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被狠狠箍住脖颈,丝毫动弹不得,她放弃了挣扎,歪头一口咬上箍住脖颈的大手,入肉三分,霎时间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染红了一小片衣襟。
但那双大手分毫不动,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如果你再不松口,明天,你的儿子就会出现同样的伤口,我保证会比这更严重。”公羊苓声音平平淡淡,但效果很好,王娘子立刻就松开了口,滴血的大手依旧分毫不动。
王娘子恨的咬牙切齿,但她不敢有丝毫异意,相较于生命的威胁,这点委屈早已消沉在这重重深宫。
“有屁就放!”
公羊苓没有在意她恶语相向,小心掏出一个木偶状的玩意儿,放在她的左手心,“把这个埋在长信宫南面的凝香亭下,记住别埋太深,也别太明显,最重要的是,别让任何人发现。”
东西一落手,王娘子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厌胜!
厌胜,即厌而胜之,原本只是南方一些祭司萨满祭祀时避邪祈吉的巫术,传言拥有诅咒之能,南方的祭司们通过厌胜之物诅咒部落的敌人,以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但是在乾元皇城,厌胜之物还有另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名称,巫蛊!
凡巫蛊者,既诅咒、射偶人(偶人厌胜)和毒蛊等。历朝历代,只要涉及巫蛊诅咒,无一不是惊天大案,破家灭族者不计其数。皇帝们对巫蛊嗤之以鼻者不知凡几,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事实上,巫蛊诅咒在皇城后宫,早已变为一种斗争手段,后宫嫔妃对其莫不严密防范,但凡中招,就意味着斗争失败,轻则打入冷宫,重则抄家灭族。
“你要陷害皇后!”王娘子心中大骇,惊而出声。
公羊苓冷哼一声,不屑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让你留在长信宫,如果不是长信宫太过严密,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她语气渐柔,安慰道:“做好此事,我就放了你两个儿子,事后无论你们去哪里,都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我还会给你们一万两白银,足够你们下半生金玉良田,奢侈度日。”
“做了这件事,我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机会?”王娘子心里凄惨无比,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不知道自己一个良家妇人,如今怎么会落到泱泱皇城的惊天阴谋中不可自拔。
“做完这件事,我会安排你离京,绝不会让你陷在深宫,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两个儿子想想,他们还在等你回家,”见王娘子依旧害怕的瑟瑟发抖,眼泪横流,她恼火道:“不做这件事,你只能看到你两个儿子的尸体,而且死状一定凄惨无比!”
王娘子心里发寒,强迫自己为了儿子冷静下来,她抬起手擦掉眼泪,沉默了一会,她想到许皇后轻描淡写就放过了杀害自己丈夫的许光成,狠下了心,“既然你先对我不义,就别怪我无情,”她咬牙切齿,恨意由内而外发散而出:“好!我埋,但我有三个条件!”
