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见到前方一立一碑,这石碑四周半里竟是雪水全无,宛若那江南初春一般,草木皆生,气候怡人,赫然于此处自成一方小天地,在回过头去看这世外冰天雪地,真可谓是神迹。
见那石碑之上仅仅刻有二字,丁沐。这石碑上的字却是线条犀利,字如刀割,恰好平分这半丈石碑。赵腾生平大字不识一个,能动刀子的事从来不动笔,虽是不懂笔墨,但也是会写两个字的。
这两字是那赵腾座于碑前,三日三夜,滴水未进滴米未入,用他手中那环柄长刀一点一点的刻出来的。
赵文渊二人走入这一方小天地,只见他脱下这笨重的裘衣,摘掉了头顶的以抵御严寒的狗皮帽子。露出那白色深衣,从念卿手中接过那三样东西,一件一件的摆在墓碑前。
自言自语道“娘,您自江南而来,远嫁北地,全然不顾家族反对,一心北上,只为与赵腾相聚于此。舍弃了那江南的平安富饶,来此寒苦战乱之处只为与心上人共度余生,已是女中豪杰。
还记得我曾经问您,娘这么美,若是有了那比我北地做工精细了无数辈的江南胭脂,岂不是连那当朝皇后也要逊色三分。您只是笑而不语,后来我懂了,不是不用,只是怕人背后这江南女子娇气羸弱,看不上我北地产物,影响赵腾名望而已。可是做为这镇北王妃,天底下又有几个敢议论您用的哪里的胭脂呢,其余事情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这所用胭脂如何都要如此考虑,也怪不得那伊尹在您离世之后曾言,镇北王妃丁氏,才是这世上真正事无巨细,母仪天下之人。
百结花开,香气逼人,这花开最盛之际更是让人觉得,枝头抱香,死而无憾,我北地更是有人曾言,清明雨后花相竞,我花开后百花杀。可惜您在也看不到此情此景了,文渊不孝,只得以每年为您带这百结刺绣,以表慰藉。
这百结花年年有,江南胭脂年年出。唯独这字,我是真的拿不出手,
说到这他也是不禁面露惭愧,赵文渊的字虽说写的笔酣墨饱,龙蛇飞舞,但却唯独少了点那入木三分的气势,若是十分为满,也就是只能得之七八。
远未达到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但是这字也是碾压了无数同龄之人。
眼前的墓碑前已有正正好好十玫形态绮丽,或是含苞待放,或是亭亭玉立的百结花刺绣
江南各色胭脂大大小小亦是十盒,唯独这字画却是只有其余的半数,五幅而已。
他望着那仅有的五幅字画,小声道,“想必这两年也是无法来此地祭奠您了,等我此次归来,定当双手为您捧上这些年缺少的那五幅字画。
他于此处端坐整整一日一夜,念卿便站在那里赔了他一天一夜。
临走之际,赵文渊朝着墓碑问道,您说那小白麋就叫丁香,如何?
只见那墓碑上忽有一阵微风拂过,似是一女子悄然点头一般。
“那就这么定了。”赵文渊看起来很开心,回过头去,随着念卿大步离开这方寸桃园,重归那飘渺人世。
等到他重归山脚之下的时候,管家已然备好了马车在此地等候多时了,好像未卜先知了一样。
赵文渊一掀起车帘,便看到那晶莹剔透的眸子望着他,楚楚可怜,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她这是怎么了?”赵文渊狐疑的转头问向管家,
“老仆驾车至此的时候就看其趴在此地,能让此等生灵不悦的恐怕也就只有今年山中雪莲数量不足,难饱口腹之欲了吧,毕竟不是只有人在生长时需要外物助力,禽兽也是如此。,”
“那这位只食雪中白莲的主,全天下可没有几个养的起了啊.”
