拳大臂颤动，数十根白骨重新换了势头聚成一排，形成一道剑势直刺那狂傲的武痴。

武痴嘴角微咧，习惯性想要去捋一捋胡子，这般年纪便有了老头儿般的动作，意识到自己没有那般长须，尴尬将手臂垂下，回过身来，右掌五指张开轻松化解，数十根连成线的白骨停在空中，听得一声炸响，数十根白骨悉数粉碎落到地上与积雪融为一体。

龙禹接过赤雀，正好拿这武痴来检验一番刀劲霸体和扛鼎平波劲，顺势接过赤雀奔袭至武痴身前，单手持斧一道猛劈，武痴眉头微皱，被逼得用双手迎战，不禁苦笑一声，这斧子的力道属实刚猛。

“就这？”

听得武痴嘴里发出这一声不屑，龙禹面色铁青，本以为将武痴逼得频频后退已是占尽了上风，不料这武痴是在探底，缓慢发力，待到时机成熟，反制过来化掉赤雀方才那股刚猛力道，腾转一拳以同样的刚猛劲气砸向赤雀将龙禹击飞到入口处狠狠撞在墙上。

只见那武痴撇了撇嘴，耸耸肩摊了摊手，就这？你就这点能耐？

龙禹感觉到被深深羞辱，这下到好，给天下养了一个祸患，龙禹本以为自己融合各种绝学归为己用已是变化万千，没想到这武痴更是能进能退，应对自如，实在恐怖。兴许是这武痴不屑于用那些刚猛蛮力，所以对刀劲霸体和扛鼎平波劲不在乎，若是不经意瞟上几眼知晓一些内容，等到龙禹出手那一刻就已是轻易化解。

龙禹艰难起身，嘴角溢血仍旧笑道：“徒弟，厉害啊，饿了没？”

听到徒弟二字，武痴蹙了蹙眉，理亏，也不好回骂。不禁摸了摸肚皮，饿嘛，倒是真的有点饿了。

见武痴那副犹豫的样子，龙禹知道这下主动权又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了，拖着身子缓缓上前。

“刚才习惯去拿果子，没摸到吧？”

武痴侧过身去。

“徒弟，帮师父一个忙行不？”龙禹打趣道。

武痴冷哼一声，随即准备出去摘果子吃。龙禹算了算时间，这外边的一大片该是已经被何窜猴儿给摘完了，剩下的也该是差不多了，等到这武痴出去，一看，便傻眼，没了果子，空有一身绝学有何用？还不是当个饿死鬼！

武痴没有应答，掀开繁茂枝叶走了出去，龙禹不紧不慢地跟上，已是能够想象出武痴那副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的模样，想到就十分好笑，方才挨那一下必须得在武痴身上找回来。

只见武痴在几棵树下来回查看，神色慌张，再往前走，仍旧如此，树上一颗果子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回过身举起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龙禹，后者只是耸了耸肩摆摆手，可跟自己没有关系。

“哎呀，可惜啊，某人以果子为食，这下没了，也该做回个正常人了吧？”

武痴从龙禹身旁经过，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又是中了他的奸计，哪怕没了果子，想让这武痴出这峡谷重新做回正常人也并非一件容易事。

龙禹跃向高处朝远处张望，可见一身影迅速游窜在林子间，不久便要到尽头，该是摘得差不多了。

重新回到峡谷之中，武痴正背对着谷口，端坐在地上苦闷得不行，外边的世界太险恶了，还是呆在这峡谷里边安安稳稳的挺好。

“怎么说咱们也算是互为师徒了不是？帮个忙你都不愿意，又不要你杀人。你不是说那陆七九都拦不住你吗，为何还要在这峡谷里，你才多大，就要学着那些个老头儿择一处度过晚年了？”

武痴兴许是听不下去龙禹的唠叨，回过身一声怒吼，龙禹赶紧捂住耳朵，许久过后仍听得见峡谷内回荡着那一声怒吼，不禁打了个寒战。

龙禹假装要离去，临走道上一句：“我虽不会以果子为食，可拿来当做饭后消遣也是不错的，何况明城那么多人，总是能卖个好价钱的……”

