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老,人心易变,十年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任他赵浩南心如磐石,也抵不过外部环境经年累月的侵蚀。
牛为乐人虽小,但懂的道理多,师傅的书不白读,字儿字儿都印在了脑子里,只等慢慢长进心里。
他无心再与赵浩南插卡打诨,收了心绪说道,“赵大局长,所谓主动出击,我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得仰仗您,就是把齐州的所有杀手组织,都清个遍儿,包括哪些个地下势力,全部犁一遭儿,这一网撒下去,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真能弄上个一条两条的大鱼儿,即使捞不到所谓三年的大鱼,小鱼小虾总该有,我就不信,鱼虾多了,还找不到线索!”
赵浩南脸色有些阴沉,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恩,即使什么都捞不到,就当是清理清理齐州的垃圾,为民除害了!”
牛为乐轻轻颌首,接着赵浩南的话,有些发狠的说,“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我觉得赵局长不必心怀慈悲,当杀之人需果断,可杀之人要下得了手,不动则已,动若雷霆,要让他们这一茬儿,在齐州永无立足之地,即使将来死灰复燃,也得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明目张胆,横行乡里。”
赵浩南有些犹豫,手起刀落人头滚,这都不叫事儿,从西云也好,还是到齐州也罢,这些年,他赵浩南做的多了,让他为难的是,要是按着牛为乐的说法儿,得他娘的杀多少人啊,这人头有些多啊,如何跟齐州的百姓交代啊,乡里乡亲,盘根错节的,谁家没几个亲戚呢?别看平时恨的牙痒痒,可到了事儿头上,谁说的准呢,人心啊,最是复杂!若是再被有心人暗中搅合引导,引发民乱,他赵浩南又如何跟南平交代?
一个刽子手的千古骂名,他不怕,杀该杀之人,除该除之害,那是他的本分,赤诚之心,青天可鉴,名不名的,他可以不在乎,可他在乎无辜的老百姓,担心他们看不清形势,头脑一热,被人利用了,到头来弄个身首异处,落个凄惨下场,这才是他赵浩南的千古大罪。
沉吟一下,他缓缓说道,“道理我懂,但是下起手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原本我的想法是首犯必诛,协犯从轻,这也是南平律法的一贯精神,不至于出了大乱子,可按照你牛为乐的说法,这齐州怕是要血流成河,人头满地了。”
“嘿嘿......”
牛为乐笑了,直视着赵浩南的眼睛,慢慢的说,“怎么?怕了?其实赵局长也不必为难,可以选择不做,我和叶局长,慢慢折腾就是了,至于能到什么程度,听天由命。”
赵浩南有些鄙视的看着牛为乐,他说,“你也不用激将,这招对我没用,我赵浩南的胆子,还没那么小,让你牛为乐给小瞧了。只不过,你牛为乐不当家,孤家寡人一个,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儿,话儿说的轻松,哪里能体会到我的难处。此事要做是要做,可老话说的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还需从长计议,想个万全之策,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决不能跟你一样,头脑一热,不管不顾。”
牛为乐自嘲从笑了笑,抬手摸向胸口,破天荒的自谦道,“还是赵局长英明,我牛为乐不如您,心服口服。至于赵局长是循序渐进抽丝剥茧也好,还是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也罢,我牛为乐没半点儿意见,只要您一声令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不过呢,您的主动出击,还不急,您可以慢慢的筹划,尽量考虑的仔细,当前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个方向的主动出击。”
赵浩南对于牛为乐的马屁,自带免疫,从头到尾,就没接过他这茬儿,可牛为乐多年的习惯里,有他赵浩南的记忆,不反驳,不搭理,只是点了点头,示意牛为乐继续。
便听牛为乐说道,“另一个方向的主动出击,就是打入欢乐集团,此事儿,由我来做,正好也符合叶局长最初跟我合作时的意愿。当前看,欢乐集团跟十年前的墨听风案子必然有密切的联系,推己及彼,它与所谓的三年,应该也有密切的合作,由这个口子切入,说不定比您那边儿的收获都要大。现在,正好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因为老张的事儿,陆通积极介入,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力点,最起码,我进入欢乐集团内部,应该要比其他人容易许多。虽然我不知道,陆通为什么要想尽办法为我开脱,但应该离不开欢乐集团那边儿的授意,陆通与欢乐集团的关系,也是值得深挖的一个线索,而且今早,我已向他假表心迹,有意引导他将宋竹刺杀我的事儿,往叶局长身上想,再加上之前叶局长的表演,目前看效果还不错,如不出意外,只要我活着从警局出去,必然会进入欢乐集团。奥,对了,我还是欢乐KTV的公关经理呢,嘿嘿......”
