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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寂静的禁闭室,时间最是惹人厌。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所事事,脑子里就会不断的有念头窜出来。念头最是无敌,不但能做到一闪即逝,还可贯穿时间长河,如白驹过隙,有时候才只过了一分钟,里面的人就觉的可能过了好些年,有时候感觉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其实不过几分钟而已,度日如年,度年如日,毫无规律可言。

当一个人,失去时间感,又想到无事可想的时候,余生已无事,时间还很多,就很容易疯掉。

当然这些对于牛为乐来讲,都不是什么问题,他可以一直在安安静静的打着坐,沉浸在自己的观想世界。

现在,他面临的最大的困难,是饥饿和口渴,虽然他从小打坐静修,但却无法做到不食五谷杂粮。

从早上打虎子他们,到了警局挨打,再与豹哥交手,这一天的消耗太大,又水米未进,没有得到有效的补充,身上的伤势恢复都受到了影响。体内的真气运行,虽然可以很好地让他进行身体的自我修复,不断的锤炼自己的精气神,但是能量的消耗,还是离不开外界的滋补。

此地密不透风,空气没有流通,按照师傅讲的,就是想吸收天地灵气来维持强大的生机,也无法做到。在这种环境里修炼,污浊的空气,让人发疯的气氛,不影响境界,走火入魔,都是万幸。

牛为乐面临的,还有一个最尴尬的问题,是个人生理问题。

警局的小黑屋,虽然尚算干净,但是警局的人才们,做到了让这里没有一丝光线,空空荡荡的,没有床没有椅子也就算了,就连一个小小的马桶都没有,毫无人性。

可就算如此,也不得不说警局的小黑屋,都比师傅的小黑屋和西云的小黑屋,好无数倍不止。

师傅的小黑屋,除了阴暗潮湿,蚊虫叮咬,随着牛为乐适应能力的增强,甚至还会有各种毒物陆续来到了小黑屋,蜈蚣、蛇、蝎子、蜘蛛和蟾蜍五毒俱全,也不知道师傅是从哪里凑合来的,平常难得一见的火舞,如南平的别云蜈蚣,西秦的连山花蜘蛛,北阜的冰山雪蟾,东胜的卧虎蝎子,样样儿都有,皆为中州至毒之物。

师傅说,这些宝贝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集到的,要不是为了自家的小牛健康茁壮的成长,能有一个开心快乐的童年,不至于在小黑屋里寂寞孤独,他才舍不得拿出来,都得当大爷供着,哪会像现在这样,给小牛当宠物。

小牛哭着说不要,这些玩意儿,吓人。

老牛说,那不行,师傅小的时候,你师爷懒,这屋里什么都没有,黑暗的童年好无趣,这会儿,自己当了师傅,好不容易勤快了,弄都弄来了,不给小牛玩够了,那么大的工夫,不是白费了嘛,让小牛别哭丧着脸儿,高兴开心才是。

老牛还说,玩儿归玩儿,要是它们敢咬你,喝碗师傅给准备的水,再咬回去,别咬死就行,朋友归朋友,也不能因为成了朋友就吃亏不是,跟畜生做朋友,还好不到那个份儿上。

小牛只好忍气吞声,与兽为伍。

再后来,老牛弄了棵绿植,说是给小牛的小黑屋美化环境,不能光有宠物,也应该给小牛弄点树,栽点花草,我辈修行人,融于自然,天人合一,才是大道所在。

小黑屋黑布隆冬的,小牛也看不清楚,就让师傅别费心思了,反正看不见,跟瞎子点灯有什么区别。

师傅说,慢慢看,看着看着就看清楚了。

不辞辛苦的师傅,还真就慢慢的给小牛的小黑屋里栽上了花,种上了草,要不是没有鸟,也不是在小黑屋,小牛都觉的自家的小黑屋,是人间天堂,鸟语花香,虫鸣树下,如果再有凉风习习,就是惬意。