武痴呼吸愈发急促，咬牙切齿道：“说！”

龙禹嘴角高高翘起，紧忙跑回去，端坐在武痴面前。

“陪我去炎都！”

武痴瞬间瞪大了眼睛，才和炎都大战一场，现在去炎都？莫不是那水子歌把你小子给迷住了？好啊，有个宋时与那般小妞儿还不满足，也想去炎都掺和一下？武痴说着说着就来气抬起手想要给他一巴掌。

龙禹及时抓住了那悬在空中即将下落打在自己脸上的手掌。

“怎么会！这次天下武者估计都会齐聚炎都，你就不想去看看这空前盛况？”

武痴微眯双眼，似是有点想法，龙禹趁机蹭了蹭他，乘胜追击。

“师父，你有这实力，何不随我前去，让徒弟我狐假虎威一番？”

武痴嗤笑一声，听不得龙禹拍马屁，师父都叫出来了，岂不是势在必得了？那果子在人家手里，这是一方面原因，总不能当个饿死鬼，第二个便是那天下武者，武痴史翰奇为何走入歧途？还不是想要登上武道巅峰。

“行啦臭小子，说吧，啥时候动了摘我果子的心思！”武痴无奈道。

龙禹笑着起身来到武痴身后，叹道：“没多久，主要是那窜猴儿摘的快，哈哈哈！”

何窜猴儿现在已是几马车几马车的来回运送，那整片林子的果子都给囤在了郗府，搞得三兄妹一脸懵。

“窜猴儿？行啊，你小子能和猴子对话，找猴子办事？佩服佩服！”

龙禹无奈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他解释太多，反正现在果子在手，自己说了算。

“说句老实话，你现在是个什么境界？”龙禹好奇道。

这下算是说到武痴心头了，方才那股苦闷劲立刻散去，他意气风发站起身来，慵懒伸个懒腰，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武痴手里？

“你可知世上几人曾达到武道巅峰？”

龙禹摇了摇头端坐下来静听，武痴难得这般认真，莫非这武痴到了巅峰？

“五千年来未有一人！”

“当初绵山古帝开辟帝渊这个空间也不过是偶然在那一瞬间步入尘境，若非天时地利人和，这帝渊也是没那么容易就被开辟出来的。世人只知绵山古帝与暗星公已是定境上品巅峰，殊不知定境之上的尘境更为精妙，尘境之上分别是离尘境、苍古境。世上达到定境上品之人少之又少，除了绵山古帝和暗星公，我所知道的便只有禁地里那东西和……那在中立战平天下武者之人，当年陆七九一招覆海惊栖凤，也是有尘境的实力。可惜，这些境界达到定境上品的人剩下的时间里便无法突破至下一个境界，五千年来皆如此。”

龙禹蹙了蹙眉，好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痴轻笑道：“因为我就在定境上品之列。”

龙禹陷入沉默。

“武道巅峰谁不想？我当初不就是起了贪念才导致境界停滞不前，把自己困在这峡谷内，并不是怕那陆七九。后来你小子来了，我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直到那本古书出现，我才明白天下根本不存在什么武道巅峰，如绵山古帝破天荒开辟出帝渊，陆七九一招覆海惊栖凤，都只是一瞬而已。现在我也是，多亏你小子，咱们也算互相成就，只是我比你快一些，你将来也是要到这个位置的，只是到那时候，你便不知步入这天下强者之列有何意义了。”

龙禹起身轻拍了拍武痴肩膀，苦笑道：“不，我知道有何意义，是你们不知道。”

五千年前那个暗星公不懂，这一世的龙禹深知意义重大。

“估计沈灵安也快到上品了，所以你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

武痴苦笑一声，仰头看向那显星阁，脸上现出欣慰笑容。

这一日，武痴对天命二字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