赵浩南轻轻点头,说道,“恩,若是真如你与叶寒所说,打入欢乐集团,确实是一条捷径,若是你牛为乐做的好,说不定还能有大惊喜,此法,可行。可问题是,你出警局容易,逃脱惩罚难,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你的案子,闹的沸沸扬扬,全南平的人都知道,齐州出了个牛魔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你呢,于公于私,都得按照程序来处置。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三天内,尽量找到更多有利于你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说服那些在这事儿上对你有偏见的人,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但直接放出去难度很大,几乎不可能,最好最好的结果就是轻判几年,这个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到了监狱里,如何才能尽早出的来,我们会想办法,但需要时间,就是动作再快,你也得在里面装模作样的待上一段时间。还有一个很现实也很残酷的问题,就是你如何摆脱幕后黑手的刺杀,你再有能耐,防的再严密,可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一着不慎,小命可就没了。”
牛为乐有些无奈,自嘲的说,“想不到我牛为乐也有这一天,要真真切切做一回阶下囚了,传回西云军去,还不得被老兄弟们当成笑话,三年两载就别想抬起头来咯,嘿嘿......”
听了牛为乐自嘲的话儿,赵浩南有些沉默,虽然他不知道牛为乐在西云军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的是,能被魏筒子如此关心,不惜大动干戈,让他赵浩南必须出手相救,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在西云军如此,在魏筒子心中也是如此。
他从心底里,有些同情牛为乐,凡是才干突出的优秀人物,哪一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看名声如命,西云军犹甚!这一点从他的话儿中,也可见端倪,他只提可能会引起战友们的嘲笑,却不关心自己的安危,足以说明他牛为乐年纪轻轻,必然更注重自己的声名,虽然嘴上仅仅是自嘲,内心如何谁有能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这种事儿,是死结,名声一旦污了,再怎么洗都是徒劳,一辈子都别想漂白。
赵浩南叹了口气,安慰道,“事已如此,无可挽回,还不如担心下你自己的小命儿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有命在,就有翻盘的希望,别像我那师弟墨听风,即使将来给他平了反,又如何?十年含冤,不过一抔土,生前受的委屈,身后正名虽是一件美事儿,可到头来于他还不是一场空,亲人有话儿不知对谁语,惟有泪千行。”
牛为乐轻轻一笑,说:“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回儿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惧!赵局长不必担心,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那些客套话儿,我也不多讲,等活下来后再说才算数,要是死了就都是鬼话儿,屁用没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既然赶上了,躲是躲不掉的,再说了,要是不想办法弄清楚了,到底是谁要杀我牛为乐,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难不成要我一辈子寝食难安,惶惶如丧家之犬?没那个道理,今日事儿今日毕,活着的事儿活着了,这才是我牛为乐的风格。您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事情没弄清前,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活下去,有仇必报嘛,不弄死他,至少也得咬下他一大块肉,让他非死即残不可,不然我怎能安心就死,死不瞑目的亏本儿买卖,我可不干。”
顿了顿,他又说道,“另外呢,我提醒赵局长一句,不论是孙留、老张、宋竹,还是未来的那些阿毛阿狗的,在调查的时候,千万不能只盯着那些个档案看,文字是死的,人是活的,白纸黑字儿的事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务必多费些人力物力财力,从他们的出生开始,细致的摸排对比,从这些人真实的跟脚儿里,找一找他们的共性特征。那些团团伙伙儿的,看似鱼龙混杂,杂乱无章,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选人用人的独特风格,这要是弄准了,对于咱们今后的行动,可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花再大的代价都值,可千万别省着,身外之物,得用到刀刃儿上,才能物超所值!”
