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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寒看着牛为乐有些微微抽动的背影,开口示意陈有德,把外面的人撤去,在远处警戒,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现在,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牛为乐和老张在那个密闭的小屋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够让那个昨日里身陷囫囵,浑身是伤,受审时,依旧不卑不吭,云淡风轻的牛为乐,有些瑟瑟发抖。

更是让今日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一声长啸大显神威,三言两语逼迫自己留下一谈的牛为乐,有些唏嘘不已。

叶寒才不相信是因为风冷,他知道牛为乐虽身体单薄,却并不柔弱,相反身手极为了得,伤了虎子他们五人,被王明他们打成那样儿,据说都没哼一声,精气神一如既往,走路丝毫无恙。

难不成,刚才在里间儿,牛为乐所言都是假的,现在见自己插翅难逃了,心生惧意了,才会这样儿。

若是如此,到了这一步,他叶寒就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唯有期待,牛为乐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也不枉自己拽着陈有德,陪他牛为乐胡闹一场。

如果牛为乐真是杀了老张,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仅是凭没有当场击杀他牛为乐这件事儿,自己就会成为步行街警局的笑话,甚至在整个齐州都会抬不起头来,一个袭杀警察的罪犯而已,仅凭一声大吼,三言两语,居然吓退了一帮全副武装的警察,其中包括他这个局长,还有他警局的行动队队长,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他们才不管当时情形什么样儿,只管幸灾乐祸。

笑他叶寒在齐州不行街警局的工作,什么以局为家,什么废寝忘食,不眠不休,还有什么嫉恶如仇,秉公执法,装的多清高啊,就是他娘的矫揉造作嘛,这一遇到事儿,立马就现了原形,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十足的大草包啊。

还有,自己稀里糊涂的,就送了副局长陆通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一定会落井下石,狠狠的踩上几脚,打一打他叶寒的脸,此消彼长嘛,打击了对手,就是抬高了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他叶寒也不是泥捏的,适可而止的话,自己理亏,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倘若穷追猛打往死了弄,也别怪自己有脾气,撸起袖子,跟他你死我活。

至于牛为乐,一个杀了警察的重犯,他叶寒还没有那个能力,保是保不住的,在南平能救下他牛为乐的人,都在宣都城里呢,那些个老古董,有谁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手呢,左右是个死,早晚而已。

想到这儿,叶寒就一阵心痛,此时牛为乐的所作所为,与十年前墨听风生命终点的经历,何其相似。

同样的地点,身为嫌犯的墨听风,也是在这个禁闭室杀了一个警察,轰动齐州,宣都警界大动干戈,震动南平,都没能救下行刑前依旧喊冤的墨听风。

诸多宣都警界精英,耗时三个月苦寻线索,据理力争,最终还是无法洗脱墨听风的嫌疑,密室杀人,自古难破,这铁证如山的事儿,大罗金仙都束手无策。

他终于明白了,心底对牛为乐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相信,是来自于心底对墨听风的悲痛。

再看牛为乐,恍如墨听风。

“哎......”

叶寒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听风,你在那边可还好?”

陈有德方才得了局长叶寒的示意,却不敢离去,只是在窗口给兄弟们交代了几句,告诉他们所有人子弹都上膛,一旦牛为乐外逃,直接击毙,不管自己还是叶局长,即使落在了牛为乐手里,也是一样儿,就是误伤了,他们俩也不会怪他们。

背对着牛为乐,陈有德说话儿的声音有些大,一边装腔作势的说,一边拼命的给人使眼色,见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不住的点头,才放下心。

傻子才不怕死,说给里面的人听的嘛,当不得真啊,再说了就算他陈有德不怕死,谁知道叶局长怕不怕死呢,老话儿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还想死,没道理啊。