“赵腾那边还要多久才能回府?“他继而问道
“怕是需要半月之久”管家轻声回应到
虽说初春本就是边境军事最为繁忙的时候,但是却也不不至于需要他这个大将军在边境滞留长达半月之久,要么是边境有事脱不开身,要么就是不想见他这个儿子吧,至于说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恐怕也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此时,以雪莲山为主的山川交汇的某一关口处,赵腾与一年轻男子席地而坐,看着那正在修复关口栈道以及防御工事的士卒们,端起那刚热完的烧酒与那男子一碰,而后一饮而入,辛辣热气直入胸腹,不禁让其大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缓过劲来。
“还是刚热过的酒最好喝,等这酒温热下来再喝才是暴殄天物。“对这酒的评价竟是用上了他为数不多能说出来的成语,由此可见这酒到底如何。
“边境军事大可不必于此地逗留如此之久,看样子将军是打算在待一阵子了。“见那男子说完之后亦是一饮而尽,却是连呼吸都没有变过。
“本来想等他走了就回去的,现在看来,多待一阵子也未必是坏事。“赵腾看着那年轻人的面庞,内心也是不禁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北地能得此人真是幸事。
“虽然我不太懂这气数之道,但是大将军在世子殿下即将南下之际突然赶赴边境,不知可是为了避免途生祸乱?虽说边境初春之时需要大将军坐镇,但这时间与往年相比也未免太久了些。”
“小小年纪本事倒是不小,若真是不懂,怎能说出这些话。这老苏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能文能武不谈,就连气数之事都能看懂一二了?”赵腾似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貌似还带有一点羡慕。
“鲜卑以老弱妇孺组成轻骑九千,那宰相伊尹又在其中混杂了些许中原汉室气数,本就是妄想以此毁我北地百年根基,吃下那杀妇孺,反正统的恶果。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老子不光一人硬抗了这致命气数,而且到现在都没死?”
“关键是您是以赵腾一凡人之力撼而击之,不亚于逆天改命了。此次之后,您那余辉还能剩下多久。“他看着略微消瘦的大将军,语气尽显悲凉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下面等我应该也都等急了。儿子也长大了,不用我这个当爹的在操心了,越是看着孩子长大啊越是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无能啊,更是悔恨当初怎么没把那小皇帝的长安城给打下来给我儿子做后花园儿,现在可倒好,气数以正,想打也打不了了,和你这小子说这些也没有,等你什么时候当爹了才能懂”他撇了撇嘴,彷佛对自己那时日无多的性命,毫不在意。
“明知此次离别,可能在也不见?”那年轻人追问
“真当我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不成?在那老头死之前,我可不会似死。”只见那略显消瘦的背影似是有些寒冷,将身上的麋子,裹紧了些,那不得不向岁月低头的脊背,似乎又挺直了。
他站起身,望着那远处的雪山,情不自禁的笑了
“儿子啊,放心好了,在你羽翼丰满之前,爹是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不然到了下面,你娘可不是要骂死我。“
“走吧小子,今年的兵马粮草统计分配之事,全都交由你负责。让老子看看,你从爹那里学到了多少本事,要是干得不好,可别怪我你替你爹揍你小子!”看似威吓,实则满脸关怀。
那年轻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行了一军礼道“谢大将军提拔!苏闽然感激不尽。“
“老了老了,身子骨抗不住了,这山风还是跟几十年前一样冷的让人心烦。”他冷的直冻脚,转身看也不看这年轻人便回营帐取暖去了,全无将军形象。
“还望你不要辜负大将军啊,不然就连我也要去找你理论理论了。”这青年喃喃自语着
“白鹿洞书院出世的消息被朝廷有意无意的放出,按照年时推算,今年夏至,正是白鹿洞出现的一天。如果我们现在就赶去的话会不会有些早了?”念卿看着那在收拾东西的背影问道
“谁说我要先去书院了?”赵文渊头也不抬的说道
“嗯?”念卿有些狐疑,眼前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爱游山玩水的人啊?保不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江南有一些陈年旧事需要我这个当儿子去替爹处理,毕竟我这当儿子的都这么大了,总要为当爹的分忧吧。更何况还有我的一些私事要处理呢。”他直起身,扭了扭脖子道
“前生今世,总要了却的好。小丁香?”
他拍了拍白鹿的头,这小白鹿却是及其敷衍的轻吟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收拾好东西,明天启程南下。”
我倒要看看你这龙凤拦不拦的住我南下的鹿角!他仰头望着那远方,咧嘴一笑。