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今天着实有些疲累,早早的开始了她每日的保养流程,脸蛋敷的是金海国王进贡的深海紫泥,光滑如玉的娇躯浸没在一方专为药浴设计修建的小池子里,池子里的热汤是根据太医局研究出的药方,用七种养体保身的药材熬制而成的药液,为了汤液的药性不流失,池壁池底都是雕刻精美的玉砖镶砌而成。
精心搭配的药浴堆积,日复一日的保养习惯,让她的皮肤脸蛋吹弹可破,丝毫不输天顺帝身边的妖妃艳嫔。但即使是升斗小民都有喜新厌旧的毛病,更何况是富有天下的皇帝至尊,若非她早早生下了天顺帝的太子,现在怕早就像那些失宠的妃嫔,丢到冷宫废殿里不知死活了。
“叮,叮,叮。”外间的宫女敲了三下挂钉,提醒她今日时间已到,宫女们端着一盆盆花瓣水鱼贯而入,从头到脚为她冲洗身体,毕竟带着一身药味睡眠,任谁也不能睡的安稳,若不是担心浸泡时间过长有损精致光滑的皮肤,她还准备再泡个花瓣澡。这样的简单冲洗虽然保护了皮肤,但也失去了其他年轻妃嫔因长年花浴身上所带的香气。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非但没有了年轻时身上的体香,而且因为长年药浴,身上总带有若有若无的药香,这让天顺很是反感。
许皇后穿上轻薄的睡服走了出来,见宫人双手捧着一个竹筒低头弯腰侍立在一旁,撇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回娘娘话,是奏书。”宫人答道。
许皇后一听,奇道:”政事堂的左右相疯了吗,陛下不在,他们就把奏章往本宫这儿送?”
“娘娘,”宫人小心翼翼的答道,“不是政事堂送来的,是宫门司送来的。”
许皇后心里一动,让贴身女婢拿了过来,女婢拿起竹筒看了一眼标签,笑道:“果是宫门司送来的,许是哪家的夫人没赶上今日的盛会,想着明日拜会娘娘也说不定。”
皇后迫不及待的拿过取出的奏书,展开读后,眉目逐渐微扬,也笑着道:“原来是家书哩,兰儿你也看看。”
兰儿一听是家书,心头也是一热,她家是许家世代的仆役,从曾祖辈开始就伺候许家人,她自小便和许皇后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天顺三年尚且还是许嫔的许皇后正怀着孕,许家精挑细选,才选出来兰儿送进宫中伺候许皇后,一晃便已十六年过去。乍听是一封家书,兰儿喜出望外,双手接过奏书,一字一句的读毕,才发现自己被娘娘耍了,这只是一封新城侯为次子谋前途的普通奏书罢了,兰儿不禁扶额,娘娘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得还是如此玩心不减。
“娘娘耍我,这是侯爷写给娘娘的奏书,跟兰儿有什么关系。”
许皇后心情大好,虽说多年猜忌不是一封奏书能轻易化解的,但这正说明自己的好大哥意识到了两家分则两害,合则两利的事实。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化解矛盾也是迟早的事情。
许皇后不禁想到了许生,就随口问道:“你觉得让阿寿给晋儿伴读怎么样?”
“小少爷机灵善辩,活泼多智,太子稳重大方,持重老道,二者正好相得益彰。”兰儿说道。其实她觉得许生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实在顽劣不堪,但她自幼长于许家,虽已进宫十六载,也不得不为许家的利益考虑,故而出言相助。
许皇后并没有把兰儿的话当话,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她这个位置,她考虑的是每件事的利益得失,或是未来的利益得失。总之逃不过一个利字。
“事关太子,我一人不能决定。”皇后沉思良久,决定还是让天顺帝亲自下旨促成这件事。遂让宫女伺候笔墨,提笔写道“圣驾盘外久矣,妾不甚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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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天色渐渐漆黑,灯火越来越少,反倒是皇宫的另一边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王碧华心里打起了鼓,“难道皇后娘娘夜里不喜欢点灯,不对,这一路走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就算不喜欢点灯,也不至于不让人伺候。”
“公公,我们这是去见皇后娘娘吗?”王碧华不安的问道。
“是。”胡公公惜字如金。
得到胡公公肯定的回答,王碧华心里稍安,想到胡公公刚刚在宫外仗义相助,不觉对他更是相信了几分。
“终于到了,娘娘在里面,快进去吧。”胡公公对她善意的笑道。
王碧华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千难万险,丈夫死后,两个儿子也不知所踪,现在终于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吗?