吩咐完事情的陈有德,并没有离开窗子,顺手掏出自己的短枪,打开了保险,上了膛,转身后,双肘向后挂在窗台上,撑着身体半斜靠的站着,一手端枪有意无意的瞄着牛为乐,一手毫无规律的敲着窗台,警惕的盯着牛为乐。

听到局长叶寒的叹息,以及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转头看了看局长叶寒,陈有德开口说道,“牛为乐,想说什么,快说,别磨蹭。”

牛为乐没有搭理陈有德,而是指了指老张平常坐的那把椅子,说了句,“叶局长,您请坐。”

自己则是走了两步,一下子就懒散的坐在了老张的床上,虽说昨晚与老张喝酒吃肉,酒足饭饱了一顿,体力尚能支撑,但是连续的精神紧张,剧烈的刺激,精气神儿却有些个萎靡不振。

叶寒拉了下椅子,坐在了牛为乐的对面儿,离着门儿和陈有德都不算太远,既与牛为乐拉开了距离,又与陈有德形成了犄角之势,沉声说道,“说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嘿嘿......叶局长,麻烦您,手机借我一用。”牛为乐强打精神,笑了笑说道。

叶寒有些意外,但没有犹豫,迅速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伸手递给了牛为乐。

都这个时候了,牛为乐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却要打电话,他也想看看,牛为乐到底是要打给谁,难不成他牛为乐还真有靠山,能救下他,之所以折腾了一遭儿,就是为了能够打个电话,及时把消息传递出去,以图有人搭救。

真若如此,叶寒愿意成全他,不是牛为乐面子有多大,而是墨听风深深的刺痛着他,就是有些对不住老张,日后,他叶寒要到老张坟前请罪。

却听陈有德说急声道,“局座,不可。”

陈有德清楚的知道,南平杀警,任你本事再大,都难逃一死,十年前的警局杀警案,他亲身经历,印象深刻。当时他级别虽低,但耳濡目染,深知其中利害,叶寒此举无异于同谋,事儿后为如此重犯提供通风报信之便利,虽不致死,但难逃制裁。

他内心实在不想叶寒出事儿,若是做出选择之前,他陈有德才不管叶寒死活,跟自己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以前自己做墙头草,那是还没选好,身怀本事待价而沽,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好上家,卖个好价钱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局长叶寒,那就要处处为局长分忧,不然要他何用,没有用处的人,一抓一把,不缺自己一个,还升个屁的官儿,晋个屁的衔儿,这点儿做人的底线,他陈有德还是有的,至少叶寒真栽了跟头,接受制裁之前,他再不能置身事外,心有二主。

但叶寒此刻的举动,将来调查起来,说与不说,他陈有德都里外不是人,必定名声扫地,人品一文不值。

不由心里泛苦,暗叹时运不济。

“相信我!”叶寒冲陈有德点了点头,话不多,但充满了对陈有德的信任,还有承诺。

陈有德只是点头,不声不响,心一横,想着一条道儿走到黑吧,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呢,最不济,也就是夹着尾巴,从头做起嘛。

牛为乐才不管叶寒和陈有德的那些破事儿,接过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简单明了,直奔主题,“头儿,我在齐州步行街警局,来救我。”

说完就挂,不给对方任何说话机会,删除了通话记录,递还给了叶寒。

还了手机后,牛为乐双手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嘿嘿一笑,说道,“怕说了你们不信,以防万一,嘿嘿,以防万一。可千万别大惊小怪的,这年头,谁不知道你们警察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为了维护对外整体的形象,白的抹成黑的,好的说成坏的,指鹿为马的缺德事儿,没少干,陈有德你还别给我瞪眼,你摸摸良心,问问,我说的对不对。嘿嘿......”

