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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房间里,陈有德脸上笑容未去,眼角泪珠打转儿。

看着局座叶寒的身影,以及动作,内心的触动很大,他陈有德,打小就听着程老破案如神的故事长大,立志长大了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警察,可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耳濡目染,他陈有德见惯了那些个尔虞我诈,还有那些个和稀泥混日子,一个小小的步行街警局,百十来号人,从来都是龙蛇混杂,团团伙伙,蝇营狗苟的事儿,层出不穷,常年熏染,他陈有德心理的故事虽还在,却没有成为游戏里的他,老齐州人一个调调儿的程陈,现如今两个调调儿,他说的清清楚楚。

故事里的程老,灯光下的局座,一老一少,都像墙上的影子,都投进了陈有德的心里,高大威猛,倍感亲切,让他有些恍惚。

众人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就挤满了这个狭小儿的房间。

受伤的那个兄弟,早就没有了呼吸,叶寒脱下自己的上衣,包裹了他的遗体,与陈有德搭手,一起将他摆正放平。

屋里空气有些沉闷,悲伤恐惧的情绪在众人心头蔓延,死去的兄弟,叫伍涛,是陈有德手下一个得力的伍长,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岁儿,比王明也就早来了警局两三年,人长得也干练,平日里干干净净,血气方刚,正值当打的岁数,有些可惜了。

叶寒扼腕惋惜,陈有德一阵心疼,众弟兄不声不响,心头是真怕了。

齐州在南平复地,这么些年了,始终安安稳稳的,当警察混饭吃,妥妥的稳当,地处繁华步行街的警局,更是安稳,虽说人来人往,形形色色,打架斗殴,喝酒闹事儿,经常见,但都当不得真,脸儿一拉,枪一端,保险都不知道开,子弹也没装上一粒儿,都是假把式,大声的说几句吓唬人的话儿,和和稀泥,沾点儿油水儿,才是正理儿,遇事儿如此,才能回回儿皆大欢喜,警察不费劲儿,当事双方也都很懂事儿。

豁出身家性命的,十年之内进警局的,根本就没见过,有也是听那些个十年以上的老人儿,喝了酒说醉话儿,说什么咱们做警察的不容易,起早贪黑的辛苦点儿,不要紧儿,就怕哪天倒霉,遇上阎王爷收命,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性命。生怕大家不相信,还故作神神秘秘的问上一句,听过孙留吗?老张现在干的活,就是他原来干的活,多轻松自在,不用出勤,不用点卯儿,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最是安稳,结果怎么样儿,倒了八辈子霉,硬是让人在禁闭室里给弄死了。

这么些警察,刀里来火里去,啥事儿没有,邪门儿,就他娘的死了一个最不可能死的孙留。

众人撇嘴儿,起哄,气氛热闹,喝酒就起劲儿,大声的吆喝着,谁敢对警动手?动一手指头都不行,先关他三个月,都是最低限度。

可是,昨晚又多了一个老张,大家伙听说,死的跟醉话儿里的孙留一样儿,憋屈,现在又多了一个伍涛,十年不遇,一死就是俩儿,警局的禁闭室就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凶兽,择机而食,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在场的诸位,亲眼所见,伍涛死的不能再死了,谁说不害怕的,鬼才信。

不大且经常无人居住小屋里,两盏强光灯,七八只小手灯,照着一具尸体,有些阴森森。

陈有德赶紧找到了开关,打开了屋里的灯,老式的灯泡,灯光略显昏黄,还没他们手头的灯亮,但众人感觉不一样,屋里多少有了些暖意。

内心沉痛的叶寒,强作镇定,吩咐陈有德带人检查下整个房屋,自己留在这个房间里,勘察密道出口。

出口的机关设置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块床板盖住了出口,不论是从里面还是从外面,打开都不费事儿,在外面,只需把木板挪开就可,在里面儿,只需要轻轻用力上举,往旁边一推,就打开了出口。

原本平滑的床板上面儿砸了一个钉子,挂着一根细细的透明丝线,另一头还挂着一个拉销,按照叶寒的推断,密道出口本来是没有机关设计的,只是使用密道的人小心谨慎,临时加了一个小型爆炸物,靠这根儿根本就不容易发现的丝线触发,伍涛所处的光线环境本身就不好,一路的安全也让他丧失了警惕,只顾着打开出口,不中招都难,机关虽简单,却充分的考虑了各种因素,除非早就知道,否则谁来了也逃不掉,必死无疑。

若真是老张所为,那老张还真不简单,这一手儿,简单但是实用,配得上顶级杀手的荣誉。

想起老张,叶寒的心情更加压抑,他不知道像老张这样的人全国有多少,也不知道警局里还有没有?

