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余,叶寒有些复杂的看着牛为乐,突然就又觉得可惜,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牛为乐胆识、身手、智力俱佳,实在难得的卧底人选,如果不死,必将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可谓如虎添翼,面对欢乐集团密不透风的那张大网儿,再不用束手无策,深夜独自惆怅。
哎……
造化弄人啊,当年,墨听风在此折翼,难逃一死,如今,牛为乐又是如此,密室里杀人,跑不掉的罪名,九死无生,再难反转。
才得又失,愁苦入心无处说,奈何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没了牛为乐,至少自己还有一个陈有德,行事周密,杀伐果断,用好了,在警局里,再无掣肘,何尝不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知足常乐,步步为营,他叶寒,当下足矣。
想到这里,叶寒又复杂的看了下陈有德,两人对视一眼,迅即分开,都看向牛为乐,闭口未言,静等牛为乐继续说下去。
沉吟中的牛为乐,看着震惊的两人,未发一言,他也觉得自己的话,对于两人来讲,太过于耸人听闻,不太好接话头,毕竟同在警局共事儿,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还是少说为妙。
他也不计较,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嘿嘿……陆通本事再大,一个人也做不来这件事儿,从他接到消息,到强奸少女当场被抓,再到禁闭室杀孙留,整个过程都证据确凿,吃定了他墨听风。虽然封口令的事儿稍有瑕疵,但从情理上讲,无可厚非,法不责众嘛,也不是多大的错误,肯定不会有人揪着不放,人都杀了,放着大事儿不查,傻子才会再计较前案。所以,他身后必然有个庞大的组织,极有可能是欢乐集团,操纵了此事。”
“再结合叶局长所言,我认为这个幕后组织者,不简单,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墨听风的真实身份,从一开始,就故意设好了局,让墨听风杀警察而死,目的就是要打宣都警察的脸,甚至是整个南平警界的脸,警告意味明显,有些嚣张至极。”
两人又一次被牛为乐的话给惊住了,对于牛为乐所说,陆通和欢乐集团合谋陷害墨听风,他们还相信还有几分可能,但无惧南平警察,敢于正面挑衅南平国威,如此危言耸听,二人绝不敢苟同,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陈有德率先说道,“不可能,牛为乐你休要胡言。”
叶寒也不敢相信牛为乐的话,跟着就坚定的说道,“牛为乐,你所说的话,绝无可能,墨听风从宣都而来,知道他身份的本就极少,识破他的身份,还敢如此张狂,挑衅南平警方,与国家做对,就更无可能。你所谓的欢乐集团,在我大南平面前,不过一蝼蚁尔,敢挑战国威,简直痴人说梦,忘乎所以,若是如此,也早已灰飞烟灭。”
顿了顿,他又严肃的质问道,“牛为乐,你如此口出狂言,是不是真以为当年南平的警界专家们,都不如你牛为乐?”
“嘿嘿……叶局长,何必呢,有话好好说嘛,我牛为乐可不敢班门弄斧,那么大一顶帽子甩过来,你让我如何自处嘛,瞧瞧儿,我这小身板儿,扛不住啊。我只是就事儿论事儿,胆子稍微大了一点儿嘛,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还没有狂妄到目中无人份儿上,敢与南平警界的大佬们为敌,自寻死路。”牛为乐双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无辜的笑着。
“哼……”叶寒轻哼一声,对牛为乐的话不置可否。
牛为乐带着手铐的双手,无奈的摊在腿上,谨慎的说道,“如果当时的墨听风已经接近了卧底的目的,很有可能会给对方造成极其巨大的威胁,对方又恰在此时识破了他的身份呢?”