王碧华推门而入,空气中传来一阵腐朽的霉气。她瞬间脸色大变,就算她再无知,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皇后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她转身欲逃,就听见后方零叮作响,随后她被人抓住脖颈,狠狠摔倒在一双云帆步锦靴面前,靴子看起来不便宜,非豪富之家不能购买,王碧华太清楚这双靴子了,在通州云锦铺子,每年光收这种鞋子的定金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当初她也是仗着丈夫是皇后堂弟,天家亲眷,才能在云锦铺子强行插队,给自己七岁的儿子订做了一双。
“再看看这个。”一个清冷的女声道,晃当一声,一个小小的银镯子就被丢到地上,骨碌碌滚到王碧华的面前。
王碧华再也不抱任何幻想,两个儿子的贴身物件都出现在此地,事实已经无比血腥的呈现在面前,她浑身冰凉,身躯微颤,一股绝望而恐惧的情绪从心底出现,当初亲眼目睹丈夫被杀死在祠堂时都没有现在这般绝望而恐惧,也许是因为那时有皇后会替自己出头的底气,所以家产充入族产后,她敢携二子千里入京,一路乞讨要饭也在所不惜。两个儿子失踪后,长子的玉佩却留在原地,这让她一度以为是族里不忍许氏子孙乞讨要饭为生,才派人来抱回了两个孩子,现在事实乍现,原来从她离乡入京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视线和操纵中,留下玉佩也只是为了让她能顺理成章的入宫,这怎能不让她恐惧胆寒。
“你的两个儿子活的很好,不缺吃不缺穿,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去做,我可以保证你们最后都能相安无事,不光如此,我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远远超过你死去的丈夫被没收的家产,足以让你和孩子下半生无忧。”
王碧华的脖子被踩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她艰难的转头想看清说话的人,可脖子上的脚大而宽厚,她用尽全力也不能撼动分毫,“你们到底是谁?”她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嘛?我姓公羊,是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至于这些聋子哑巴,都只是这冷宫里的打扫太监。”
王碧华强自镇定下来,确定了自己于对方有用,性命暂时无忧,:“你们要我做什么?”
自称公羊姓的女子赞赏的点点头:“很好,你比我们想象的更要聪明,你现在只需记住一点,用尽一切办法,留在皇后身边潜伏,等候我们下一步命令。”
“不可能!我不过是皇后的弟媳,凭什么留在皇后的身边。”
“你对我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潜伏在皇后身边,这点你都办不到,你对我们就没有了作用,没有作用的下场你自己清楚!”
王碧华顿感颈上一松,跪起来环顾一圈,却不见半个人影......
“胡公公,你和他们是一伙的罢。”王碧华已经跟着胡公公重新走在了御道上,向着灯火通明的另一半皇城走去,见偶尔能出现一溜甲士巡逻,王碧华稍稍镇定,出声问道。
“王娘子说的哪里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宫里的规矩一向简单明了。”胡公公依旧保持着善意的微笑,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公公,却让王娘子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许皇后嘱咐宫人将给天顺帝的奏书送往政事堂,明日一早送往城外紫春宫。就准备躺下休息了。谁知四执库的胡公公在长信宫外求见,自称带来了娘娘的亲眷,疑惑之下,便让人带进来看看。
二人一走进大殿,许皇后就惊讶的指着王碧华道:“你不是王家的宝瓶吗?”