公羊苓暗松了口气,只要她能松口答应,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怕就怕她妇人之愚,不知死活。
“你说。”
“第一,射偶人我今夜便埋,但是明天我要出宫离京;第二,一旦离京,我要立刻见到我两个儿子;第三,我要五万两白银,全部送往西亚述,你们还要安排路线和负责我一家人的安全。”
公羊苓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
“第二个和第三个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明天离开不可能,你离奇消失,许皇后一定会疑心大作,说不定会下令搜查长信宫,大事将毁于一旦。不过你放心,计划当天,你趁乱来此,我会全程安排你出宫离京。”
王娘子思索一番只能应允,公羊苓又嘱咐她小心为上,便消失离去。
感觉脖颈上一松,王娘子立刻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如果不是衣襟尚且残留着几滴血和手中坚硬的射偶人,刚刚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她撕掉沾了几滴血的衣襟,重新平复了心情,转身离开了这里。
过了会了,进来一个太监,仔细擦干净了地上的脚印和血迹。
冷宫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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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有人居心叵测,借此次迁民之事煽动民情,聚众反抗?”京兆尹于成鹏皱着眉头,仔细思量着这条惊人的消息,“那些贱民难道不知道迁民只不过是让他们换个地方吃饭吗,这样闹起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旁的长史是没落士族出身,有过底层生活的经历,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灾民的想法,出声道:“青年壮汉在京城尚且只能做苦工赚些粮食,老弱妇孺更是只能靠粥棚施舍度日,如今得知要被迁走,谁也不知换个地方吃饭是活的更好还是饿死途中,心里有些抵触也在所难免。”
于成鹏赞同的点点头,起身施礼道:“有人暗中煽动民情,此事非同小可,本府这就入宫面圣,就请长史全权处理迁民大事。”
长史心里骂娘,面上却恭敬有加,直道不敢辱命。
于成鹏成功把烂摊子交到长史手中,欣喜离去,不过倒也没有信口胡说,他的确立刻进宫,向天顺帝阐明经过。
刘忠撇了一眼于成鹏,低下头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天顺帝仿佛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点点头说声知道了,继续翻看着手上的奏章。
于成鹏不敢多言,告了声退,一边擦汗一边出了养心殿。
天顺帝翻看着手上的奏章,心思却已不在其上。
轻轻放下手中的奏章,刘忠适时上前递上温热的茶水,天顺帝撇了一眼,重新拿起奏章,淡淡道:“天气有点热,换杯凉的来。”
“陛下,”刘忠俯身恭敬道:“天气已经入秋,喝凉的恐伤龙体。”
“天气是凉了,可有些人的心还是焦躁不安的很,换杯凉的,给安陆王府送去。”
刘忠愣了愣,低头应了声诺,转身准备离去。
“刘忠,”天顺帝喊住了欲离去的刘忠,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奏章。
刘忠应声站住,转身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触地。
“你是朕的奴才,朕信任你,你亲自去送一趟。”
“是。”刘忠磕头答道,语气没有什么变化,恭敬平淡。
“安陆王身体不好,以后你就留在他身边,替我好好照顾他。”
刘忠沉默了半响,重重磕了个头,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去了。
天顺帝抬眼看着刘忠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起身走到窗边,背手看着窗外如画的风景。
“不急,不急,再等等。”他不停低语道。
窗外偶尔吹入一两片半枯的树叶,满天的秋色,已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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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逗弄着膝上的小九儿,很是开心,他自小就进了宫,和天顺帝年龄一般大,见到乖巧可爱的小九儿就打心眼里喜欢,想到以后能陪这个精灵似的小女娃一起长大,他就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了无儿无女的缺憾。
“莫非仅仅因为阿公心善,见我受伤于心不忍,父皇就如此发配了阿公吗?”李平安心里恼怒,一则的确是见刘忠如此下场,仅仅是因为在自己受伤时上前问候了一句表现了亲近,二则是以刘忠对天顺帝的忠诚,此后住在王府,等同于在明处安插了一双眼睛,行动一定会多加不变,徒生枝节。
“此事怎能怪得了殿下,”刘忠放下小九儿,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许是陛下真叫奴才来照顾殿下得呢。”
“哼,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更别提...”李平安故作失言,做出慌忙喝茶掩饰的样子。
“陛下先是君王,后才是父亲,殿下平日里还是要多多注重礼节的。”刘忠叹息道,“先孝惠皇后若是在世,定然也希望殿下能好好孝顺陛下。”
李平安沉默稍许,起身施了一礼。
“殿下乃皇帝亲子,奴才怎受的了殿下一礼。”刘忠慌忙侧身躲开,小九儿双手捧着一杯茶,低头吸了一小口,冰冷的茶让她直打了个哆嗦,一旁二人见她可爱的憨状,俱都笑得不可开支。
小九儿跳下凳子,捧着茶递到李平安面前,李平安笑着摸摸她的头夸奖了一句,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冰冷的茶水。
“秋天到了,父皇,且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