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里间儿,昏黄的灯光下,在场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打在了王明的身上。
看到叶寒与王明的一系列举动,站的整齐的十个警察,心里有些羡慕,都想着,若是被拍肩膀的不是他王明,是自己该有多好。
副局长陆通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刚才还被自己骂光长肉不长脑子的王明,今晚突然就开窍了?还是说之前拦着他陆通不让进禁闭室,原本就是故意所为?可当时,看着不像啊。
要说王明开窍儿,他可不信,王明在警局这么些年头,陆通对他了如指掌,一直都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别看长得五大三粗,脑仁儿小的可怜,言行举止却一向爱出风头儿,典型的人来疯,拍马屁的本事奇高,就是从来没对过,准头儿倒是不差,次次拍在马腿上,撞枪口的事儿,件件儿都少不了他,今儿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好不容易拍对了一次,根本就无需放在心上,不必介怀。
倒是这个陈有德,今天的言行就有些意思了,以往他叫叶寒叶局长,今天称叶寒局座,这个称呼,他陈有德在这之前,就只叫过步行街上一任老局长局座,而自己也从陆局长变成了陆副局长,与陈有德共事多年,他什么习性儿,陆通一清二楚,今儿这德行,一定是登梯子上树,攀上高枝儿了。
陆通心里有些凝重,他不知道叶寒是用了什么手段,之前两个月在警局连个局面儿都未曾打开半点儿,这一转眼儿,就已经收服了陈有德,快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陆通难免心里有些膈应,陈有德在局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自己也一直在争取,总觉的他陈有德与自己共事儿多年,同心同德的可能性最大,还想着缓缓图之呢,一个不留神儿,就让他给跑了,进了一个外人叶寒的阵营。
想不明白的陆通,瞅了瞅叶寒,心里感叹,两日不见,刮目相看啊!
密道口到下面的甬道,并不深,王明提着手提强光灯打头儿,先是下了十几个台阶儿,到了底部台阶突然收窄,便进入了并不宽敞的甬道,灯光照的通亮,视线非常好,他就看到通道的墙壁还算光滑,高度也适中,以他的身形刚刚好能通过,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容易了很多,毕竟最胖的人也肥不过他,个头高一些的也仅是稍稍低头即可。
甬道不长,王明提着老张用过的手提强光灯在前儿,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上行的台阶儿,虽然路程不远,但通道内常年不通风,空气有些稀薄,他就有些嘘喘,再加上昨晚通宵喝酒,身体本来就有些硬撑,从醒来到现在又一直就没空休息,就有些虚脱,双腿发软儿,浑身乏力,紧上了两步,走到了宽敞一些的台阶儿上,靠着甬道的墙壁大口喘气,实在走不动了,抬手照了照上面儿,就看到了台阶儿尽头的封板,仔细辨认后,觉得好像是块木质的板子,自己这幅德行上都上不去了,要想打开上面看着厚重的板子,也绝无可能。
叹了口气,无奈的转头对后面紧跟的一个拿着小手灯的兄弟说道,“兄弟啊,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这身肉实在是不给力,要不这样儿,我给你打着灯,照着亮儿,麻烦兄弟您,去推开上面儿的封板儿,打开密道的出口儿。”