等看清楚了,可怜的小牛才知道,那个椭圆形叶子的绿植,叫见血封喉,南平以南,海外大雷岛特产。

那个能开小黄花的草,是断肠草,来自南平以南,比大雷岛还远的莱西岛,非雨水充沛潮湿肥沃的丘陵山坡不可活,小黑屋,刚刚好。

那些个能开紫色花的草,叫乌头,是古时西秦军的独门军用毒药,涂抹兵器,配置火药,曾令整个中州大陆闻风丧胆。

还有长着橘黄色果子的马钱子,喜欢生长于东胜深山老林中,刚开始觉得师傅好心的牛为乐,还以为这是师傅给准备的好果子,就尝了几个,还没觉出味儿,顿觉肌肉抽动,吞咽困难,牙关紧闭,呼吸窒息濒临死亡,得亏师傅救得及时,不然就一命呜呼了,小牛一阵后怕,打死不再相信师傅的话,一花一草,绝不染指。

师傅也不凶他,拿出酒,倒了两杯,一杯满,一杯极其浅,师傅说,小牛啊,别怕,有师傅呢,来压压惊。

师傅一饮而尽,小牛舔了舔酒杯,酒就没了。

师傅说,小牛第一次喝酒,不能喝多了,尝尝就行,他的牵肌酒贵着呢,可不能浪费了,以后学会了喝酒,再多喝点。

小牛撇嘴,喝个屁的酒,嘴唇都干着呢,酒就没了,师傅就是抠儿。

然后,小牛就觉的嘴唇有些发麻,牙齿又想打架,像被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脸涨红。

师傅也不脑,看着小牛的熊样儿,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滋儿一口喝了下去,抬手给了小牛一个板栗说,酒量一点也没有,口气倒是不小,见过几个师傅啊,一点小酒儿,就敢大言不惭,师傅要是抠儿,这天底下就再也无大方师傅咯。

轮到西云军小黑屋的时候,牛为乐早就没了对黑暗孤独的害怕,有的只是虐心。

西云军的小黑屋,阴暗潮湿,蚊虫叮咬,一样儿也没有光线,但是比师傅的小黑屋好,没有那么些的乱七八糟。

头疼的是那些个立体环绕的音响,效果实在是好。

有时候正静静的想着事情,突然就有些恐怖的鬼叫声,由细不可闻,到阴森缭绕,如鬼缠身,胆子小的,就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停的祈祷,别让鬼找到,胆子大的,撑死也就是几分钟,也就跪了。

有时候是杀人时的刀子入肉声,不紧不慢,一声,一声,声声入肉,入耳如雷,肝胆俱裂。

不定时的响,不同的声音,死过去活过来,最怕响过后的寂静,鬼由心出,刀由心入,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狗日的教官,骗牛为乐,说这可不是惩罚,这是磨炼,好多人想去还去不了,没那个资格,这都是给最最最优秀的西云军战士准备的。

牛为乐信以为真,本来只有三天的禁闭惩罚,他就要求加码,既然是训练,那就得自我严格要求,要当就当最好的西云军战士,回去说给师傅听,脸上也有光,不至于让师傅嫌弃,挨了师傅的板栗。

教官死活不同意,说三天已是最高极限,咱们西云最最最好的战士,能待三天就是完美过关,没必要加码,三天过了,就是待三年都一个样儿,没多大意义。

但教官架不住牛为乐的软磨硬泡,结果一待就是七天。

从小黑屋出来后,牛为乐一周没说话,教官以为他傻了,可是看着不像啊,行为都正常,除了看自己的时候眼神有凶光,没啥两样。

教官没办法,就把牛为乐叫到办公室里开解的说,只要牛为乐开口说话,是打是骂,让他干什么都行。

牛为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教官就说,不相信是吧,行,立贴为证,拿起笔来写了份保证书,牛为乐拿到保证书就笑了。

拳打脚踢,一顿暴揍,然后对着瘫在地上的教官说,说啥啊,就是想揍你,咱西云军有规矩啊,不敢乱来,就等你这个呢。

拿着保证书,仰天大笑出门去。

等到了齐州步行街警局小黑屋,上午的时候,牛为乐还觉的条件不错,虽然还是有些不好闻的味道,但是干净利落。现在想来,师傅的小黑屋,西云的小黑屋,什么都不好,都比警局的小黑屋可恶可憎,可唯独有马桶,这点就是比警局的小黑屋强。

