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李岳深起身走到殿中央,缓缓施了一礼,“当务之急,应立即下旨各卫军统领将军无诏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以此杜绝内乱,将变故压在京城之内。至于城内乱民,此癣疥之疾耳,一则可令御林、千牛、归雁三军扫荡全城,捕杀领头叛贼及其众,二则宽容以待降者,日予其衣衫粮米,夜安其寄养之宿。此一刚一柔之法,必可使贼气滞身阻,不战自降。”
众人思量一番,纷纷点头称赞如此甚好,正低头思考“推翻暴民,太子仁王”八个字背后含义的天顺帝,听闻李岳深之言,随意的点点头道:“右相老成谋国,此法可行。”
新任秉笔太监魏忠写好圣旨上前,天顺帝盖上印章,沉思了一会,问道:“太子现在何处?”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都垂首伏地,大气都不敢出,深怕会被多疑的皇帝记上心头,魏忠心神胆寒,远远没有刘忠在天顺帝面前的从容不迫,颤巍巍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顺帝扫视群臣,沉声说道:“城中乱象不平,太子安危身系国本,把他叫来,别让他落到别人手里了。”
李晋正琢磨着出宫瞧瞧民变,许生拼命拉住他,好说歹说城外有多么危险,才堪堪打消了小太子出宫的念头,正这时候,皇帝忽然要太子正殿见驾,李晋一头雾水到了太极殿,小跟班许生顿感殿中气氛压抑沉闷,拉着他闷声跪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圣旨既下,平乱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为了保护自己抢得的粮食财货甚至是女人,暴民们高喊着“推翻暴君,太子仁王”的口号,拿着形状不一的武器,悍然冲向严整雄壮的军阵,又被一波波的绞杀殆尽,四散而逃。
从朱雀门到朱雀大街的中轴线上,到处铺满了尸体,早已清剿干净的四方大道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个乾京的暴民已然不可避免的展现出败亡之象,要么早已伏地投降,要么早已抢够了粮食金银逃亡离京,表面看来,似乎这一场不小的民变已经走向了尾声。
但天顺帝丝毫没有喜悦之情,抓不到幕后推手的任何踪迹,这一场平乱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被敌人随意一招弄的焦头烂额,最终居然不知是何人下手,即使这场民乱平的再漂亮,对于他皇帝的骄傲来说,也是一场闹剧般的笑话。
一场洗礼京城的民乱轰然远去,所有线索要么死了要么毁了,再也找不到幕后之人,这对一向自负的天顺帝而言,简直如鲠在喉。
他看向了跪坐在一旁昏昏沉沉的太子李晋,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你想用太子作文章,那朕就赐给你这个机会。”袖袍下,他狠狠握紧了拳头。
对方既然喊出了“太子仁王”几个字,足可见其本意是在太子,不少人都推测幕后之人是想效仿前朝旧事,裹挟民变架空皇帝,以大势将太子推上至尊之位,一旦尘埃落定,任谁也改变不了现实,在座皆是老辣的政客,绝不会为了一位失势的帝王而得罪另一位冉冉升起的新君。
天顺帝高居龙椅,虎视群臣,心中顿生冲霄豪迈之感,这是一场豪赌,赢,则大事皆定,士族将再无还手之力,输,或许将永禁深宫,再无任何权势。
朕,千古帝王,尔等宵小之辈,朕提三尺青锋,尽皆成土鸡瓦狗矣!
他深吸一口气,群臣慑服,伏地不敢出声。
“朕,欲离京巡查司州!”
太极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英国公,镇国公何在?”
英国公张菁鹤,镇国公岳崇金起身出众跪倒在地。
天顺帝看了看太子李晋,沉声说道:“太子也不小了,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随先帝亲征漠北,杨我乾元国威于贺兰,威慑极北数百夷族了,此次朕离京巡查司州,就让太子监国,英国公张菁鹤领南厢军驻京营,镇国公岳崇金领白虎军接任京城上都督,统管京城防务。”
英国公、镇国公应诺,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揣测皇帝是不是失了心疯,在此紧要关头骤然离京,只留太子监国,一个十岁的小娃娃能监个什么国,这不是给人下手的机会吗。
“陈志恍统领三万御林军随驾,李进恺统领三万御林军清剿司州以内余贼,兼安抚后事,李洪钜统领千牛卫、归雁军守卫皇城。”
众人面色微变,千牛卫和归雁军是什么样他们清楚无比,这样的安排,皇城外安稳如山,皇城内又空虚无比,简直是为某些人独家创造的天赐良机。
李岳深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放开了,他对天顺帝极为了解,很快就看出了这样的安排用意何在。
很多人都看出了天顺帝的用意,虽然看出了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但如此天赐良机,让不少人都心动不已,但无论是心动的还是不心动的,此刻都已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天顺帝扫视众人各异的脸色安然不动,心中不住思索。
此时天色已然渐暗,宫门在暴动开始时就已紧闭,经过军队一整天的清剿,城中已然重新平静下来,多数暴民已然携带着抢来的财货从敞开的城门逃出升天,没有逃掉的业已跪地投降。
群臣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各自归家,不少人紧闭府门打着天塌地陷也不掺和的心思想保全自身,也有人摩拳擦掌想要合纵连横抓住天赐良机,更有人踱步观望准备做墙头草随时横插一脚。
诺大的乾京城阴云密布,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拨弄诡异,撩动众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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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碧华藏在草堆之中瑟瑟发抖,天气已经逐渐变冷,寒风虽然没有达到刺骨的地步,但穿过草堆的缝隙吹在身上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忍受的。
不远处就是乾京城门,因为民乱的缘故,辰时三刻就应该关闭的城门此刻任然大开,这是为了驱赶城内作乱的暴民离开乾京所留的出口,只有少数几个甲士守卫在此。
但是她出不了城,一方面是她不知道突然从宫中消失的自己现在有没有被通缉,另一方面,原本应当在冷宫接应自己出城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好在她偷了兰儿的腰牌谎称自己奉命出宫,才逃脱了皇城牢笼,这直接导致了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色昏暗,街道上的暴民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披甲执锐的军士和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快步而过。
不能在城内等下去了,她暗暗想道,城内暴乱已经逐渐平息,到时候缓过神来的皇后绝对会不遗余力的追杀她,她现在只能拿命赌一把!
无论之后该怎么办,只有先出城再说。
下定决心,她钻出草堆,拉扯着身上脏乱的衣服,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像个普通逃亡的难民。
她忐忑的向着城门走了几步,几个甲士很快就注意到她,向周围散了散,表示不阻止她出城。
王碧华心下大喜,一阵小跑穿过数丈深的城门洞,快步踏出了城。
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早已不是自由的曙光。
另一伙杀手杀光了准备接应王碧华的骑士,将马车和五万两白银沉入水底,还扎了个口袋,等着上钩的鱼往里跳。
王碧华成了那条上钩的鱼,咬住了杀手放下的钩,然后跳进了口袋。
她太过慌乱心急,乍听闻城中民乱,以为正是事发之时,慌忙逃离了长信宫,导致公羊苓没有接应到王碧华,王碧华心中焦急,用了兰儿的腰牌逃出皇宫,公羊苓一下子找不到其人,只能安排接应之人在全城唯一一个出口等待,却被另一伙人全部截杀,王碧华一时间逃出生天,欣喜万分,却被等待多时的杀手摘了头颅,凄惨而死。
正是:几多世事几多忧,纵感纷乱昨已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