王明说的相当客气,后面的兄弟也没在意,出风头立功的事儿,谁不想当第一个,他毫不犹豫的答了一声好,顺手把手中的小手灯给了王明,把枪往身后一斜挂,侧身儿从他王明身旁挫身而过,借着强光灯的灯光向上走去,依旧是十几个台阶儿,很快就到了顶,跟王明在下面打量的一样儿,一块平滑的木板封住了出口儿。
王明在下面打着灯,舔着大脸往上看,心里还有些惋惜,觉得有些辜负了局座的期望,好好的头功,白白送了人,只怪自己这身体不争气,过后可得加强锻炼,少喝酒熬夜,多干些正事儿,珍惜局座的栽培,弄出些成绩来,给人看看,省的老是被人笑话,光长肉不长脑子。
想到这里,就见那个兄弟,站在下面本能的双腿一开,两掌运劲儿上举,没想到木板并不沉重,没费力气就举了起来,半截身子站在了密道外,立马往旁边一扔,王明还没来的及摇头叹息,功劳得来如此容易,就听“碰”一声炸响,只觉眼前有个大光团一闪,手一松,就倒在台阶儿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狭小的空间里,同样响声如雷,后面的人只觉得“碰”一声炸响过后,耳朵就只嗡嗡作响,顿时就乱做一团,走在后面的陈有德见机不妙,本能的就扯开了嗓子大喝一声,“都趴下,别乱动”。
一连喊了好几声,凭着陈有德这些年在警局的威望,这几嗓子下去,前面慢慢就没了动静,全都趴下了身子,胆子大的,就把小手灯塞进嘴里咬着,照向前方,双手据枪,枪口略抬,对准前方。
胆子小的兄弟,已经瑟瑟发抖,甚至有人都尿湿了裤子,当警察这些年,打打斗斗的见过不少,敢在齐州开枪的可不多见,更别提爆炸了,对于升平多年的警察来说,爆炸这事儿,都是电视里的大场面儿,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儿。
再说了,中州大陆各国对枪支弹药的管理都极为严格,南平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更为严格,普通老百姓哪里敢藏支枪,藏弹药啊,这要是被查到了,死罪到不会,可倾家荡产,进去待个十年八年的,一点儿问题没有。
私藏枪支弹药,等同谋反,在哪儿都是重罪。
今晚的爆炸,在齐州,极为罕见,明天又是一个轰动南平的大新闻。
短暂的慌乱过后,狭窄的密道里,除了乱晃的灯光,再无动静。
很显然,除了机关,对方并没有埋伏人手,机关被出发,只是个意外。
见稳定了情况,半蹲着身子的陈有德,心情沉重,扭头向后大声说道,“局座,应该是打头的人触发了机关,引发了爆炸,出了意外,请把强光灯给我,我到前面,去看看情况。”
叶寒眉头紧皱,略一思考,沉声说道,“陆副局长,你拿着小手灯,原路返回,集合能动用的所有人,人手不够就向齐州警局行动大队求援,立即封锁通道出口方向的区域,逐户搜查,务必找到出口所在地,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我们,同时防范对方另有同谋狗急跳墙,再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我与陈队长从密道强行攻出去,到时候你我里应外合,也不至于再出了大闪失。”
叶寒话一说完,陆通立马反驳道,“叶局长,你去请求支援,我陪陈队长走一遭儿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明白叶寒的想法,是不想让自己涉险,要自己亲自上,可他叶寒的好意,陆通心领了,虽是敌对,但得分场合,危险的事儿,作为名义上的属下,当然要顶上,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与各自立场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叶寒不怕死,他陆通就怕死吗?简直是笑话儿,人生一世,早晚的事儿,他陆通只怕死的不值,此刻若是挂了,正当时。
陆通不想当软蛋,陈有德又何尝不明白叶寒的想法,此情此景,只有局长走合适,其他人退却了,以后还如何在齐州的警界立足,一群软蛋,谁稀罕?