如今的小牛,尿急啊。

一天没有放水了,牛为乐天大的本事,也坐不下去了,在小黑屋里,双手捂着撒尿儿的工具,两腿夹着,垫着脚不停的以小步走来走去。

敲门敲了也不知道是多少次了,用手,用肘,用脚,用膝盖,急得牛为乐,就差用头拱门儿了。

也不知道外间儿的老张,是聋了还是故意装听不见,反正就是没搭理他。

他哪里知道,外间儿的老张早就习以为常,以往的犯人,进了禁闭室,哪个不是没多久,就在里面哭爹喊娘,疯疯癫癫,砸门撞墙的。

任你喊破天,只要不把这房子拆了,他老张从来不管。

不过今天的小伙子,还是蛮厉害的,除了中午的一碗水,也没吃什么饭,硬是撑到了晚上才发疯,门敲的铛铛响,压根不像是受伤挨饿虚弱的人,倒是龙精虎猛,力量足够大,声音也足够响。

老张估摸着差不多了,该弄点水弄点饭了,小伙子不会急成这样,肯定是饿坏了,要是饿死了,自己也跑不了啊,再说了,谁知道小伙子啥时候能饿死了。道听途说的饿死容易,那都是笑话,在警局,三天五天的没等人饿死,就会被提溜出来,还得自己亲自上手。

想着,老张就打开了厚重的大铁门,门一开,就看到一个身影,“噌”的一下,就蹿了出来,撞个正着,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正想大喊,就看那道身影,直奔外间的卫生间,“咣当”一声整个身体撞了进去。

“老总,别紧张,就是上个厕所,绝不跑。”坐在地上的老张,话还没喊出来,就听到了牛为乐的声音,也传来了撒尿的声响。

边撒尿,牛为乐边打颤,嘴里还念叨叶寒,总算是办了件人事儿,起码脚镣手铐给他去了。

等牛为乐摇摇晃晃从卫生间出来,老张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啊,老总。这禁闭室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地儿,连个厕所都没有,可憋死我了。”牛为乐感觉浑身舒爽,乐呵呵的对老张说道。

“看了这么多年的禁闭室,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换别人早都大小便失禁,在里面解决了,你倒好,硬是憋住了,这往外一蹿,力气还不小,把我的老腰都给撞坏了。”老张嘟嘟囔囔的说道。

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自从看了这禁闭室,老张还真是没遇到过牛为乐这样的年轻人。

没被关过禁闭的人,不知道紧闭的恐怖,这些年,老张见多了疯疯癫癫张牙舞爪的,也见多了痴痴傻傻哭哭泣泣的,各式各样儿的都有,唯独没见过牛为乐这样的,关了一下午了,除了尿急,啥事儿没有。

这个小伙儿,看似瘦弱,有些不简单啊。

老张有些惆怅。

“老总啊,您的身子骨结实着呢,刚刚我一撞还以为撞在大山上了,哪能撞坏了您的老腰啊,要不是您主动让开,就我这孱弱的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我得感谢您老的不杀之恩,回头等我出去了,保准儿给您备上大补的营养品,让您老老当益壮,生龙活虎。”

牛为乐看老张惆怅的样儿,还以为真是给他撞伤了老腰,就有些愧疚,赶紧笑呵呵的恭维着老张,不过有句话他说的是真的,这老张别看年龄大了,身子骨还真不是一般的结实,要不是牛为乐冲的猛,有底子,刚才倒的还真不一定是老张。

“行了,别贫了,赶紧进去吧,别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要私自放人呢,老了老了,我可不想晚节不保。一会儿我给你弄点水喝,再去食堂踅摸点儿饭菜。”老张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祥的摆了摆手,让牛为乐赶紧进去。

“谢谢您老了,回头给你立个长生排位。嘿嘿......”说着牛为乐转身就进了禁闭室。

老张瞧了瞧牛为乐进了禁闭室的里面,就摇了摇头,去给牛为乐倒水。

牛为乐进了屋里面,一屁股坐在了里面的墙边儿上,盘腿而坐,浑身的舒爽,心情大好。

没一会儿,老张就端着一碗稳开水走了进来,看着牛为乐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满意的走了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冲着牛为乐来了一句,“有菜,要酒么?”

牛为乐看着老张顺眼,就回问了一句,“您老也好这一口儿?”

老张笑呵呵的回道,“人老了,闲来无事,总得喝一杯儿,不然夜长梦多,睡不着啊。”

“那就整上,回头我给钱。”

“三瓜俩枣儿,别记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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