陈有德瞪着牛为乐,胸口一起一伏,大声说道,“牛为乐,少他娘的扯淡,有话儿赶紧说,有屁赶紧放,爷还等着早点送你去阴曹地府报道呢。”

他看着牛为乐的嘚瑟样儿,气的,真想一枪崩了他狗日的,话里话外,当着警察面儿骂警察,还如此理所当然,简直是嚣张狂妄,无法无天。

看着牛为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谈笑风生的状态,叶寒却心生佩服,淡淡的说道,“好了,陈队长息怒。牛为乐你也别再浪费时间,如果你想拖延时间,为你的同伴争取机会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个心吧,还不如赶紧招了,早死早投胎,兴许还能赶上户好人家,不至于再孤苦伶仃一世。”

他知道牛为乐是孤儿,刻意有所指,心想不管牛为乐刚才给谁打了电话,都无人能救他,如今只希望牛为乐能够快点招了,无论早死晚死,都少遭些罪,早点解脱。

听了叶寒的话,牛为乐无奈一笑,不再与陈有德针锋相对,平静的说道,“好,既然如此,两位先听我讲个故事。”

叶寒和陈有德同时撇嘴,无言以对,心有灵犀,同时犯嘀咕,心想这个牛为乐,死到临头了,屁事儿真多。

“十年前,我在齐州中学上高一,有一天齐州步行街警局,一条新闻,震惊南平。”

说到这儿,叶寒和陈有德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十年前杀警的案子,眉头紧皱,不知牛为乐说起这事儿,到底有何用意。

像是看穿了两人的心思,牛为乐好似故意往他们心坎里说,“那一年的报纸上说,一名叫墨听风的嫌犯,巧了,他也是齐州步行街欢乐KTV的员工,因涉嫌强奸少女,被齐州步行街警局捉拿归案。据报纸说,此人身手极好,捉拿时拒不配合,还打伤了几名警察,好在警察们英勇,为了齐州百姓安危,奋不顾身,最终将穷凶极恶的墨听风制服。”

“但面对警察的审讯,此人骨头硬的很,软磨硬泡,油盐不进,在押期间拒不伏法认罪,当时的警察们无计可施,将他关进了禁闭室,又巧了,还就是现在这个禁闭室。嘿嘿......”

牛为乐自己被自己说笑了,看着眉头紧皱,面露痛苦的叶寒,又看了看同样眉头紧锁,但确实陷入思考状况的陈有德,心下疑惑,这个叶局长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再次揭开了叶寒心底的伤疤,墨听风三个字,在陈有德听来,只是十年前的一个故事,但在他叶寒听来,确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故,牛为乐的话无异于伤口撒盐,令刚刚心情有些平复的叶寒,再次悲痛袭身,备受煎熬。

牛为乐按下心头疑惑,顿了顿,继续说道,“关紧禁闭室的第二天,又又巧了,看禁闭室的孙留,被墨听风在禁闭室内,杀了。”

“闭嘴,牛为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奉劝你,珍惜时间,别再做无谓的挣扎。”叶寒一如当年,压根儿就不相信墨听风会杀害警察,此刻听牛为乐又一次说了出来,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怒喝一声,强行打断了牛为乐的话。

“奥?叶局长,您好大的火气,在您叶局长眼里,我牛为乐恐怕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啊,既然是这样,听我这个将死之人唠叨唠叨,又何妨?难不成,我讲的这段儿故事,对您叶大局长来说,还另有隐情不成?”牛为乐丝毫不惧,一连三问,令叶寒哑口无言,脸色有些胀红。

见叶寒不说话,牛为乐嘿嘿一笑,调侃的说道,“叶局长,看样子,还真是被我言中了心事儿啊,啧啧,有意思,有意思啊。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事无巧不成书,今儿还真是处处巧合,人人都有故事啊。嘿嘿...”

见局长叶寒不说话,陈有德心思一转,开口说道,“牛为乐,少装神弄鬼,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别净说些废话儿。”

既然投靠了叶寒,陈有德当然要摸摸他的老底儿,越多越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拿手,这稀里糊涂总归有些不放心,不是不想努力做事儿,而是怕做起事来心里没底儿。

一如现在,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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