原则的事儿上,帮理儿不帮亲,他立马附和道,“陆副局长说的对,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死而已,兄弟们都不怕,局座,还是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叶寒急速的说道,“感谢两位兄弟好意,别打岔儿,前面儿的兄弟还生死不明,节约时间,听我把话儿说完,我来齐州时间短,对附近地形不熟,去了误事儿,陆副局长在警局多年,又是本地人,熟悉情况,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锁定目标,同时刚才的爆炸,想必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骚动,陆副局长认识的人儿也多,与街坊们容易打交道,安抚起来也顺手,从哪方面讲都比我更适合,而且任务一点儿都不比这里轻松,所以,我还是坚持,陆副局长去,这是命令,不容质疑,赶紧动身,里面儿受伤的兄弟,还等着我们施救,外面儿的乱局,也还等着收拾呢,时间不等人,陆副局长就别推辞了,赶紧动身。”
话说完,叶寒侧身贴墙,给陆通让开了路,陆通瞪着叶寒,点了点头,郑重的说了句保重,再无犹豫,侧身而过,大步离去。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没什么好说的。
叶寒望着陆通离去的身影,大声的说了一句,回头喝酒儿。
陆通身形一顿,继续前行。
一正一副,一叶一陆,死不对付,这一声约酒,破天荒头一回儿,唤醒了不爱喝酒的陈有德的酒虫,局座说话儿,就是应景儿。
顾不上感慨,陈有德麻利的一手接过叶寒的强光灯,一手举着手枪,半侧着身子往前急走,也不管有没有踩到趴着的兄弟,叶寒紧随其后,被踩到的兄弟,咬着牙,不吭声。
两人快到台阶儿的时候,就看王明头下脚上,躺在通道与台阶儿的交接处,身上和身旁散落着从上面炸下来的土石,大大小小铺满了台阶儿,也压在了王明胖大的身上,并无明显伤痕。
陈有德打着灯,向上看了看,爆炸物威力并不大,通道出口只是塌了一小截,并未堵死。
叶寒捡起地上的强光灯,示意陈有德小心警惕,伸手摸了摸颈动脉,招呼了个后面的兄弟,有些欣喜的小声说道,“人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弄醒他。”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的踩着碎土石往上走,陈有德在下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受伤的那个兄弟,喊了几声未见回应,心里着急,紧走了几步,到了上面儿,就看到那个兄弟,背后血肉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半截趴在出口儿外,半截还在台阶儿上,血水顺着衣服往下流,湿了台阶儿上的土石,惨不忍睹,陈有德怒目圆睁,双眼泛红,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兄弟,醒醒”。
叶寒吓了一跳,知道可能是前面有兄弟受伤,怕陈有德失去理智,站在那儿被人打了黑枪,赶紧喊道,“有德,快出去,别站那儿,当靶子。”
陈有德一个激灵,赶紧猫腰跳出了密道,一个驴打滚儿,滚向一旁,只听“砰”的一声,他就摔了个四仰八叉,顾不上疼,仅“啊”了一声,就翻转身体,快速的用强光灯照了一圈,发现房间并不大,除了一个近一米高的土炕,一组衣柜儿,就只有一块儿方方正正的木床板躺在地上,门窗紧闭,并无人影,
才发现,刚才跳出来的急,没仔细看,一滚就从炕上掉了下来,摔的不轻。
刚到出口处的叶寒,听到了陈有德的惨叫声,一着急,跟陈有德一样儿,双腿加劲儿一蹬,猫腰就跳出了密道,也是一个驴打滚儿,滚向一旁,又是“砰”的一声,也摔了个四仰八叉,连“啊”都没“啊”一下,同样翻转身体,快速的用强光灯照了一圈。
趴在地上的陈有德,刚想起身去炕上,就看着叶寒那一套连贯的动作,跟他如出一辙,使了劲儿的憋着笑,肚子撑地儿,身体一起一伏。
“狗日的陈有德,你可坑死我了。”看清了状况的叶寒,难得的爆了粗口。
“哈哈......”
陈有德再也憋不住笑,边笑边在地上打滚儿,像个孩子一样儿,
“局座,您老人家,身手可是太棒了,一个懒驴打滚,滚的真像一头懒驴,还有那个四仰八叉,摔的养眼儿啊,嗯,极其养眼儿,一声都没吭,我陈有德佩服,大开眼界啊,哈哈......”
他陈有德,笑的畅快,佩服的真,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局座何必如此。
叶寒尴尬,鼓足了气,大声的说,“陈有德,干正事儿,再不正经,老子一枪毙了你。”
陈有德放下强光灯,大拇指冲叶寒一竖,还是忍不住笑意,就只能转脸,调转枪口对门儿,背对叶局座,一本正经的偷着笑,
不准笑,就笑的让你看不着,哈哈......
叶寒不理会陈有德,赶紧爬上炕,对着密道里喊了一句,留两个人照顾王明,其他人赶紧上来,说完就把强光灯放在一旁打亮儿,伸手去抱那个受伤的兄弟。
陈有德回头,偷瞄,泪挂眼角。
只见强光灯照着叶局座并不宽大威猛的背影,放大了影子投在了对面儿的白墙上,巨大的影子,蹲下来,双手环抱,提起受伤兄弟的身躯,向上一拉,往后一躺,两人就贴了面儿,叶局座在下,兄弟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