嘱咐密道里两人一句,也出了房间,他想转一转,透透气,想一想,这一天死了两个警察,该怎么向上头交代,还有牛为乐该怎么处置,事情到了现在,他是冤枉的不假,可要怎么去洗脱嫌疑,还要大费脑筋。

整个院子不大,典型的老齐州四合院儿,院子坐北朝南,高高的白皮灰瓦院墙,四四方方围了一圈儿,就在这热闹喧嚣的齐州步行街,隔出了一片小天地,三间正房,中间儿客厅,两边儿一卧室一书房,院子里大青石地面儿,东西各有一厢房,一当客房一当厨房,院墙角落有一茅厕,大门为二重楼,石头到顶,配两间儿过堂小门房,极有大户人家的威严,正对大门是一影壁墙,进门儿先见影壁,迂回入院子,避免了直闯而入,主人家没个心理准备。

四合院中随处可见的精美雕刻见证了齐州悠久的历史传统文化。门楼、影壁、厅堂,到处透着民间雕刻艺术,圆雕滑润丰满,浮雕行云流水,透雕玲珑剔透,多以琴棋书画、花草瑞兽为主要内容,有些地方,由于年久失修,风吹雨打,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叶寒自小在宣都长大,来齐州步行街警局虽然已有两个月,工作的单位身处古建筑较多的步行街,老齐州的传统建筑也领略了不少,但那些已经被商业气息严重侵蚀了的建筑,早已失了老齐州的人文之魂儿,仅是徒有其表,如今,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齐州的老式民宅,他提着一个手提强光灯,一点儿一点儿的,看的仔细,抚今思古,遥想着过去的老齐州,千年沧桑的老南平。

感慨沧桑,思虑眼前事儿,叶寒只觉匆匆数月,抵不过今日一天诸事,心头一角已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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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春风,有些大,刮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消停,将天上的云朵儿吹的干净儿,露出了满天的星星。

此刻的宴平乐,正在一个别墅的露台上,酒杯轻摇,半倚栏杆,抬头看星星。

九叔垂立一旁,瞭望远方,身形略显佝偻。

今日傍晚,少爷一下班就赶了过来,两人说起了钱少言的事情,九叔就有些惭愧,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儿,到头来还是出了纰漏,牵连到了未来的少夫人,老脸有些无处搁放。

他也没想到,他钱少言一个学生,还会有另外一部手机,要知道手机这个东西看似很普遍,但在南平,普通家庭用起来,能拍照能上网的手机,还是奢侈了,价格不低,也没必要,最便宜的普通货,能打电话就行,就是一个联系起来方便的工具,谁舍得花费大价钱?

少爷并没有怪罪他,只是轻飘飘一句,无妨,谁都不是圣人,哪来那么多完美,这事儿,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虽然百密一疏,但也不是大毛病,小事一桩,无关紧要,就别放心上。

宴平乐越是如此,九叔就愈发内疚,主动说起了牛为乐,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就给少爷打了电话,少爷执意今晚要来这里,说见了面儿再说,手机终究是有些不靠谱。

他说警局出来的消息是,牛为乐杀了个警察,全局震动,上到局长下到普通警察,全都咬牙切齿,要法办牛为乐,按照咱南平的律法,牛为乐难逃一死。

又说了杀手组织暗夜传来的消息,他说,暗夜为了杀牛为乐,付出了一个杀手的代价,给牛为乐做了个死局,万无一失。

钱少言的事情出了的小岔子,自信的九叔有些底气不足,未敢把话儿说满,就又补充了句,少爷放心,暗夜的信誉极好,价钱也极高,收了钱,就是不死不休,直到牛为乐死为止,即使这次出了岔子,也会不依不饶,继续派人完成交易,除非我们自己终止。