叶寒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牛为乐,突然觉得现在的牛为乐,是不是已经傻了,顺口说道,“除掉墨听风的方式多了,他们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你当他们跟你一样白痴么。”
牛为乐毫不在意叶寒的语气,接着说道,“那如果他们能有万全的措施,在保证墨听风无法泄露消息的情况下,实施这个计划呢,毕竟一举三得的好事儿,直接除掉墨听风,似乎有些浪费啊,为何就不能好好的利用一下呢。”
“还有,如果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警告某一个针对他们的警界高层,而不是整个南平警方呢?比方说,派墨听风前来齐州卧底的那位。”
牛为乐话音落下,叶寒却陷入了沉思。
墨听风的案子,他研究了多年,有用的线索,并没有多少,他觉得并不是自己翻阅的资料不够多,也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是不如牛为乐大胆,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固有刑侦思维的牵绊,他牛为乐可以天马行空,自由想象,得出自己的结论。
然后与他叶寒和陈有德一起,从自己想到的结果,反过来倒推过程,反而成了查缺补漏,一一印证,逐步完善,反而成了侦破墨听风案的
到现在,叶寒竟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的诸多不解一下就有融会贯通的趋势了,他开始相信了牛为乐一举三得的说法了,甚至自我安慰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牛为乐所言就是真相。
同样陷入沉思的陈有德,极力的回忆着当年的细节,眉头一皱,突然开口道,“局座,听牛为乐所言,我刚才想起了一个细节。”
叶寒和牛为乐听到陈有德的话,同时转头看向他,弄的陈有德有些尴尬,赶忙又说道,“局座,别误会,不是我故意隐瞒,时隔太久,确实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了,要不是刚才牛为乐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估计就真想不起来了,年龄大了,不像牛为乐,人年轻脑子好使。”
“说事儿,就说事儿吧,还不忘揶揄我,陈队长啊,你可是真不地道。”牛为乐面带嘲笑,得理不饶人。
叶寒连忙圆场,说道,“说正事儿要紧,无需计较小节。”
“嗯”,陈有德应了一声说道,“如局座所言,墨听风能被派到齐州做卧底,必然是能力非凡,不是无能之辈,但当时的情况,现在向来,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陈有德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琢磨着怎么组织语言,轻咳一声,说道,“从见墨听风第一眼起,他就是满身酒气,处于昏迷状态,等回了警局后,我们用了很多醒酒的方法,对普通人来说,都非常有效,不说立马就醒,至多也就是等个几分钟。但是墨听风是上午被抓,下午才醒,我记得清楚,当时好多兄弟们,还在嘲笑他说,这小子得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个熊样儿,居然还能欺负小姑娘,一定是个久经沙场的老色狼,贪色不要命,色到骨子里的玩意儿。”
“现在想来,墨听风并不是正常醉酒。而且醒来后的墨听风,整个人神情呆滞,时而迷茫时而清醒,迷茫时总是自言自语,问他又都什么都答不上来,清醒时,酒醒之前的事儿,问了也是白问,一概不知,反而不停的问东问西,貌似就连警局是什么地儿,我们是什么人,也是在我们跟他交流了后,才有些大概的认识,明白了后,还问过我们,什么时候放了他。当时我们还骂他,装疯卖傻,也没往多了想,就是不停的换着法儿的打,墨听风骨头倒也硬,挨打也不大喊大叫,实在撑不住了,也就哼哼几声,可就是不招供,打到最后,我们也都慢慢对这个汉子,起了敬意。”
“其实,墨听风当时,应该是记忆出了问题,只不过大家见惯了嫌犯的装疯卖傻,以为他也是如此。”
牛为乐接过了陈有德的话,笑了笑,说道,“嘿嘿……所以,你们把他关进了这个禁闭室,墨听风杀了孙留,他是不是傻子,是不是白痴,都已经不重要了,事实俱在,死罪已成。”
叶寒有些恍惚,有些自问自答的说道,“原来如此,是有人给你下了药么?肯定是这样的。”
“哎……”
陈有德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是啊,那个万全的措施,就是彻底摧毁墨听风的记忆,让他沿着安排好的剧本走下去,一直到背负骂名,生命终结。”
叶寒有些失魂落魄的笑了,他已经完全相信了牛为乐的话,眼里的泪花,有些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难怪自己调查了那么多的卷宗,关于墨听风的话语的记载极少,当时自己还纳闷儿,墨听风身为警察卧底,又是如此豪爽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如何应对警察的问答,难不成几年不见,他还变了性子,成了哑巴么,惜字如金了?
如今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墨听风,得知他出事儿杀人时,当着梅子的面儿,自己还埋怨他性情大变,做事情丧失了底线,自此与梅子当场翻了脸,一别就是十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叶寒,已然泪下。
“叶局长?”
牛为乐轻轻的唤了一声,叶寒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有些过于激烈了。
陈有德也有些诧异,赶忙提醒叶寒,叫了一声局座,并无多言。
叶寒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摸了一把眼泪,带着有些喜悦的微笑,说道,“没事儿,就是有些高兴,又有些伤心。牛为乐,谢谢你为我解开了心中多年的疑惑,谢谢!”