王娘子见皇后还记得自己的乳名,激动万分,跪下边磕头边哭到:“宝瓶见过皇后娘娘。”声音呜咽绵绵,即包含一路上颠沛流离的苦涩,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皇后见到幼时玩伴跪地痛哭,心里也不禁是激动万分,快步走上前道:“快起来快起来。”说着扶起对方,王娘子在进宫时就被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搜身的宫人们顺手还给她冲洗了一遍,换上一身干净的宫装,不然就宫门外那副乞丐的样子,皇后还真不一定认得她是谁。
“我记得你不是嫁给我那堂弟了吗,莫非是遇上什么难事?进宫向我求助?”许皇后疑惑问道。
提起亡夫,原本已经站了起来的王娘子又伏地痛哭,边哭边叙说前因后果。
原来,许皇后还是许嫔的时候,其在通州老家的近亲们就到处宣扬自家飞出个金凤凰,仗着其名行事虽然较为霸道,但总归是没有越界。后来许嫔生了皇子、成为皇后、其子先封寿王后封太子的消息陆续传回乡里,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是彻底放飞了自我,通州的许氏嫡脉一度被压迫的无法抬头,又畏惧其势,这也是许光季猜忌她废嫡立庶的根由。
不光如此,几年前许皇后的亲弟弟从老家直接征召为六品武官,此举彻底引爆了皇后的近亲们,“皇后亲弟将继承新城侯爵位”的消息数日之间传遍许氏全族上下,就连一些嫡出族人都相信不已。皆传皇后一脉将成为新的嫡脉,原嫡脉即将没落。
在这样的氛围中,皇后的亲戚们已经将许家当成了他们自己的许家,倒卖族产以充私产,长幼族人畏惧而不敢争,杀人破家,大小官员唯诺而不敢议。所过之处,令人无不闻风丧胆。
直到数月前,新城侯许光季六弟许光成归家,持族长令在祠堂告祭祖先,数日间斩倒卖族产,杀人违法者三十多人,众人无不畏惧,剩余的人一合计,共推与皇后娘娘血缘最为相近的许修,即王宝瓶之夫为首,向嫡脉抗议,修见众人都推举他,推诿不过,只好答应,当天,许修带着几十名族人前往祠堂,众人以许修为首,态度甚是嚣张,许老六也犯了难,盖因许修平时素来洁身自好,家中财物也甚多,既不违法乱纪,也不破坏族规。本来事已至此,许老六准备先退一步,奈何人群中一人高声叫喊:“你要斩我等,就先斩了皇后堂弟,看皇后放不放过你。”
许老六的暴脾气一下子就被挑了起来,怒声喝道:“汝欺我不敢焉!”遂持刀,斩许修头。
皇后听了前因后果,心中一顿为难,自己和新城侯府的关系刚刚走上正轨,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徒增变数,后果难料。“
王娘子见状,心里寒了半截,知道皇后是不准备替亡夫出头了,只好哭着说:“如今先夫已去,我即嫁入许家,生当为许家人,死亦为许家鬼,只恨幼子无知,没了父亲,又没了家产,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她哭的凄惨,皇后只能道:“宝瓶莫哭,我赐你一批金石宝玉,你带回家乡,足以和幼子安度余生。”
“空有钱财而无权势,孤儿寡母,怎守得住偌大宝山。但求能留在娘娘身边,借娘娘之威震慑宵小,护我幼子安稳长大。”
许皇后不禁皱起眉头,即没答应,也没拒绝。
王娘子把心一横,哭到:“残身无用,索性一头撞死算了。”说罢一头撞向玉柱,霎时鲜血淋漓,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皇后一惊,高喊道:“快传御医。”七手八脚一顿乱忙,总算是安稳住了伤情,兰儿在一旁劝皇后留下王娘子,皇后心里依旧摇摆不定,担心留下她会让她和候府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产生裂痕。
“娘娘不若留下这个苦命的娘子,若弃之不管,传了出去,王娘子性命事小,天家名声有损事大。”皇后这才注意到送王娘子来的胡公公一直未走,想到今天的麻烦都是这个死太监带来的,不禁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今日有劳胡公公了,兰儿,送胡公公出宫。”皇后冷着脸说道。
胡公公微笑着礼了一礼,说了句不敢麻烦兰娘子,就径直出了宫。
皇后依旧皱着眉头,想到毕竟是幼时玩伴,叹了口气道:”真是心肠一软就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