说到这里,九叔抬手轻拍老脸,“呸呸”两声,有些歉意的笑着说,瞧我这张乌鸦嘴,老了老了,说话就有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少爷别见怪。

宴平乐“呵呵”一笑,九叔说嘛呢,我哪敢怪着您啊,您这话儿说的糙了点儿,但理儿不糙,暗夜又不是神,名气再大,排名南平第一又如何,不是也付出了一名杀手的性命,才只是给牛为乐做了个死局嘛,死不死还不知道呢,对于这个牛为乐,我倒有些期待了,想看看他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

九叔释怀,少爷还是少爷,打小跟他亲,他就把自己的担心,敞开了说,少爷高见,暗夜说的轻巧,其中的过程必是凶险万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牛为乐能把暗夜逼迫到如此地步,有些难办啊。

宴平乐轻举酒杯,小抿一口,闭眼慢嚼,一脸惬意。

他说,难办才有意思。

抬头睁眼儿,看星星,慢声细语儿,轻吟唱。

春风一吹云朵散,今夜星光最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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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明艳惹人看,星点点,人团团,有人轻吟,就有人畅饮。

步行街欢乐KTV的楼顶,五爷难得有心情,拽了梅子和豹子,在天台小酌。

五爷高兴,说今晚天就是好,星星都比往常多,亮晶晶的,好看。

梅子附和,称赞五爷,一个粗人,也学会了文绉绉,才一日不见,就让小女子,刮目相看。

豹哥酒喝的快,一杯下去,就憋不住想法,借着酒气直说,五爷,陆通传来消息,说牛为乐把警局的老张给做了,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是不是早就算准了牛为乐会干一出大事儿,昨天才故意那么说?

五爷斜眼看豹子,满脸笑呵呵,吆,豹子说话从来惜字如金,能用拳头不用嘴,能喝酒不言语,这两天儿,变了性子了,牛为乐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还是你未曾蒙面的私生子?豹子啊,自从遇到了牛为乐,你不但话多了,还学会了拐弯抹角了,也让五爷,刮目相看啊。

梅子掩嘴轻笑,摇头看热闹。

豹子疤红口哑,举杯灌酒。

五爷就说,五爷今儿高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再藏着掖着,豹子不是豹子,变成了猫。

豹哥刀疤拉直,开口洪亮,他说他想请五爷出手救救牛为乐。

五爷瞪着豹子,口气一变,阴着脸说,豹子,牛为乐还真是你亲儿子啊,可就算如此,你当五爷是什么人啊,放眼齐州地面儿,除了欢哥,老子还从来没听说哪个人杀了警察,还能全身而退的,熊心豹胆这话儿说的还真不错,你的胆子五爷可没有。

梅子就趁机打岔儿,说道,五爷就是会开玩笑,豹子也别当真,五爷您呢,大人大量,可不兴生气,豹子也是好心,想给五爷再添一员虎将,事儿呢,既然不可为,咱们就不逞强,且走且看,若有转机,试试也无妨,不必强求。

说完举杯,与五爷和豹子一碰,浅尝辄止。

五爷哈哈一笑,说还是梅子好,温柔体贴,话儿暖人,哪像豹子,天生的张口说话,就捅人心窝子,行了,就按梅子说的办,给陆通说说,合适就想办法,不行就拉倒,不过豹子你这一根筋儿的毛病,可得改改,天下的好把式多的是,可千万别再牛为乐身上吊死了,还是那句话儿,今儿五爷高兴,给咱们家小豹子一个天大的面子。

说着牛为乐,想起三朵金花,五爷笑哈哈。

梅子就问,五爷今儿那么高兴,是不是又什么大喜事儿。

五爷神神秘秘,只笑不说。

欢哥过一段时间,要回齐州,说是要给大家个大惊喜,自己也得矜持下,可不能泄了天机,还是让欢哥惊喜大家。

梅子一撒娇,来了一句,不说拉倒。

五爷举杯哈哈大笑,让豹子赶紧滚蛋。

起身一饮而尽,说今夜星光灿烂,无春怎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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