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头正好,车如水马如龙,人来人往,一派升平。
齐州警局的局长办公室里,局长赵浩南看了看师弟叶寒,又转头看向窗外,心想如果牛为乐不值得信任,简直是开玩笑嘛,在南平,除了国主和宣都的那些老家伙认可,还有谁能比魏筒子的认可,更值得让人信任呢?
他赵浩南,不了解牛为乐的时候,还能有所怀疑,现在,他就更怀疑了,怀疑牛为乐从西云军离开,根本就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必然是身负某种秘密使命,想想也是,堂堂西云军军团长魏建军,智勇双全,慧眼如炬,识人用人更是南平有名的一绝,捂犊子比护犊子更甚,怎么可能会错过牛为乐,用脚指头想,都觉的不可能!
自己当年离开西云军的时候,老恩师端着辈分儿给魏建军说情,一开始都没成事儿,一向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老爷子,最后不得不放下面子,辗转几千里,亲赴西云军,五十多岁的人儿了,跟个无赖一样,拿着皮鞭,在军团长办公室里,追着魏筒子满屋跑,边追还边骂,说魏大炮都不敢在他面前托大,他魏筒子一个小兔崽子,还敢不给面子,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讨打,老子今天要不把他魏筒子的小屁股蛋子打烂了,绝不罢手!
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伙儿稀奇啊,说一不二话出如山的军团长,被人追着满屋跑,挨打不还手,挨骂不还口,破天荒头一遭儿啊,在大伙的记忆里,从来都是魏军团长打人骂人的份儿,哪有他被打被骂的道理嘛,个个兴奋异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自己进屋里,说一声老爷子您可是咱南平的宝啊,别累着了,您在旁边休息休息,看着就行,让他们来。
魏建军灰头土脸,哪还有军团长的颜面,最后不得已说,老爷子息怒,人他放了,但是他魏建军用的着的时候,还得借给他用用,这个条件不答应,今儿就是被打死了,也绝不怂。
老爷子扔了鞭子,撂了句,让他明天到任,喘着大气,双手一背,迈着悠闲的小步,转身就走,门口的人见了,撒丫子就跑,作鸟兽散。
就听屋内传来一声大吼,一群王八蛋,跑的比兔子还快,反了天了,给老子全体集合,全套装备一样儿不准少。
半小时后,漫山遍野的人,负重冲山头,一晌没停。
所有人都当事儿没发生一样,从此闭口不提。
赵浩南至今印象深刻,现在想来仍然哭笑不得,官儿再大,也是人,逼急了耍起赖来,一样是个泼皮,半点儿都不假。
好好这么一想,赵浩南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那些杀手凭什么就盯上了他牛为乐,一而再,再而三的,蜂拥而上,疯了一样,不计代价,不计成本,任何一个杀手组织,都不会傻到拼着身家性命,只会做赔本买卖,事出反常必有妖,牛为乐身上必有大秘密。
面对叶寒的诧异,不是他赵浩南不想说,而是不能说,牛为乐的特殊使命,也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魏筒子不告诉他,那他就不能害人,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这才是风口漩涡的保命之道,否则必会死无葬身之地,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赵浩南之所以为牛为乐作保,也是考虑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叶寒始终保持着对牛为乐的戒心,必然会影响到彼此的合作,不利于后续计划的实施,他必须要给叶寒一个明确的保证,彻底打消他心中的顾虑,做起事情来,才会事半功倍,顺风顺水。
想到这儿,赵浩南气势傍身,郑重的对叶寒说道,“师弟,你放开手脚,放心大胆的去做,只要不是你的错,师兄都给你兜着,天塌下来,有师兄在。”
叶寒笑了,眼角湿润,心绪不平,自从入了师门,老师和师娘,还有各位师兄,哪个不是疼着他,宠着他,他最小啊,他们认为理所应当,最是护犊子。
他说了一句“师兄!”
敬了一个礼。
赵浩南拍了拍叶寒的肩头,温和的说道,“十年了,小师弟还是多愁善感,易动情,师兄虽讨厌哭哭啼啼的,但是喜欢你这重情义的性子,再过十年,你不变,师兄亦不变。行了,还是说正事儿,当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对牛为乐的下一步,是如何考虑的。”
叶寒举起衣袖,拭了拭眼角,说道,“牛为乐的事情,咱们还是按照正常程序走,这也是他本人的意思,只要他不死,他相信还会有人继续朝他扑过来,宋竹就是最好的例子,顺其自然就好,不着痕迹,就不会留下破绽,只等水到渠成。”
赵浩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还是三天,三天一到,把所有的材料及证据,你都准备好,我会知会法庭,速审速判,尽快消弭影响,稳定齐州老百姓的心,回击那些居心叵测的抨击。至于网络上的那些负面的言论,我已经着手进行处理了,希望能顺腾摸瓜儿,捞到一条大鱼,即使捞不到大的,最坏的打算,至少也要斩断一些他们的触角,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做了坏事儿,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轻描淡写一抹而过,然后逃之夭夭,门儿都没有。还有,我得提醒你一句,注意安全,小心他们狗急了跳墙,再来咬上你,我可不想恩师他老人家,再来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也不想咱们师兄弟他年聚首,再少一人。”
叶寒感动,还是师兄想的周到,便说,“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其实我的安危还好,我们就是配合着他牛为乐,唱好这出大戏,倒是牛为乐往后必会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这些事儿,我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看他自身造化了。”
赵浩南就说,“行,你知道就好。对了,跟师兄晚上一起吃个饭,安排好了我再告诉你。”
叶寒说了句“好,师兄相邀,师弟一定到。”
看了看时间,觉得他该走了,牛为乐跟他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不知道牛为乐说半小时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必须要赶紧回去,以防有变,叶寒就告辞道,“师兄,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这边的事儿,就劳你出手了。”
赵浩南难得与知己人儿,说这么多的话,显然还未尽兴,就问道,“这么着急?就不再多待一会儿?”