说完,叶寒站了起来,郑重的向牛为乐敬了一个礼,牛为乐起身鞠躬回敬。
坐好后,叶寒犹豫了下,解释道,“牛为乐,你知道么,我与墨听风在宣都的南平国家警校,都师从警界泰斗程景天,当年墨听风在齐州出事儿,恩师亲自出马,动身来齐州,与一众警界资深专家,围绕孙留之死,苦苦寻了三个月,最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就此含恨九泉,恩师有多失望,就有多痛苦,一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痛彻心扉。”
叶寒怅然的说道,“恩师回到宣都后,心灰意冷,就此悄然归隐,我南平警界,再无传奇。”
听到程景天的名字,陈有德和牛为乐皆肃然起敬,对于叶寒的情绪失控,已然明了。
十年前,陈有德在程老来齐州时,曾远远的看过几眼,当时的他,见了程老的风采,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此刻听闻南平警神退隐,感慨英雄迟暮,有些黯然神伤,赤心顿觉无处安放,浊泪悄然而下。
他陈有德,从小听着程老的故事长大,每逢听到破案精彩处,双手大拍,必叫一个“好”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领着小伙伴们儿,就玩起个警察抓贼的游戏,他姓程,他姓陈,齐州的老土话儿,程陈不分家,都是一个调调儿,故事里的他,游戏里的他,皆破案如神。
陈有德深知,放眼南平,宣都程景天,这天下的老老少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南平警界的泰斗,更是中州的第一神探,无数无数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程老所过之处,一切鬼魅魍魉,皆退避三舍,不敢迎其锋。
50年前,才14岁的他便加入了警察队伍,用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去穿透世间的罪恶,从“二马”、“四柳”再到宣都空难等等,凡是在南平国家警局挂的上号的大案难案,他几乎全部参与侦破过,一次次神奇般的破案,从未失手,南平老少自发的尊称他为警神。
人人都说,程景天是专为破案而生,南平警界,有了他,就安心了不少。
南平的老百姓,都知道,警神程景天是个大忙人儿,一年四季,他都在各地辗转,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冰雪严寒,凡他接手的案子,必去现场,他要用心去感受现场,要用他那犀利的双眼去观看现场细小的情节,一节指甲、一根短发……
故事里说,这些在电影里小说里经常闪现的情节,在他程老眼里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他有神奇的第六感,只要是这些个东西,被他看一眼,他能在脑子里,给你模拟出整个的犯罪过程,神乎奇技。
陈有德对程老的故事更是如数家珍,他清楚的知道,早年间,各项破案技术并不发达,警察破案最注重的,就是在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案件的突破口全在这上面儿,程老能破案如神,故事里说的神乎奇技,一点儿都假。
他甚至记得,那时候刚成为警察的程老,第一次参与一起上吊案的事情,看到那名死者吊在树上,脚上的袜子是新的,却没有穿鞋,几名同事都认为是自杀,只有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说,死者的家离上吊的地方要经过两块麦田,如果是不穿鞋走到这里,袜子的颜色至少和现在不一样,而袜子是崭新的,说明死者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别人弄来放上去的,所以死者不是自杀,是他杀。
一战成名,技惊四座。
陈有德对故事,倒背如流。
却无法用自己的语言去诠释程老高超的破案技艺,在他眼里,程老的世界就像破案一样,充满了传奇和神秘。
此刻,抹了把眼泪儿,他再看向叶寒,彻底死心塌地,警神程老高徒,他陈有德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管他天塌地陷,余生随之。
叶寒伤感,恩师退隐不问世事,而自己苦求十年,才来到齐州,多年隐忍苦苦追寻真相,今日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他当然不能放过,他稳了了稳心神,问道,“牛为乐,对于孙留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有些激动,有些迫切,又有些期望,叶寒眼神复杂的看着牛为乐,老恩师早已无心世事,作为弟子当服其劳,他叶寒早就期待着有一天能为墨听风平反,还他一个清白,为他报仇,让他瞑目,了却恩师心中郁结,再见欢颜。
牛为乐似是看懂了叶寒的眼神,略一沉吟,一字一字说道,“孙留的尸检报告结论,应该是心脏受重击,诱发心梗而亡。”
叶寒点了点头,问道,“如你所说,却是如此,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么?当时整个报告,在第一时间被封存,之后并没有大肆报道,连我都是在到了齐州警局后,才找到的这份封存了十年的报告。”
牛为乐无奈的一笑,说道,“因为老张的体检报告,也会如此。”
“为什么?”叶寒不解的问道。
“天下无毒。”
“嗯?”叶寒和陈有德,皆不解。
“接下来,还需要两位,再听一个故事。”牛为乐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复两人的疑惑。
两人撇了撇嘴,一阵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