赵浩南笑了,笑的有些不怀好意,点了点头,玩味儿的说道,“牛为乐啊,你可真不客气,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还身外之物用在刀刃儿上,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真当齐州是你家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话说回来,惹上你牛为乐,他们是活该倒霉啊,就你这些弯弯绕儿,鬼见了都得发愁,牛魔王这个称号送的还真没错,贴切,形象,照片儿配的,都栩栩如生啊!果然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你的敌人,这个话儿,妙啊!还好,你我是友非敌,不然,我也得寝食难安,终日惶惶。”
牛为乐就谦虚的说,“思虑不周,让赵局长见笑了!不过呢,咱西云军的人儿,哪个好惹?敢在赵局长治下胡作非为,是他们自寻死路,比惹上我可更难缠,我这真萤火之光,怎敢与您这皓月争辉,他们呐真是好儿眼力劲儿,专挑个儿大的有本事的来,明摆着赶着投胎做好人嘛,赵局长您得开恩,成全他们。这成人之美的事儿,可是大功德,您呐,命真好,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没事儿的时候,就偷着乐吧!”
听着牛为乐的话儿,赵浩南就咯咯笑,冲着牛为乐来了句,“行啊,牛为乐,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和损人的本事,一样如火纯情啊,得着机会就不放过,死性不改啊,要不来上几嘴巴子,我再添件儿功德,帮你改改?”
牛为乐脸皮厚的很,半点尴尬都没有,张口就来,“些许小事儿,就不劳您赵局长的大驾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赵浩南笑容灿烂,极为豪横,顺着牛为乐的话茬儿就说,“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事无大小,功德皆无量,我这个人,最不怕麻烦,你配合好就行,也不用对我感恩戴德,顺手的事儿,也不费劲儿,别挂心上。”
正说着话,又伸手,作势欲打,牛为乐手一抬,捂脸缩脖儿,赶紧服软儿道,“赵局长,别呀,咱还能不能愉快的说正事儿了,再这样下去,话儿没说完,胆子都被你吓散了,还咋说嘛!”
赵浩南狠狠瞪了牛为乐一眼,来了句“赶紧说,别屁话儿!”
牛为乐乖乖儿的说,“还有啊,我琢磨着,步行街警局这边儿,也应该差不多了,所谓三年,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安排太多人在一个单位,这点儿小地方,两三个的事儿,想再找出一个,估计悬了,要不您给我换个环境?就是我继续当饵儿,咱继续钓鱼儿,有就比没有强,能钓多少算多少,反正主动出击的事儿,还得押后才行,闲着也是闲着,没事逗逗乐也好,事后您、我和叶局长,一块儿喝酒,也有个添头,不然大事儿你们都做了,就着酒说个兴高采烈荡气回肠,我就只能低头喝闷酒儿,那多不带劲儿。”
赵浩南也不客气,爽朗的说,“行啊,牛为乐,难得你主动上道儿,也省了我的口水,正合我意,你只要保证不死,这事儿,嫌少不嫌多啊,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立头功,我赵浩南绝不背后眼红使绊子,要是你不幸身亡了,我保证绝不摘你的桃子,一定给你刻在碑上,让你流芳百世,受尽世人敬仰。”
牛为乐嘿嘿一笑说,“本来挺好的事儿,怎么到了赵大局长嘴里,听着就好像我赶着赴死一样儿,是不是我牛为乐觉悟境界太高了,你还以为我脑袋被屁崩了,屁话连篇啊!”
赵浩南双手叉腰瞪眼儿,呸一口,难道不是?
牛为乐衣袖抹脸噘嘴儿翻白,真他娘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