叶寒解释道,“从警局出来的时候,牛为乐说给我争取半小时时间,让我把宋竹处理好,我不知道他说半小时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已经过点儿了,得赶紧回去,以防有变。”
赵浩南点头,就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去凑凑热闹,就去你们警局会一会牛为乐!”
叶寒有些担忧的说道,“师兄,您此刻去警局,目标太大,会不会影响后面的计划?”
赵浩南边说,“无妨,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齐州警局的局长也不能坐在办公室里断案嘛,闭门造车可不行,得深入一线,亲力亲为,这个理由,最合适,谁也说不出什么。反倒是不去,才会引人侧目,胡思乱想,说我这个局长的坏话,人言可畏啊,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能编的跟真的一样儿,到时候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叶寒一点就透,明白了师兄的用意,点了点头,说道,“好,赵局长亲自指导我们的工作,求之不得,我双手欢迎。”
“行了,别扯那些,你先走,我安排下你交代的事儿,随后就到,全力配合好师弟你的大戏。”
赵浩南摆了摆手,示意叶寒可以离去了。
叶寒也不再矫情,说了一声好,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看着叶寒离去的背影,赵浩南有些恍惚,一声长叹,就有了些惆怅,喃喃的说道,小师弟啊,师兄我才是无颜面见老师的那个人啊,平日里总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在齐州空耗十年一场梦,静夜无眠心凄凉,有时就着两碟小菜儿,酌杯老酒,独伴青灯一盏,醉了对着影子说醉事儿,万般愁绪几感伤?可怜,可叹啊!
还好有你,来的晚,却总算来了。
来齐州十年,他从未放弃老师交代的任务,奈何如他所说,始终没跳出幕后黑手的设计,虽多有收获,却无大用,连对方的门儿都摸到,十年未见老师,连个电话打的都愧疚。
今晚,与老师一会,头前儿还怕,此刻,已是迫不及待。
春日里的齐州,风,起的快,消散的也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临近晌午,只剩艳阳高照,再无春风抚花朵,与江中水鸭子一起逐浪。
早上的沸沸扬扬,已是风平浪静,齐州的百姓们,又开始悠闲自在,漫步大街,游山玩水,看看阳光明媚,嗅一嗅百花芬芳,话里话外已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以及俗不可耐的酒桌笑事。
一处别墅的花园儿里,一袭白衣,姿态优雅,敢与春天争俏的程雪,正陪着一位老人,在园中散步。
对于爷爷的到来,一家人高兴极啦,老早就睡不着觉,一大早就到了机场等候,足足等了两个多少小时,才接上了爷爷,爸妈忙着买酒买菜,杀鸡宰鱼,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小睡了一会儿,缓过劲儿的爷爷,乐呵呵的,就拉着帮不上忙的孙女儿,在院子里溜达。
程雪溜着溜着,就埋怨道,“爷爷,这回可是你的不对,自个儿大老远说来就来,也不带上奶奶,留她一人在宣都,多无聊。”
老人就笑,爱溺的问,“小雪想奶奶了?”
程雪嗯了一声,就低头嗅花。
老人就说,“看着不像啊,我们家的小雪都学会糊弄老头子啦,哈哈......”
程雪嗔怒的说,“哪敢糊弄爷爷啊,就是想奶奶了嘛!”
老人也不着恼,笑呵呵的说,“想啊,平时都不去宣都看看爷爷和奶奶,我们还以为不想呢,看来是错怪小雪了。”
“爷爷?!不理您了。”
说完,程雪真就把头一扭,双手环往胸前一抱,越过院墙,抬头看向院外,生气时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骄傲的公主。
老人在木椅上一坐,斜躺在靠背上,双手一拢,翘起了二郎腿,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家的小孙女儿,不住的点头赞赏,老程家有女已长成,远山眉黛长,细柳腰支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春风不识趣,又来,少女青丝拂面,老人白须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